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伴隨着清雅的香味,一人到了荀貞身邊。
荀貞不用扭臉去看,單從香味也能斷知,來的人是陳芷。荀貞迎劉協駕到許縣後未久,便把陳芷等女接了過來。
果然陳芷的聲音響起,聽她柔聲問道:「夫君,你在幹什麼?」
荀貞回答說道:「我在乘涼。」
陳芷笑了起來,說道:「卻也不知夫君你是在乘涼,還是在曬暖?」
雖然已是傍晚,但是天仍很熱,乘涼云云顯是謊話。
陳芷頓了下,接着說道:「賤妾聽夫君你剛才好像在說什麼『日食』,夫君,是賤妾聽錯了麼?」
陳芷沒有聽錯,荀貞適才負手仰望天空的時候,確實是在喃喃自語「日食」二字。
昨天程嘉對他說了楊彪現正在串聯大臣、圖謀反對他這件事。
今天送陳登去潁川的時候,陳登又於臨行前,向荀貞鄭重地提及此事,提醒荀貞,對此萬不可掉以輕心,雖說不能操之過急是有道理,但也宜當及早把這個麻煩處理掉為好。
荀貞剛才就是在琢磨這件事。
按照天人感應之說,只要出現天災,就是天子的德行或者政措出現了過錯,可天子是至尊,不能因此就責罰天子,那該怎麼辦?依照本朝故事,通常就會在出現天災之後,免掉現任的一個三公,換一個人來當,等於是讓這個被罷免掉的三公來代替天子向上天謝罪。近代以來,漢室之亂,除了人禍的原因,也有天災頻繁之故,遠的不說,就這幾年中,災害最多之時,甚至幾個月間就有數起,三公也就因而連換。如果這個時候,能來一次日食,對荀貞來說,當然就是一個請求劉協罷免楊彪的好藉口。地震、水災這些災害,可能會對百姓造成的不小的損失,也可能會有百姓因此而死,故是荀貞他也不想有地震、水災這樣的災害出現。如此,讓他有罷免楊彪的最好藉口,自然便是日食了,或者彗星之類也可以。
荀貞的這個念頭關係到現任太尉楊彪,不能與陳芷說,遂沒有接陳芷的腔,摸了摸頷下短髭,顧盼於她,岔開話題,笑道:「少君,到許縣至今,也有一個多月了,一直忙,不得閒,卻竟是直到現在還沒有請你的族親們吃個飯,我深覺愧對於你。要不這樣,後天我休沐,你這兩天遣人去城裏,邀請一下你的宗族近親,待到後日,我設宴置酒,請他們的客,何如?」
陳芷家在許縣,許縣是她的家鄉,她的族人、親戚多在許縣,但自到許縣以後,荀貞到目前為止,只與她家少數年高德劭者見過面,大部分都還沒有見過,就是陳芷,也總共只回族中了一次。
陳芷微微笑道:「夫君,你連自己的宗族近親都不請,況乎賤妾的?賤妾知夫君大公無私,也沒有什麼愧對不愧對的,對夫君並無抱怨。」
荀貞正色說道:「我的宗族近親是我的宗族近親,你的宗族近親是你的宗族近親,這是兩碼事。」
陳芷說道:「夫君可知現下,人都說你清如水!還有人說,夫君你避嫌到這等程度,是不是有些過了?」
荀貞問道:「何人這
般議論於我?」
陳芷說道:「還能是什麼人?當然是來求謁夫君卻不得夫君接見的那些人。」
荀貞嘆了口氣,說道:「這些人都不懂我。少君,你當是懂我!」
「懂夫君什麼?」
荀貞說道:「不聞高處不勝寒?今我被朝中拜為車騎將軍、錄尚書事,領司隸校尉,三個職位,哪一個不是位高權重?卻也正因位高權重,所以我現在可以說是聖上矚目、百官矚目、海內矚目,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裏,我有一點做錯,就會有人拿之作為把柄,用來攻擊於我;且則上行下效,我若不謹言慎行,清廉如水,則下邊的官吏們恐怕就會貪賄成風、任人唯親!我得給他們帶個好頭。少君。今日為夫,固然貴矣,可我若因是便就自滿,這今日之貴,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不能久矣。坐看他樓起,坐看他樓塌,我現今實在是如履薄冰。」
地位越高,考慮的東西也就越多。
正如荀貞所說,論以實權,他現在堪為朝臣之第一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一舉一動,的的確確都是被別人全看在眼中,他一旦有做錯的地方,不僅會成為他政敵的把柄,而且也如他所言,他若徇私舞弊,則下邊的官吏們就會做得更加過分。
特別如戲志才、荀彧、陳群、郭嘉、程嘉等,現如今跟着荀貞水漲船高,都成為了朝中的新貴,不知有多少人上趕着想巴結他們,又他們中多數人的家鄉就是潁川,族人、故交遍佈,則如果荀貞給他們帶個壞頭,大搞任人唯親,那他們若是都向荀貞學,也個個收受賄賂,擢用宗親故交,朝廷會亂成什麼樣子?別說儘快地穩住朝廷的局勢,只怕朝廷還會不如以前。
當然這麼說,並不是說戲志才等人就都會徇私舞弊,這只是一個假設,可這個假設其實並非不會發生。每個人的脾性不同,荀彧、陳群可能不會這麼做,然程嘉等卻就說不定了。程嘉,包括郭嘉、戲志才都是不重私德的人,換言之,都是私德有虧的人,便是之前在徐州、兗州時,荀貞的府吏中就不乏有人向荀貞進言,指責戲志才、郭嘉、程嘉等的一些行為,請荀貞懲治他們,只不過荀貞把這些指責都給壓下去了。雖然壓下去,可是現在的情況和以前不同了,荀貞卻也不能不對此加以重視,以身作則,給戲志才、郭嘉、程嘉等做個表率。
陳芷出自士族,其族中長輩都是關心時政,和政治打交道的,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耳濡目染,她對政治具有敏感性,知道政治是個什麼東西,因此她實際上荀貞這麼做的緣故,適才之所言,只不過是夫妻間的說笑罷了。聽到荀貞這番發自肺腑的話,她也就不再多說,笑道:「夫君,賤妾沒有聽說過『高處不勝寒』這句話,只知道天氣悶熱,你就別在院子裏轉悠了,再曬得昏頭昏腦,中了暑,耽誤了明天上值,那怕就會有損夫君這以身作則之意了。」
荀貞應道:「好,好,就聽夫人之言!」邁步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與陳芷說道,「少君,咱們就說定了,你這兩天便派人邀請你的宗族近親,後日我設宴款待他們。到時,把陳公、長文也都請來,不醉不休。」
走沒幾步,又一個婦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這婦人
問荀貞,說道:「夫君是要去西院麼?」
陳儀親自監工,給荀貞建造的這處宅院,前為會客之所,後為荀貞和他的妻妾們的居住之處,居住之處分成了幾個院子,荀貞現所在的是主院,西院是給鄒氏居住的院子。
荀貞雖然不是要往西院去,可是他止住腳步,抬眼看了一下,發現自己還真是在往西邊走。他回過頭,去看說話之人。
這說話的婦人髮髻如雲,柳眉杏目,膚色白皙,身形頎長,卻是遲婢。
荀貞呼她小名,說道:「阿嬌,我正要找你。」
遲婢舉團扇掩住口,眉眼含怨,悠悠說道:「找賤妾麼?夫君是看錯人了,還是找錯人了?」
這表情入眼,這話語入耳,引得陳芷不覺抿嘴一笑。
也許是新鮮勁還沒過去,或許是內媚太過勾人,到許縣以來,每兩三晚,荀貞就會有一晚住在鄒氏院裏。作為一個新來的,這般得寵,遲婢諸女不免都會有些吃醋。
荀貞說道:「你這叫什麼話?我年尚未四旬,正當壯年,我就老眼昏花,不好使了麼?怎麼會看錯人?怎麼會找錯人?找的就是你。」
遲婢問道:「敢問夫君,找賤妾何事。」
荀貞說道:「把少君和你們接到許縣以後,我既沒能抽出空來,款待少君的宗親,也抽不出閒來,陪你回你母家看看。我想着,你要是想回你母家瞧瞧,那就明天,我派人護送你回潁陰去。回到潁陰,你若是想,便在母家住上幾天,如何?」
聽了荀貞此話,遲婢眉眼中的幽怨略微消散了些,待之而起的是遙想之態。
都說近鄉情怯,已是許久未嘗還母家,驀然聽到荀貞說起明天想着要送她回母家看看,遲婢此際的心情,少不了有些情怯,然於情怯之外,更多的是期待。
劉協移駕來許縣路上,到潁陰時,與荀貞說,多在唉潁陰停幾天,意在讓荀貞衣錦還鄉。現在遲婢回其母家的話,亦是衣錦還鄉。上次她回母家時,荀貞雖已算貴,可何如今日?可以想見,等她回到她母家時,其族人、其親戚、其鄉人會多麼地歡迎她、奉承她,早年曾與她鬧過不和的,現只怕都會誠惶誠恐,更會低聲下氣地巴結討好她。
遲婢說道:「難得夫君還能想起賤妾。好吧,那就聽夫君的吩咐,賤妾明日還母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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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貞向她招手,說道:「你過來。」
遲婢娉娉婷婷,搖曳行至荀貞身前。
荀貞伸出手,撥開團扇,點了下她的櫻桃小嘴,笑道:「明明巴不得,卻好像不情不願。你個婢子,越來越會做戲了。」
這晚飯後,荀貞未去西院,而就睡在了遲婢屋中。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屋中隱約傳出遲婢的嬌聲低語:「鄒氏哪裏好過賤妾?她會這樣麼?又是這樣強過賤妾?」
那喃喃之語如似蜜糖,好像化不開。
五更!算是補上一些前時欠的。求月票、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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