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後,柳先達在家宴上宣佈,杏兒的婚約,延後三個月,到楊典史守喪滿一年為止。
柳明現如今,能稍微喘口氣。雖說並未能夠完全退婚,可是他以一己之力,影響柳楊這兩個縣裏的大戶人家,也是盡力而為了。
不過,他已經不想再做被動的防守戰,他要主動出擊,他要獲取更多……
五月的天氣,在費縣內捲起陣陣炎熱。仁濟堂內,剛對完賬的柳永、柳遠志兄弟,正坐在櫃枱前歇息着。
堂外送來的熱風,夾雜着中藥煎熬的氣味,使得人懨懨欲睡。
柳遠志接過下人遞過來的綠豆羹,喝了口抱怨道:「這藥房對帳之事,實在是過於繁瑣。什麼入賬,出賬,雜項,銷貨,簡直要讓人發瘋嘛。」
「是啊,二哥。」柳永睜着那略帶乾澀的眼睛,這悶熱天氣,讓他這個大詞人不吟詩作賦睡午覺,反而天天對着這枯燥賬目算來算去,也是一種折磨。
此時,門外一陣清風,一位頭戴黑頭巾之人怒氣沖沖地走進醫堂。
「這位是取藥還是問診啊?」柳永迎了上去,但見對方穿得破破爛爛,又說了一句:「這位兄弟,咱們醫堂有些便宜但實用的藥材,您要是實在買不起……也可以賒賬……」
柳永對窮人,本來就沒有什麼偏見,反而多了幾分同情。
「窮人?」那黑頭巾之人惱怒道,「我很缺錢嗎?倒是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行商之人,竟然欠我的錢不還……還有臉掛着仁醫濟世的牌匾?」
柳永一愣,奇怪道:「這位兄弟,誰欠了你的錢?」
此時,柳遠志笑嘻嘻地迎出來:「元寶兄弟,好久不見了。」
「別套近乎,老柳,讓你們柳明出來!讓他還錢!」李元寶咋咋呼呼道。
「怎麼了?」柳明伸着懶腰,睡眼惺忪地從內堂走出來,「元寶兄,你到的挺早啊?」
「柳明你這傢伙!」李元寶臉紅脖子粗道,「上次說好給我們兄弟的三十文銅錢,什麼時候補齊?都已經拖了二十幾個時辰了……想讓我們喝西北風嗎?」
柳明一聽,明白了,苦笑道:「元寶兄,你早說啊。上次托你辦事,我那臨時少了幾十文銅錢,再者,我想過兩天就給你送去的。」
「過兩天就送去?」李元寶發作道,「你可知道,這兩天,我李元寶會茶飯不思,想害死我嗎?」
「你先消消氣,來坐下說話。」柳明笑道。
李元寶也不客氣,直接坐到椅子上,拿起綠豆羹,就往嘴裏送。
「哎,那是我的……」柳遠志叫道。
「怎麼?別說是吃你幾碗綠豆羹,老子就是在城裏下館子……」李元寶斜眼道。他現在是債主,理應牛氣。
「明兒,這到底是誰啊?」柳永皺眉問道。
「永叔……」柳明笑嘻嘻地搭着李元寶的肩膀,介紹道,「明兒知道兩位長輩日夜對賬,很是辛苦。因此,才請來一位賬房先生,給大家減輕負擔。」
「賬房先生?」
除了柳明之外,屋內其他三人都失聲喊了出來。
「你……是說……請我做賬房先生?」李元寶驚駭地瞪着雙眼看着柳明。
「每個月花個幾日對賬,不佔用你大部分時間。當然收入也不菲……一個月二成的醫堂收益,如何?」柳明笑道。
柳明知道李元寶能掐會算,他曾經在丐幫見其對幫內各項收支,都有嚴格的進項出項劃分,便覺得他是個賬房先生的理想人選。
李元寶臉色一變,登時站起身來,扶着柳明坐下,抱怨道:「掌柜的……您看您,天這麼熱,也不坐下歇息歇息。我給您扇扇風……」說罷,拿過一把蒲扇,一絲不苟地扇了起來。
柳永和柳遠志一看,差點沒昏倒,這李元寶翻臉也太快了吧。
「元寶兄啊……」柳明說道。
「不敢當,我就是一賬房先生……」李元寶低頭笑道。他愛錢,也充分尊重金錢僱傭所帶來的地位差別。
四人紛紛落座。柳明讓人關了醫堂之門,又提到了杏兒婚約之事。在他看來,自己戰線的所有同盟都在場,必須要認真議一議退婚之事。
柳永柳遠志兄弟聽了,神色一黯,面色又凝重起來。他們知道,柳明看似溫和,但實際上有着一顆堅強的心,和不到目的誓不罷休的鐵血意志。
「明兒,你已然不容易……」柳遠志端起茶盞來,喝了兩口,說道:「本來這杏兒板上釘釘的事情,倒是被你這伶牙俐齒一攪和,使得延期數月。」
「爹,這只是緩兵之計。我要的是徹底解決問題。」柳明堅定道。
柳遠誌哀嘆道:「徹底解決問題?這不可能啊。明兒,咱們柳家又家規祖訓,現在老太公病重,大掌柜是大哥。大掌柜總領府內內外事務,所做決定,一言九鼎,家人無法更變……」
「除非……」柳永說了兩個字,自覺也不可能,又把話咽了下去。
「永叔,你說下去……」柳明示意道。
「除非……這大掌柜之位,由其他人來做……」柳永猶豫了會兒,說道。
「對!」柳明站起身來,雙眼透出犀利之光,「爹,我就是要助你坐上大掌柜之位。」
「我……我可不行……」柳遠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他生性散漫慣了,只希望能夠偏居一隅,安頓下來。哪裏還想過做大掌柜之位?
「哥,你行的。」柳永在一旁幫腔道,「大哥太混蛋!竟然將那杏兒嫁於禽獸。我早就看不過去了……男兒何不帶吳鈎!大哥,你做大掌柜之位,我定然支持!」
「你怎麼不做?」柳遠志急了,反駁道,「非要把你二哥我推上這斷頭台?」
「你做啊二哥,有什麼不敢的?」
「三變……你好歹毒啊,害你二哥……」
柳明看着兩人爭論,心中有些感慨。老爹看似油滑,小叔貌似風流,其實都是些沒什麼心眼的善良之輩。面對這眾人覬覦的大掌柜之位,倒是表現得可愛無比。
然而,柳明又豈能忍心見到人善被人欺?
越是如此,他更覺自己有責任,為自己的家人爭取到利益。
「爹……不是讓你搶班奪權,這是為了讓杏兒能夠退婚的唯一方法。」柳明勸道,「你難道忍心,看着杏兒嫁於那典史?」
柳遠志頭低了下去,若是目睹兒子失去所愛,便是他最不願看到之事。
「我當……我當,可這絕非易事……明兒,你到底想怎麼做呢?」柳遠志問道。
「能當上家中族長者……必須要有拿得出手的商業成就。尤其是在咱們柳家……咱們手裏也就老太公委託的一家醫堂,而大伯那裏控制着五六家醫堂藥鋪。我們以一敵五,若能夠發一筆橫財,便能有競選大掌柜的資格。」柳明背負雙手,侃侃而談道。
「以一敵五?」在座的幾人都撓着頭皮,要想在這仁濟堂一家藥鋪,三個月內生出五家藥鋪的收益,怕是如同登蜀道般難。
柳遠志苦着臉道:「這醫堂的生意,都是穩定的。咱們是在城南這一片,穩定的客流也就在城南一帶,不會多,也不會少。除非大面積的瘟疫傷病流行,也不會有多餘的病人……」
柳明扭過頭來,看着李元寶:「元寶,你可是這一帶的土地爺,什麼訊息都精通。現在輪到你出主意的時候了……」
李元寶叼着一根草莖,皺眉深思了下,說道:「關於藥材如何謀利之計,我倒是聽說,離咱們幾十里遠的冀州吳縣,極缺藥材物資,所有藥材,在那裏都是五倍十倍的價格翻長。若是能夠運個幾車過去,估計能夠賺得盆滿缽盤。」
「那既然有如此好事,為何別人不做呢?」柳明問道。
「哎……明兒,你哪知道?」柳遠志解釋道,「那冀州吳縣,雖然與咱們相隔只有三十里地,可是四面環山,交通極為不便。現在又是雨季,道路泥濘,尋常車馬,都進不進去。所以這藥材水漲船高。」
「是啊,那吳縣,縣內一藥難求啊。」旁邊的夥計也幫腔道。
柳明心想,若是車馬運輸不便,這古代又沒飛機航空運輸器,怕也是困難。
「不過……」柳永沉思片刻,說道,「當年省試,我有個同年,有些交情,他如今在驛站里當驛丞。那吳縣,民戶車馬進不去,可官辦機構若是傳個情報,總有辦法的。我不如找個機會去拜會下他,看看有何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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