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說道:「你回來的路上,應該已經知道我令徐榮、玄德攻取河南尹此事了。」
劉儒說道:「儒回來路上,到經潁川時,知了此事。」
荀貞說道:「有了前期的種種預備,河南尹取之不難,只要我軍接下來能擋住李傕、郭汜諸賊和袁本初大概率會有的反擊,那麼河南尹就能被我牢牢的掌控手中。洛陽離關中近,與朝中通消息也會方便,到得那時之後,我打算先把洛陽城修繕一下,然後便伺機殺入關中,營救天子。」
今日召見劉儒,荀貞頭一個問他的並非是他怎麼見到天子的,問他的是李傕、郭汜、樊稠等麾下的涼州軍團,軍事的實力究竟如何?
劉儒當然沒有機會進到李傕、郭汜、樊稠諸將的營中去看,但涼州兵在長安、在三輔猖獗的不得了,馳馬城中、當街搶掠者有之,成群結隊、橫行城外的更比比皆是,他還見過幾次涼州將校帶領部曲聲勢浩大、圍獵郊野,卻從中,也窺到了涼州兵情形的一二,確乎可用剽悍形容,甲械精良。又在與馬騰、韓遂等的長平觀之戰中,涼州軍團雖然頗有損失,但並未傷筋動骨,所以,按現在的涼州軍的情況來說,荀貞這廂,先以河南尹為前線,或消耗、或與涼州軍團暫相拉鋸,等在河南尹站穩腳跟,再觀望形勢,尋機進攻關中,確為最好之策。
這是荀貞在聞聽了劉儒介紹後,當即定下來的以後的戰略方向。當然,具體是否按此實施,或實施的時候,具體的細節如何,這些他還要之後與戲志才、荀彧等人商議。
轉回案後,荀貞把案上的一捲紙拿起,再又展開,看了一看。
這張紙,不是尋常的紙,是劉儒從長安給荀貞帶回來的今天子手書的令旨。
這道令旨,因為是今天子偷偷寫給荀貞的,所以用紙非是聖旨所用之物,也沒有蓋天子的璽印。令旨的內容不長,大概意思就是一句話:授權荀貞號令關東群雄,齊往長安救駕。
荀貞把這道令旨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小心卷好,抬起頭來,與劉儒說道:「李傕、郭汜諸賊,就且容他們再猖狂一時,來日待我做好充足的準備,必起兵往討之!而有天子之此旨在,我定能一戰功成!公文,解救天子的日子,不遠了!」
……
劉儒辭別離開不久,兩人前來求見荀貞。
乃是陳紀、陳群父子。
荀貞聞訊,趕緊到堂外相迎,親自扶着陳紀上到堂中,請他落座。
落座以後,荀貞說道:「陳公,你怎麼來了?有甚事麼?公吩咐一聲,我去見公,豈不更好?」
陳紀說道:「貞之,我知你忙,所以我輕易也不來打擾你,我今日來,是聽說劉公文剛才得你召見,此事可有?」
荀貞撫短髭而笑,說道:「陳公,你的消息當真靈通。」瞥了陳群一眼,知道這肯定是陳群告訴陳紀的,但也並不責怪陳群,陳群之所以會把這事告訴陳紀,那不用說,又肯定是陳紀對陳群的囑咐,陳紀是陳群的父親,父親的囑令,做兒子的肯定是要遵從的。
「公文何在?」
荀貞說道:「陳公,公晚來一步,劉公畢竟路途辛苦,兼臂傷還沒有痊癒,我與他談了一會兒,見他精力不濟,就請他回去休憩了。」
陳紀說道:「已經回去了?卻是我來得不巧。」沉吟了下,撫須視荀貞,說道,「貞之,劉公文今從朝中歸來,朝中的情勢,貞之你應該是更加清楚了。」
荀貞說道:「我確是更加清楚了。」
陳紀說道:「天子在長安,今可稱是朝不保夕!貞之,那你打算怎麼辦?」
「天子降旨於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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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號令關東群雄,勤王救駕。」
說着,荀貞把今天子那道手寫的令旨,拿給陳紀觀瞧。
陳紀看了,說道:「這確是天子筆跡。」此是題中應有之意,陳紀沒有過多討論,把令旨還給荀貞,問道,「天子既有此旨,貞之,不知你是何意?」
荀貞實話實說,說道:「陳公,就在公到前,我剛剛接到徐榮的捷報,已取河南尹!我料袁本初、李傕、郭汜等,定不會甘心把河南尹就這麼讓給我,十之八九他們會派兵反攻。成功拿下河南尹在手,就等於是我有了進兵長安的橋頭堡,而只要我再能把本初諸輩的反攻打退,那麼再下一步,即可謀劃召集群雄,攻長安,滅諸賊,營救天子!」
「河南尹拿下了?好啊,好啊!」
荀貞說道:「而下卻唯有一慮……。」
聽到荀貞的籌劃打算,陳紀非常高興,聞到荀貞言稱有一慮,便就趕緊問道:「是何慮也?可是李傕、郭汜、樊稠諸賊,貞之,你慮彼輩兵馬強盛?」
荀貞說道:「貞為今之慮,不是李傕、郭汜諸賊,是袁本初。」
「袁本初?」
荀貞說道:「陳公,袁本初如今已佔據冀州,染指并州,近又與鮮於輔、蘇仆延等達成盟約,已然兩路兵進,即將夾擊公孫伯圭。公孫伯圭冒天下之大不韙,弒殺劉幽州,激起了幽州的士民憤怒,袁本初此戰必能取勝。鮮於輔等豈能與袁本初相抗?是滅公孫瓚後,幽州勢亦將歸本初矣!可以料見,袁本初的聲勢、實力,將會由此而更上一步。
「冀州在河南尹之北,我若出兵長安勤王,……陳公,我擔心袁本初或許會南下攔截我軍!」
陳紀說道:「貞之,你有天子密旨,此何憂也?」
荀貞說道:「陳公,若天下士民皆能如你我這般忠心於朝廷,又何來有今日之亂?陳公,你是知道的,今天子之所得立,是因董卓擅行廢立,袁本初原本就不認可今天子,早年間更曾試圖擁立劉幽州為天子,以與朝廷抗衡,……故是、故是……。」
「故是你有此憂。」
荀貞蹙眉憂慮,說道:「是啊,陳公,我就怕到時候袁本初他非但不肯遵奉天子的密旨,甚至反而污衊我,說此詔是假,說我別藏禍心!」
陳紀想了一想,按袁紹的做派來講,這事還真有可能。
他低下頭來,摸着稀疏的花白鬍鬚忖思。
多時,陳紀抬起臉,與荀貞說道:「貞之,我有一策,不知可行與否?」
荀貞說道:「公之策,必然良策,公請講,貞洗耳恭聽。」
陳紀說道:「那便在動兵之前,貞之你先佔住大義,以此逼迫袁本初,即便他不肯遣兵相助,也不敢出兵阻攔!」
荀貞說道:「陳公,天子密旨,且憂其可能不遵,這大義,又從何來?如何能把他逼迫?」
陳紀語氣堅決地說道:「待你起兵勤王之前,我願書檄一封,昭告州郡!」
比武力,比實力,陳紀固然是壓根無法與荀貞比,可陳紀在士林中的名望和地位,卻也不是荀貞能夠與之相比的。明德聲望這個東西,看不到、摸不着,卻是有着非常重要的影響力。
如果在起兵勤王、往攻李傕等之前,有他這麼一個德高望重,士人中元老級別的人物,肯替荀貞向海內州郡傳檄,確實會對荀貞佔住大義起到相當要緊的作用。
——尤其是在秦項毒殺了孔融之後的這個時候。
荀貞聞言大喜,起身下揖於陳紀,說道:「如此,貞就提前多謝陳公了。」
陳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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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救出天子,扶我漢室再度中興,肝腦塗地,何所惜也!恨只吾老矣,不得提兵親上陣殺賊,況只一檄?貞之,你不必謝我。」
……
晚上,荀貞回到後宅。
陳芷聽說了荀貞今天召見劉儒以及陳紀、陳群下午去見荀貞這兩件事,就在用飯時問荀貞:「夫君,聞夫君今日召見劉公,不知都說了些什麼?可是長安朝廷諸事麼?」
荀貞把和劉儒對談的內容,大略與陳芷講了一遍。
陳芷感嘆了會兒天子的艱辛不易,又問道:「賤妾聞阿父今天也來見夫君了,見過夫君,阿父走時,意態頗壯,不知是為何?」
荀貞投著,摘佩劍在手,握着劍柄,把劍抽出一截,劍光如月,寒光四射。
陳芷妙目注荀貞身上。
劍光映襯荀貞英武的姿顏,他笑道:「少君,今日得陳公激勵,為夫將作我漢室之霍光矣!」
瞧見季夏趴在一邊,安安靜靜地吃飯,荀貞還劍入鞘,拍了拍案幾,喚他近前。
季夏乖乖地走了過來。
荀貞問道:「我聽說你最近總是跑出去騎馬射箭,有這麼回事麼?」
季夏恭謹應道:「敢問阿父,何為『總是』?」
「……,你每天用在讀經上的時間多,還是騎馬射箭的時間多?」
季夏回答說道:「騎馬射箭的時間多些。」
荀貞問道:「這是為何?」
季夏說道:「昔秦時,始皇帝出遊,高祖見之,言,大丈夫當如是也。身為男子,功名自當馬上取之。今海內紛亂,志士建功之秋也,埋首經籍,腐儒之所為也。」
荀貞嘿了聲,扭臉看朝陳芷,指着季夏,說道:「少君,你瞧瞧,真是個好兒子!」
季夏還以為荀貞是在誇他,小臉上露出笑容,正想故作謙虛地說些什麼,卻也見荀貞轉回頭來,神色已然變得嚴肅。荀貞說道:「你豈不聞『文治武功』四個字麼?海內亂時,固當馬上平之,然而治天下,難道你也要在馬上治之麼?」
季夏一時無言,不知該何以回答。
荀貞說道:「君子六藝,夫子之所教也。為何六藝之中,禮、樂在前,而後射、御?春秋戰國之際,諸國爭戰,不可謂不亂矣;春秋戰國之士,以軍功取功名者,亦不可謂不多矣。可是夫子卻為何仍重禮樂?你想過沒有?」
季夏說道:「這……。」
荀貞說道:「文武不可偏廢,你喜好騎射,有為父之風,這一點很好,但經學典籍,你卻也不可荒廢。而今天下雖亂,但就算再亂,為父年還沒有四旬,難道你覺得為父還不能平亂為治麼?你覺得為父還會把這亂糟糟的天下留給你們,等你們長大之後,由你們重新收拾麼?」
季夏啞口無言。
平時諸葛亮有時也會和荀貞等一起用飯,今天他正好在場。
荀貞示意他過來,與他說道:「孔明,以後你代替我監督季夏,他要再不好好讀書,我給你訓誡之權!……這小子,只訓誡怕不夠,該揍的時候,你只管揍他!」
諸葛亮笑着應了聲是。
……
河南尹已然入手,又再得天子密詔一道,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遠大政治謀劃,也許就在不遠的將來便能得以實施,荀貞心馳神動,遙想未來,一夜不能眠。
由挾天子以令諸侯,不覺想到了如今身在并州的曹操,次日清晨起來,荀貞提筆,給曹操寫了一封書信,命人立即給曹操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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