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天空陰沉無比,黑雲壓城城欲摧。
庭院樹上的葉子亂鬨鬨的搖擺,沒過多久,雨便落了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屋檐上。
柳明坐在床上,望着案板上的油燈發着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與老爹精心設計的局,卻在大伯的隱藏賬目下失去了作用。
雖說族老宣佈再議,可是明顯柳先達有着絕對的優勢。
柳明並沒有想到,柳先達這幾年經營家族產業有方,竟然將產業擴張到了鄰縣和州府。
這些突然間冒出來的藥鋪,也是十分生疑。
柳明打了個哈欠,一臉的無精打采,又伸了個懶腰,推開檀漆木窗,有些無聊地伸着腦袋朝院內張望。
看着窗外杏兒緊閉的廂房,他想到再過幾天,那楊典史的迎親隊伍便來了。這個從未謀面的吏員就要搶走自己的杏兒……
想到這,柳明心裏一陣發堵。
失去了你,贏得整個世界又如何?
柳明在房間內躊躇煩憂之時,門房來報,李元寶和鐵牛求見。
柳明將兩人迎到房內,又叫下人泡茶遞上瓜果點心。
「柳公子……」壯實的鐵牛搓着手,憨憨笑道,「自從您幫我們修了路,山民們將那山裏的核桃,瓜果都通過新路運到外界去,倒是有了筆穩定的收入。前段時間,傷寒爆發,吳縣一下來了不少人,我們這些山民,給他們挑擔拉車,也是有銀子賺。山裏的兄弟都說,是您柳公子,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這不……」鐵牛指了指地上背來的麻袋,「這點東西,都是山裏有的,不成敬意。」
柳明看着地上麻袋,打開一看,裏面全是小臂粗的野山參參,參須上還帶着黑褐色的泥土塊,應是剛剛挖出來的。
「鐵牛兄弟,你太客氣了。」
鐵牛笑道:「這些,都是山里現成的,聽聞老太公患的肺癆,需要野山參做藥引子。這點,在山裏都是現成的。」
柳明感激道:「鐵牛多謝你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忙得四腳朝天,也是沒有機會去望一下老太公。
老爹對自己親,小叔對自己好,雖然相比之下,老太公的關係遠了一些,可是一個病重的老人臥病在床,怎麼也不引得人傷感。
柳明當即決定,與李元寶和鐵牛一起到老太公房中探望一番。
三人穿堂入榭,來到老太公的房前,卻見兩名家丁守在門口。
「明少爺,您要幹什麼?」一位家丁探頭問道。
柳明奇怪反問道:「我來看望太公,你們在這幹什麼?」
「對不住了明少爺,先達老爺有吩咐,老太公病重期間,任何人不得探望。」一名家丁說道。
柳明突然有些憤怒,放在平時,也許他會心平氣和地跟家丁說道理。可是最近族宴一事,讓他心情有些不好。
「讓開!」他毫不客氣地推了家丁一把。
那個家丁被一把推到了地上。另外一個家丁想要上前阻攔,卻被強壯的鐵牛就捉住脖領,像小雞一樣扔到旁邊去了。
「你們老爺呢?」柳明沒好氣地問着對方,他倒是想找出柳先達來對峙一番。
「老爺跟族老們去避暑了,要明天才能回來。」一名家丁坐在地上,呲着牙,揉着摔疼的胳膊說道。
柳明面露冷笑,老太公病重,自己大伯這個避暑時機倒是抓得挺好。
三人不由分說進了屋。
房間內,瀰漫着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這房內光線昏暗,窗戶被厚厚的帘子遮掩着,雖外面是艷陽高照,可是半點光線也透不進來。
形貌消瘦的老太公正臥在榻上,圓領大袖的白色裏衣顯得空空蕩蕩,臉頰幾乎都被病痛消磨盡了,凸出的顴骨在臉頰上投下極深的陰影。
風燭殘年,油盡燈枯。柳明望着老太公那虛弱的身影,不禁有些神傷。
「是……明兒嗎?」臥榻上發出一陣低吟。
「阿公,是我。」柳明上前握住老太公的手。
「明兒……你可好?」老太公的聲音雖十分虛弱,然而看着柳明的目光,仍然帶着慈祥和關愛。
「好,好,好。」柳明握着太公枯瘦的手,心中一陣酸澀,「太公,明兒這段時間忙於其他事,疏忽來看您了……明兒真是不應該……」
老太公努力擠出微笑,費力道:「年輕人,就應該到外面闖一闖,整日裏陪着我這個老傢伙,有什麼作為呢?」
柳明又與太公聊了幾句,見老太公這副模樣,心中越來越難過,有些不忍,想要到外面透透氣。
「元寶,我們走吧……」
李元寶人卻沒動,他盯着臥榻之上的老太公,問道:「小公子,您那阿公患的是何病?」
「我那阿公得的是肺癆,這段時間,一直臥病在床,全靠着家裏的藥調理維持。」
「小公子,可否讓我診診脈?」李元寶眼神盯着臥床的老太公。
李元寶這突然間的舉動,讓柳明有些意外。他沒料到,對方還會看病。
「小公子,你不用驚訝,我以前也當過幾年游醫,還有點三腳貓的功夫。」
「那你看看吧。」
李元寶打了一盆水,將手上的泥灰洗去,隨後坐到老太公床邊,撩起被褥的一角,將其右手腕露出,伸出兩指,搭在其脈搏上,望聞問切起來。
「這病……其實也好治……」李元寶臉色古怪地吐出一句。
「元寶,莫非你能讓阿公的病痊癒?」柳明有些不相信地問道。別的不說,自己這柳家藥鋪在費縣可是首屈一指。大伯柳先達的醫術,比一般走街串巷的郎中要精通不少,連附近幾個縣的病患也經常跑來求藥。
在這古代相對的落後醫療技術背景下,柳明聽說那肺癆,沒過半個月便要咽氣。而如今,老太公已然臥床挺過來數個月,也是多虧家中是開藥鋪醫堂的,有着先天的優勢。
當然,柳明也知道這肺癆若是再過一千年,到了自己前世的那個時期,憑藉着先進的醫療設備是可以治癒的。然而,自己雖然是穿越而來,可是卻並非醫學專業出身,要想解決這個難題,也是幾無可能。
可是,李元寶這番話,卻讓他感到有些意外。這李元寶,愛錢如命,計算精確,可是從來不說大話的。他既然如此這麼一說,莫非有着神乎於這個時代的醫技?是宋代的張仲景和李時珍?
柳明腦中瞬間冒出許多古怪念頭,他迫切問道:「元寶,你可真的有方法能治療這肺癆嗎?」
「小公子……」李元寶臉色有些奇怪和詭異,他並沒有直接回答柳明的問題,而是站起身來輕聲道,「能否將老太公平時吃的藥方給我一看?」
「這藥方都在大伯那裏。」
柳明指了指茶几上的一隻小瓷碗,瓷碗裏還剩點黑褐色的藥渣和湯水,說道,「這些藥平時都是精心調配的,據說藥引子難尋,也十分金貴,量都是配好的。你要找現成的,恐怕只有這個了……」
「小少爺,咱們到院子裏去說話,別驚動了老太公。」李元寶語氣慎重了起來。
「李元寶,你個人精,該不是會想拿着這藥方再去賣錢吧?」柳明調笑道。
李元寶笑了一笑,也不辯解,捧着那個瓷碗,說道:「小少爺,你在院子裏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鐵牛在旁雙臂抱胸道:「你們家這個賬房先生,挺會裝神弄鬼的嘛。」
柳明笑着攤攤肩膀:「他要是這回真的裝神弄鬼,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他。」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李元寶又踏進院內。
柳明等得有些不耐煩,催促道:「元寶,你搞什麼鬼?你要是想要方子賣錢,我跟你說,這我基本幫不了你。你要是能治好我阿公的病,那就趕快把方子拿出來。」
「小公子,我既不想拿方子賣錢,也沒有能力將肺癆這類病完全根治。」李元寶臉色平靜道。
「那你搞什麼鬼?」
「小少爺,您看看這個。」李老賴遞過來一個巴掌大的紙包。
「這莫非是藥引子?」柳明有些奇怪,他接了過來,慢慢翻開紙包,看到裏面之物,卻吃了一驚,厭惡地將紙包扔在地上:「你有病吧!這能做藥引子?」
紙包裏面赫然躺着一隻剛剛出生的幼鼠,絕望地叫着,還不斷抽動着身子,似乎已經半癱。
「小少爺……這不是藥引子」
李元寶表情嚴肅道:「這隻老鼠……剛剛喝了老太公碗裏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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