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了三天三夜之後,天外人帶着累累碩果,得意地退去,留給天坑一片滿目瘡痍。
無處不在的血河,流淌在天坑各處,衝擊在岩石陡坡上,濺起一具具碎屍,斷臂殘肢,還有無數的血肉骨茬。
最邊緣的岩壁之上,亦沾滿了各種皮肉血痕,堆成的屍骨形成了一座座小山,黏連在一起。常人靠近,怕是會被血腥味沖得暈眩過去。
倖存下來的東勝武者,神情麻木而僵硬,甚至帶着一絲絲迷茫。
敵人退走了,我沒有死嗎?
短短几天功夫,從極喜到極悲,從天堂到地獄,前後反差之大,讓眾多倖存者難以適應,思維都出現了斷片。
「給你們十天時間,要麼降,要麼死,十日後,但凡留在天坑者,殺無赦!」
一股聲浪衝擊而來,傳遍整個天坑,是無數天外邪魔共同發出的,能明顯感受到他們話中的殘忍和意猶未盡。
十天。
這是天外邪魔留給東勝世界的最後期限。
怎麼辦?
……
「萬勝兄,為何不乘勝追擊?」
返回重疊之地後,血海刀皇忍不住好奇。
「硬拼下去,固然能擊破東勝防線,但是,我天外大軍也會損失慘重!攻佔東勝世界,從來不是我的目標。我要做的,是以最小的代價,取得第一階段的勝利,懂嗎?」
萬勝狂人淡淡道。
其他幾位巨頭俱是暗暗齜牙。
他們如何不知,今日一味強攻,只會逼得東勝武者負隅頑抗。相反,在彰顯了絕對優勢後,留下緩衝時間,那麼東勝武者的心思就多了。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之前東勝拼死反抗,是因為雙方實力相差不大,還有取勝的希望。
現在呢?在見識到萬勝狂人無敵的實力之後,東勝武者應該明白,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更不用說,東勝巨頭個個負傷,十天之後根本不可能恢復。
實力的巨大差距,加上心裏層面的弱勢,再通過時間發酵,足夠讓東勝武者的士氣一落千丈!
十天之後的一戰,將會無比輕鬆!
「萬勝兄不愧是至尊之下第一人,在下遠不如矣。」
血海刀皇佩服得五體投地。
某種程度上,魄力和實力也大有關係。拖延十天,難免夜長夢多,但對萬勝狂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如今的東勝世界,至尊最多借體出世,但會傷及靈魂。而至尊不出,誰又是萬勝狂人的對手?
別說對手,能接住他十招的人都沒有!
至尊之下第一人,豈是說說而已。
無視於其他人尊崇的眼神,萬勝狂人看向天空。
十五個世界中,東勝世界的整體實力只能排在中游,對他來說,這裏只是過渡,另外幾個最強的世界,才是他大殺四方的舞台。
屆時,他定要立下不世之功,並攜此之勢,一舉成為空元境至尊,逍遙天地!
……
天坑,一片淒涼死寂。
還有許多武者正源源不斷趕來,得知了此前的事,亦是身軀搖晃,肝膽俱寒。他們不怕死,但無能為力的絕望,卻教每個人如臨末日。
「怕什麼,萬勝狂人再厲害,一萬人,十萬人,一百萬人一起堵他,難道還殺不死他嗎?」
這是一些年輕人的心聲。
「你有百萬人,天外邪魔也有。何況以萬勝狂人的速度,如何堵他?我東勝的十二巨頭,全部重傷,十日後難有再戰之力。」
一句話,堵得年輕人們啞口無言,通體冰涼。
「不是為了打擊你們,只是,你們還很年輕,還有幾天時間,爾等,不如離開此地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們是東勝世界的未來,不能死。找個地方躲起來,留着有用之身,以待來日吧。」
一些師門長輩,家族老者,開始命令族內的優秀天才撤離。
在此之前,他們當然也做了部署,不可能讓傳承和血脈斷絕,但在明知必死的關頭,總是要多留幾條後路的。
他們這些老傢伙死了沒關係,年輕人,何必白白喪命?
「不,師傅,徒兒要為東勝盡最後一份心力!」
「家主,我絕不做逃兵!」
「師弟,師妹們都死在了邪魔手中,徒兒的命也是大師兄拼死救下的。能多殺一個邪魔,就多殺一個,將來去了地下,也能無愧於心。」
敢來這裏的人,沒有一個貪生怕死之輩,更遑論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們。無論家族,師門長輩如何催促,命令,始終不肯退離,要堅持戰到最後。
並非他們愚昧無知,意氣用事,只是相熟的人,相愛的人,都已死在了邪魔手中,支撐他們活下去的信念,便是報仇雪恨。
殺一人便是一人!
絕不離開!
最終,無數的高手只能仰天長嘆,沒有再讓後輩們離開,心中既痛又慰。
天外巨頭只怕永遠想不到,十天的緩衝時間,不僅沒有打消東勝武者的士氣,反而讓每個人生出了一去無回的悲壯感,皆發誓用最後一滴血,讓天外邪魔償命!
其他層面的高手沒有慫,但讓所有人吃驚且憤怒的是,巨頭們慫了。
就在大決戰的前夕,軒轅琅,黑白上人先後失蹤,苗疆的五位大巫,亦走了四位,還剩下一個黑蛛老叟。
「無恥至極!」
盪魔教主大吼連連,結果引發了傷勢,血咳不止。
「百戰大帝,你不走嗎?」
山峰上,車任重來到對方身後。
「你是什麼意思,當我岳翎星是什麼人?我姓岳的雖有私心,也曾做過許多不義之事,但絕不是臨陣脫逃的懦夫!如果只有做奴隸才能活着,我寧願死!」
百戰大帝冷笑道,嘴角帶着血絲。
他身負神器,但連續多次催動下,不止受傷極重,甚至還動搖了根基,連功力都出現了倒退的徵兆。
這些事,車任重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對此人的評斷,也有了一些變化。
「還剩最後一夜。」
車任重道。
百戰大帝沒有說話,只是抬頭看着天上的缺月。月隱霧中,不知為何,他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的面容。
那是他最愛的女人,他曾發誓要與其相伴到老,但初出江湖的他,終被繁花迷了眼。為了揚名立萬,為了名震天下,他加入了百戰樓。
後來他的驚人天賦被發現,當時的百戰樓主親自收他為徒,並將唯一的女兒嫁給他,他沒有拒絕。
甚至為了免除岳父和妻子的不快,他還必須忘掉那個女人。
多年後,當岳翎星功成名就之時,他終究抑制不住心中的牽絆,回到了那個村莊。
熟悉溫馨的小樓,早已在風雨中破敗不堪,樓前豎着一塊墓碑,長滿了荒草,寫着岳氏二字。
後來聽村里人說,那個女人一直在等他,終身未嫁,直到生命的最後,依舊期盼着他歸來。墓碑上的岳氏二字,也是她最後的遺言。
岳翎星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從來沒有哭過的他,在那座矮小破敗的墓碑前,放聲痛哭。從那之後,江湖再沒有岳翎星,只有戰無不勝的百戰大帝。
原以為忘記了,原來它一直刻在骨子裏。即便萬年之久,伊人的面容依舊清晰。
百戰大帝的眼眶微微濕潤。
「喝酒嗎?」
山坡的北面,司徒長空遞給雪長情一個酒壺。
雪長情沒有接。
「這壺酒,是我在離開東勝大陸之前,去雲霄樓買的,一直都想嘗嘗,但捨不得銀兩,這次終於能夠如願了。」
司徒長空的話,讓雪長情笑了起來。
他聽過雲霄樓,那裏的酒,是整個東勝大陸最貴的,一兩就需要數百銀子。司徒長空從不干歪門邪道,又喜歡行俠仗義,當然買不起。
這裏的幾斤酒,大概就是他數十年的積蓄所得吧。
拔開酒壺,雪長情喝下一口酒,然後遞還給司徒長空。後者仰頭,一口飲盡。
「不省一點?」
「再不喝,我怕浪費了。」
雪長情道:「司徒兄,謝謝你的酒。如果我們能活着,我一定請你去雲霄樓,包下最頂層,陪你喝上三天三夜。」
司徒長空點頭道:「一言為定。」
然後,二人各坐一方,再不說話,彼此卻都清楚,這個約定幾無實現的可能。
「你們普渡峰的高手來了九成,這些天,應該死了不少吧。」
某處月光直shè的山腳,一名氣質妖嬈的黑衣美婦笑道。
「死了七成,只剩不到數百人,明日,大概會全軍覆滅。」
與黑衣美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站在她身後的白衣女子,面容憔悴而精緻,渾身帶着聖潔高雅的味道。
她就是普渡峰當代峰主,慈心遙,亦是姬墨柔的師傅。
看了一眼遠處白衣染血的姬墨柔,黑衣美婦道:「你們正道就是如此不近人情,為了所謂的大義,什麼都可以犧牲。」
慈心月道:「所以,師妹當年才會叛出普渡峰,投入幽夢教的懷抱?」
黑衣美婦冷哼一聲。
「我那位任師侄如何,她,應該是師妹你的親生女兒吧,聽聞她生了一個兒子,這既是師妹的孫兒,也算是心遙的孫兒了。」
黑衣美婦豁然轉頭,喝道:「別自作多情!」
慈心遙問道:「我能知道,孩子叫什麼嗎?」
等了許久,沒有答案。
慈心遙轉頭離開,臉上的失望和痛苦之色一閃即逝,卻沒有躲過黑衣美婦的眼睛,這令她心神發顫。
「任逍遙,他叫任逍遙!」
身後傳來師妹的聲音。
慈心遙嬌軀一頓,再度邁開,只是這次的步伐輕快了不少,嘴角甚至微微揚起了一絲笑意。
她叫慈心遙,而師妹叫任瀟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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