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柳明的主意,榜文張貼出去後,翌日清晨,天剛微亮,縣衙門口就侯着不少人。全縣的木匠聽說要修葺縣衙,這等官府生意自然是利潤豐厚,大家自然動力十足。
待到辰時,何知縣令人打開門一看,看着縣衙門口廣場聚集的人群,心想自己縣裏原來有這麼多木匠?
縣衙的庫房內已經置空,從書院中借了幾十條板凳桌椅,用來考核之用。眾多木匠到了縣衙,老老實實地根據序號入座。
「各位,今日召大家前來,主要是為了修葺縣衙的生計。為了考核,先請大家設計一件花盆架子,務必要新式奇樣。如果拔得頭名,何大人有重賞。」一位着白衫戴士巾帽的青年男子站在了眾人的前方。
不認識柳明的諸位木匠有些奇怪,這位老爺怎麼生得如此俊俏,倒不像其他幾位老爺那般長成牛鬼蛇神的模樣。
一聲令下,眾人埋頭磨墨鋪紙。木匠們個個搜腸刮肚,既然是縣太爺的生計,自然大家不敢懈怠,誰不願新奇討好呢?有的使慣竹筆的,從容不迫,一蹴而就,有的怯場怯官的,哆哆嗦嗦地畫不像樣。還有的年輕女木匠,有幾分姿色,頻頻向柳明送出秋波,意思是點中自己的設計,便能陪伴春曉一刻。
柳明卻是專心致志地觀察着每位應考的木匠,他心中想着這件案子,無心理會其他亂七八的事情。
一個時辰後,院內響起鳴鑼聲,眾位木匠將齊齊交上了設計。兩位差役上前說道,「陳相公,還需要小的做什麼嗎?」
「其他人都可以走了,讓第三排第二個叫做周丁的來見我。」柳明吩咐道。
退出縣衙的木匠們聽聞差役選中了周丁,羨慕嫉妒的很啊。
這周丁樂滋滋地跟着差役來到縣衙的後堂,見何知縣還有楊立武等一班人都在,依次坐開。他立即下跪說道,「草民見過各位大人。」
「周丁,你可知今日為何宣你進來?」柳明在次座說道。
「是……」周丁籠着袖子,「承蒙大人錯愛,相中了小的手藝。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是盡心盡力……」
柳明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突然冷笑一聲,「周丁!」
「草民在……」
「你為何殺死僧人?還不從實招來?」柳明聲色俱厲道。
這一聲喝,連何知縣都有些意外,他只道是這周丁是與本案案情有牽連的知情人,卻沒想到直接找到了兇手。
而那周丁,更是吃驚萬分,原本紅光滿面的臉變得煞白,應道,「大人,小的是以木匠活兒為生,平日安分守己,連只雞都不敢殺,更別提什麼殺人了。」
「諒你這廝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柳明站起身來,躬身對着何知縣行禮,「大人,請派人押着這周丁隨學生一起去寺院內勘察,這誰是兇手,在證據面前一目了然。」
「嗯……」何知縣沉聲道,「來人啊……去寺院。」
寺院內,早已有三班差役看守。而門口,更是熱鬧,聽說案件有進展,全都跑了過來。
面對着釋迦摩尼的佛像,柳明再次發問,「周丁,佛祖在前,你可要講真話,你是如何殺死僧人的?」
周丁辯解道:「大人,小的講得句句是實話。小的從來就沒有殺過人。」
「沒殺人?」柳明怒道,一手拖着周丁,拽向佛像的背後,那周丁,長得也是骨瘦如柴,在地上被拖着哭嚎不已。
柳明舉起周丁的右手:「你這右手,天生六指是吧?」
「是……」
「你看看那佛像!」柳明用手一指。
何知縣和楊立武定睛一看,皆楞住了,那佛像背後一側有着一個六指的血印兒。
周丁面色蒼白,仍抱着一絲僥倖,卻繼續抵賴道:「大人……這費縣內生六指兒的人,也怕是有那麼幾個,為何一定是在下?」
何知縣一看這周丁,心中**成認為柳明說的是對的,卻見對方還在抵賴,心中尤怕柳明答不上來,恨不得繼續用大刑逼其認罪。
「為何一定是你?」柳明半蹲下來,看着周丁,目光炯炯,「因為,我在現場……還看見一件東西……」柳明從袖中拿出一物,拆開油皮紙,卻是一件滿是血跡的墨斗。
『
「這墨斗乃是你們木匠做活兒的常用工具,現在珈藍殿內發現六指印,又有這墨斗,犯民周丁,你還不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柳明目光銳利如同鷹隼。
「是的,快從實招來!」何知縣在一旁聽到大刑伺候就興奮。
周丁此時的精神防線已經崩潰。他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道:「沒想到還是被這位大人給察覺了……小的從頭招來。小人是個木匠,經常幫這廟修修補補,一來二去,就跟這廟中的和尚便交好。各位大人不知,這和尚素來喜愛喝酒,小人也是個酒鬼。那天夜裏,那和尚酒醉之後無意中道出自己存了上百貫銅錢。小人便問他藏在哪裏?倘若丟了便十分可惜。那和尚告訴小人,藏在那釋迦摩尼佛像的頭部。」周丁嘆了口氣,「大人……您是知道小人是做木匠活兒,有了上頓沒下頓,全部都是看天吃飯。最近生意也是窘迫得緊,酒壯慫人膽,一一時見財起意,便趁那和尚不備,拿起手邊劈木柴的斧頭,朝那和尚腦袋上劈去!」
這周丁講得抑揚頓挫,關鍵時刻倒是讓圍觀的百姓發出了驚呼聲。
何知縣吹着鬍子:「周丁,你當是你在講評書?要不要我給你來個下回分解?快點招來!」
周丁說道,「是……大人。小人拿着斧子,就是想劈中那和尚,誰知,小人一時手軟,沒砍死他。反過來,那和尚倒是要來奪小人的斧頭,小人又將他按住,狠下心來,又連連砍了幾斧頭,弄得渾身都是血,見那和尚沒氣之後,這才爬上供桌,打開那佛像的頭部,取出了那幾百貫錢,因為緊張匆忙,不想留下了一個血手印子,被大爺神明斷出,小人着實該死。」
柳明見周圍的百姓都向自己露出讚嘆的目光,又見到何知縣略微不悅的神色,這才揚着嗓子說道,「周丁,你膽大包天,用心歹毒,竟然斧劈好友。幸虧我知縣大人料事如神,我順着他的計策,佈置了這一系列計策,誘你露出馬腳。」
「知縣大人不愧是費縣的老父母!」
「斷獄如神!」
「愛民如子!」
不知真相的百姓們開始跟着喊道。
何知縣好多年沒聽到別人當面表揚自己了,尤其是這種發自肺腑的,心中如飲蜜一般甜,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舒暢之感,他撫須對着百姓說道,「誰要是在我何某人治下的費縣犯案,絕對嚴懲不貸!諸位子民可以放心。」
柳明在旁邊不動聲色地看着何知縣說着場面上的話,心中不免感到有些荒唐。
「老弟啊,這回真是不簡單。」楊立武過來拍了拍柳明的肩膀。
「恩。」柳明點點頭,又移開了一步,那楊立武身上總有一股膻味,讓他有些避之不及。
他拱手朝何知縣說道:「大人,是否將罪民周丁押回公堂細審?」
「好!」
何知縣今日可是春風得意,得到了縣內黎明百姓罕見的崇敬聲,心裏自然是如三伏天喝那冰鎮酸梅汁一般,舒爽十足,沁入心田。
他剛剛坐上轎子,將轎簾一拉,準備閉目養神,打道回府,眉頭卻忽然一皺,聽到個不和諧的聲音——
「知縣大人這次果然是斷案入神,也算是痛改前非,不做那糊塗官了……」
這從轎外傳來的評語,前半句還好,後半句實在是顯得有些刺耳,使得何知縣原本升騰起來的興奮勁兒瞬間下墜掉入深淵。
what-the-**,誰敢這麼說一縣之父母?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9s 3.928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