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荀貞之令,劉備已於日前從河南尹歸還潁川,依舊主要負責為洛陽諸軍轉輸糧秣此任。
李傕、郭汜內亂這個消息,便是從劉備離開尚未太久的河南尹傳來到潁川的。
鍾繇所遣給荀貞送信的信使,雖然不知鍾繇信中所寫內容是何,但李傕、郭汜內訌此事是知道的,到了河南尹後,就把此事告訴了張紘、徐榮、荀衍、程普等人知曉。
劉備因是得以在與關羽的通信中獲悉此事。
劉備有遊俠習氣,早年在沛郡時就常常和關羽、張飛、簡雍等痛飲終日,而今出為二千石,已貴為郡太守,但此性未脫,依舊時常會設宴置酒,與左右近從和看重的屬吏暢聚。
這天非是郡朝之日,劉備就又與卓膺等人照常在郡府後堂飲酒。
卻於席間,劉備酒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但話比往常少了許多,對堂下的歌舞也沒怎麼看,要知劉備其人,雖不好色,然卻是非常喜歡音樂歌舞的。
這種反常的模樣,落入到席上的孫敏眼中。
孫敏遂問劉備,說道:「敢問明公,是不是有心事?」
除了卓膺、孫敏,棧潛、成定、石關等亦在席上,但這幾人,要麼實誠,要麼武夫,都不如孫敏有眼色,所以劉備的異常最先被孫敏察覺。
劉備是不是有心事?他確實是有心事。
往近了說,他心事的起因,就正是他剛從關羽信中獲知的長安之李傕、郭汜內亂。
往遠了說,他的心事則是從荀貞把他從河南尹打發回潁川郡時就生起有的了。
但聞得孫敏此問,劉備卻沒有直言相告,又飲下了兩三杯酒,藉助酒意,他不答反問,反而是放目看了席中諸人一圈,笑問諸人,說道,「卿等觀備,何如人也?」
卓膺等人,有的在美婢的伺候下喝酒吃肉,有的在拍着大腿互相吹牛,劉備此問入耳,喝酒吃肉的把杯著停下,吹牛的也停下說話,齊齊扭臉,望向劉備。
眾人中,卓膺的地位最高。
卓膺當先說道:「明公治軍以今,素與兵士同甘共苦,厚養兵卒,將士俱樂為明公效死,古名將不過如此矣。」把劉備比作了古之名將一流,以做對劉備此問的答覆。
劉備不置可否,問餘下諸人,說道:「卿等以為呢?」
孫敏摸着鬍鬚,斟酌詞句,回答說道:「明公仁義好士,有古之大賢之風,縱古之孟嘗,公與比之,不遜色也。」
孫敏本是劉岱、曹操掌兗時的濟陰令,後城陷投降劉備,劉備待他甚厚,禮敬如上賓。孫敏的「仁義好士」四字評語,既是投劉備之所好,他是個圓滑世故的人,在劉備帳下又這麼久了,哪裏還會看不出劉備好名聲?但同時,不可否認的,這四字亦是孫敏的誠心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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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帶着醉意笑了笑,仍是不置可否,又問棧潛等人:「卿等以為呢?」
棧潛說道:「卓、孫二公所言甚是,然以潛愚見,都未中的。」
「的」者,靶也。
劉備問道:「『的』為何?」
棧潛莊重地說道:「明公憂心國家,此公之勝人處
也,人臣若皆如公,天下早安。」
成定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水,大聲說道:「以末將看,明公的才幹,一點不比孫豫州差,只是可惜明公不像孫豫州,有個好父親,因是不能得以牧掌一州,只能委屈的做一個郡太守!」
石關嚷嚷說道:「明公,成定說的,正是末將想說!以末將看來,憑明公的本事,莫說一郡一州,就是朝中的大將軍,明公也做得!」
劉備撫摸着光滑的下巴,笑了起來。
石關說道:「怎麼?明公覺得末將說的不對麼?」
劉備笑道:「孫豫州雖然年輕,然而勇冠三軍,禮賢下士,誠江南之後出俊傑,海內之少年英雄也,卿二人不可胡說。」收起笑容,低下頭來,看了看身上的華麗衣服,又舉起頭,環顧諸人,嘆了口氣,說道,「我所以投從鎮東,浴血疆場,不避危難者,豈是為了富貴!」與成定、石關說道,「卿二人不知我。二千石非備所求,不義且貴,於我如浮雲哉!」
成定、石關沒讀過書,劉備別的話都能聽懂,卻「如浮雲」此話何意?二人不解。
成立就問劉備,說道:「明公,你說什麼浮雲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
案几上正好掉了一片菜葉,劉備將這菜葉從案上輕輕撫到地上,與成定說道:「浮雲即此也。」
成定匪夷所思也似,吃驚地說道:「二千石、大將軍,在明公眼裏就如這片菜葉?」
劉備說道:「菜葉尚能果腹,使人不餓,二千石於我眼中,比這菜葉猶且不如。」
成定問道:「那敢問明公,明公想要的是什麼?」
劉備醉眼看向棧潛,指着他,說道,「知我者,卿也!」雖然酒醺,意態慷慨,回手取案邊佩劍,抽出半截,曲指彈之,若表心志,又若壯志難酬,嘆道,「但能報國,備死無憾矣。」
飲宴到二更乃散,卓膺等人辭去,劉備亦還寢室。
酒喝的不少,略作洗漱躺下,剛一着枕,劉備便沉沉睡去。睡到夜半,被一股涼意冰醒,劉備探手摸去,是他放在枕邊的玉美人。不知為何,由此玉美人,劉備忽然想到了前些時,荀貞大老遠地從徐州給關羽送來的那個美人。關羽和劉備相近,也是個不好色的,可是在得了那個什麼秦宜祿之妻的美人後,卻是出乎劉備的意料,表現出了十分喜愛,對之百般溫存。
劉備慢慢的睜開眼睛,臥在床上,瞅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躺了一會兒,翻身起來,披衣出室。
庭中月光明亮,春夜的輕風溫和,吹起花香漂浮,細聽遠近,萬籟無聲。
記得才投到荀貞帳下時,也曾觀過月,但那一晚是與關羽、張飛等同在林中賞月,那時的劉備雄心萬丈;又記得初到潁川那晚,也曾觀月,並且同是在這郡府後院,那一晚的月彎如弓弦,那時的劉備終於得到外放,被抑已久的志氣重得勃發,一晃眼,許多時日過去了,可是自己都做了什麼?剿賊、卻敵等等小事不值一提,關係到志向的,一事無成,一事未做!
觀月多時,思緒龐雜,往事、現狀、志願交踵替接,當年初投荀貞時才二十多歲,於今則已早過而立,今年已經三十五歲的劉備有感而發,心道:「日月如梭兮,時不我待。」
做出決定,明天就上書荀貞,建議荀貞抓住李傕、郭汜內亂的時機,勤王救駕,並請為先鋒。
……
春月之下,劉備難以安眠。
潁川郡東北,過河南尹、河內郡,再向東北,在并州和冀州的交界處,太行山的山麓上,一人在同樣的月下,也是難眠。這人,正是從太原郡出來,往去鄴縣面見袁紹的曹操。
既然睡不着,曹操索性也就不再睡,披着紅色的大氅,踱步上到一塊山石上頭,山月的清輝中,舉目眺望四方,感受山風吹過,松濤陣陣,遠聞到虎豹等走獸之音偶爾傳來。
山路崎嶇,昨天進的太行山,行了一整天,走得頗是艱難。
曹操心有所觸,曼聲吟道:「東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扈從於其身後的一人問道:「敢問阿兄,此是何詩?」
曹操說道:「我適作之言也。」
問話之人是曹純,曹純說道:「原來是阿兄之作,誠然好詩。敢請聞全章。」
曹操笑道:「我非倚馬千言的捷才,倉促何有全章?只得了此四句耳。待我完篇,再與卿觀。」
曹純應道:「是。」片刻後,忽地一笑。
「咦,子和,你笑什麼?」
曹純答道:「想那鎮東,為博邀文名,搞了個《詩十九首》出來,可他那《詩十九首》都是別人的著作,又哪裏能與阿兄相比?阿兄文韜武略,何需編他人之詩,自詩即可成書!」
「誒,貞之也是有文采的,《短歌行》一篇就是好詩啊,我不如之。」
隨口與曹純說着話,居高臨下,曹操西顧長安,茫茫的夜色里,但見那群山疊翠,一望無盡。遙想黃河如帶,波濤洶湧,想昔年的關中,王氣沖雲霄,於今卻山河破碎,王室凌遲,天下的局勢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要想重新收拾,其過程恐怕會如他登太行山這般艱難,而又如果想要在這亂世中,實現自己的志向,亦定然會如登太行,或比登太行還要難。
但是,雖然敗於兗州,事業受挫,曹操卻並無氣餒之念。
「只要可以抓住勤王的此次機會,只要心堅不移,我早晚能獲成功。」
於此月下,按劍立於山巔的曹操,如是想道。
……
一般月色,不同之人,而又相似之處,是曹操與劉備類同的宏偉遠志,百折不撓的堅韌心態。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此言誠然!
卻又相同的月色下,不僅是有英雄慨志,也有被英雄視為賊寇的,亦在忙碌。
長安城北,李傕營中。
李傕的大帳裏頭燈火通亮,帳中的喧鬧之音傳出甚遠。
若傾耳聽之,可以聽出,這喧鬧之音,說的並非都是漢話,其中夾雜的,還有胡語。
風吹開簾幕,順着縫隙朝里看去,分明看到,帳中坐了大概有三二十人,這三二十人,有的跪坐席上,是漢家軍將,有的卻則垂腿坐在胡坐上,或束髮為辮、或髡頭小辮,有的頭上還戴着兩個大羊角,是胡人、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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