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彎弓似明月,快箭拂下西飛鵬。」這是後人形容箭法高潮的詩句。
這一箭,來自於十里之外,卻燦如流星。箭來勁急,破空之聲極響,如風狼的嚎叫一般。中原一般武林高手均少熟習箭術,而匈奴武士箭法雖精,卻無渾厚內力,箭難及遠。這枝箭破空之聲如此響亮,幾乎是呼嘯而來,我生平還未見過誰有此功力。
那箭幾乎是貼着我的臉龐過去的。
箭靶是於夫羅。
那箭並沒有正面去射於夫羅,而是轉了一個圈,繞到了他的身後,才發出致命一擊。
於夫羅平直伸出他那雙如金石般的蒲扇大手。
他穿着錦袍,袖口寬大。見到箭來,他揮袖一卷,再卷,三卷……如春風舞柳。那麻布編織而成的廣袖,在這一剎那間變得極其柔軟。就像天氣晴朗時,盤亘在天空中的那一朵白色的雲朵。
柔軟而深不可測。
衣衫碎裂,袖口在這一箭之間已經破爛不堪。而那支帶着銳響而來的箭,卻在這樣的溫柔纏綿中耗盡了精魄,它的殺氣、殺意、殺神都悠忽消失不見,變成了一支尋常的鐵箭。黯淡無光,烏黑而卑微地墮落。
就像男女之間的情事。
箭雖然已被擊落,但射箭的人呢?202
人仍在。
一道白影十里而來,她好似不是在奔跑,而像是腳下踩着祥雲。如騰雲駕霧一般。
她終於停下。
我看到她的真實面目的時候,卻是吃了好大一驚,全身都開始僵硬了起來。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腳底抹油,能跑多遠跑多遠。
她是匈奴第二大魔頭——慕容碧!
那日我打了她一掌,將她打落在黃河的河水之中,她果然沒死。今日到此,難道是來找我報仇的嗎?
那一箭幸好是射向於夫羅的,不然我真沒信心能擋得下。
於夫羅眼睛眯起,道:「慕容碧?」
慕容碧傲然挺立,道:「不錯。你在四大魔頭榜上壓我太久,今日也該清算下舊賬了。」
於夫羅冷哼道:「今日你非要幫他們?」
「我是鮮卑人,那是我的王。」慕容碧冷冷說道。她說話時,眼神卻有意無意掃過我,直看得我打了個哆嗦。
「出招吧。」慕容碧從腰上抽出一柄軟劍,迎風一抖,那劍便站立的筆直。她凝神看着這把劍,似乎這把劍中蘊藏着千萬個鬼魂,殺氣沖天而起。
「好,我也早想和你一戰。」於夫羅長吸一口氣。
慕容碧並不囉嗦,在雪花中疾跑而前,那一瞬間,雪花都靜止了下來,唯有一名女子寒如冰雪,提劍直指前方之人。
於夫羅臉色嚴肅,雙手抱圓如明月一般護在身前,強行鎮住了那殺氣重重的一劍。慕容碧身體顫抖起來,一身白衣如被電流襲過,劇烈地震動着。但隨着她身體的顫動,一股驚天的劍意浩浩然直達天際。
劍意肅殺,掙扎着要殺了眼前之人。
於夫羅跟着顫抖了起來,似乎面前的並不是一把劍,而是一頭洪荒猛獸,要突破藩籬吞噬了他。
雪仍在下着,似乎比剛才下的更大了。但那雪花下得極為緩慢,細膩地感知着大地的吸引力,在兩人的身前變為一朵溫順的花,停留在他們的頭上、肩上、手上。
慕容碧劍交左手,右手一拍劍柄,劍氣卷珠簾!
這一劍,勢破天地,看似只是一道劍氣,但須臾橫縱十餘丈,在周圍炸裂開來,驚起了數堆暴風雪。
於夫羅怯於這一劍之威勢,不自覺地後退十丈,而慕容碧則輕輕飄起,劍上芒尖狂吐,如銀蛇亂舞,氣勢逼人。
而就在劍氣卷珠簾,一劍快要觸及於夫羅的身體之時,於夫羅眼瞳中驟然間大放光芒,如烏雲背後的日光,熠熠生輝。他悶哼一聲,拱成圓環無極的雙掌,將天地之間壓成一線,雙手硬生生一合!
啪的一聲脆響,空無一物的空氣卻像是堅硬的金屬,被這雙肉掌硬生生壓碎,合在了劍身之上。
那劍卻不如空氣般易碎,在於夫羅的掌中瘋狂地咆哮了起來。慕容碧臉色不變,催動真氣,竟然發出了「滋滋」之聲,那劍似乎突然變得高溫了起來,倏地蒸發掉了附近的雪花。雪花變成了水滴,晶瑩剔透掉落地下。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金石摩擦聲中,看似柔軟無比的長劍向前硬生生突進了一寸!
於夫羅依然低着頭,他的雙臂衣袖因為被攪爛,此時只剩下光着的手臂。那手臂依然堅定無比,再也沒有了剛才的顫抖。
可片刻之後,他手上的皮膚開始寸寸裂開,就如翹起的魚鱗一般。池塘中乾涸的魚,缺了水還如何能活?
他的雙眼之中卻沒有絲毫的驚慌,儘管,那長劍依然一寸一寸地逼近他的心臟。這個高大的漢子,卻忽然以特別溫柔的聲音吐出了一個字:
「水!」
隨着這聲發出,他的雙臂忽然變得如水一般溫柔,風一般飄忽。大江東去,那是宿命之水;驚濤駭浪,那是憤怒之水;深海之中,那是靜謐之水……
而這潭水,比小溪流淌更加溫柔。
強大的到了極點的劍勢驟遇溫柔,不得不在途中暫歇。
溫柔是最能殺人的武器!
他沒有說一句話一個字,只是眼神之中忽然充滿了暴戾之氣,他忽地尖嘯一聲,暴戾不可阻擋,向四面八方涌了出去。
他未曾出劍,卻帶有無窮無盡的殺意。
他有一劍,刺我而來。
這是我下山以來見過的最強一劍,是於夫羅整個人的生命,精神,信念凝結成的一劍,劍勢之凌厲暴戾,已有逆天之跡。但奇怪的是,他這劍卻選錯了對象,沒有殺嚮慕容碧,而是朝我而來。
我正在一旁觀戰,卻飛來了橫禍,我當然竭盡全力回刀一掠,這一刀卻也是刀風霍霍!
然而,畢竟來的晚了一些。
於夫羅的劍氣太過凌厲迅猛,越過了我的大刀,突破了我的護體真氣,刺入了我的心臟位置。我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大洞,只覺得生命都隨着這一劍而流逝了。
鮮血滴在了雪白的草地上,我茫然跪倒。
這時,只聽得耳邊一個女子悽厲的呼喊道:「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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