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 47.稍後替換

    此為防盜章

    兩人畢竟都還有朋友在。

    分開時駱庭顯留下了他的手機號,  讓夏沁需要幫助時可以給他打電話。至於還錢……這是個沒有被提起的話題。

    夏沁低頭看着字條上書寫的遒勁有力的字跡,搖搖頭,  嘆了口氣。

    剛才的談話一直是她在說說說,  說學校說生活說對未來的展望,  除了特別私隱的幾乎算是無話不談,  真的一點防備心都沒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親密無間。

    這種狀態連她自己都震驚,照理,現在,  分隔多年後,她與他之間不該比陌生人好多少。

    但事實上,  她卻自然而然的把這次談話進行的興高采烈。

    真的是興高采烈,積極配合。

    而與之相對的是駱庭顯的寡言少語。

    剛開始她其實也沒注意到這點,  等注意到時那人已經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了。

    所以最終她什麼『情報』都沒套出來。有關駱庭顯的事,不說蹲監獄這些年,  只從上個月到現在這段時間究竟生了什麼都沒打聽到,  除了一張寫着手機號的字條。

    好吧,  至少還有個手機號。

    這樣想着,  夏沁忍不住再次嘆氣,  為自己的口是心非。

    心裏知道不該再無條件的信任這個人,  但多年前的習慣到底沒有隨着時間的推移徹底湮滅。

    從內心深處,  在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  駱庭顯大概依然讓她無法真正產生隔閡。

    她還是信任他的。

    非常信任。

    傻的天真。

    但夏沁又想,  人活着,  可不就會有那麼些無法割捨的牽扯存在?

    裝模作樣口不對心是面向外人的。

    自欺欺人卻完全沒必要了。

    *

    還沒到包廂,就聽到了姜浩與魏琳琳的爭執。

    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她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聽到了那麼一兩句。雖只是隻言片語,但夏沁還是很快還原了事情經過,明白這場爭執是因自己而起。

    籠統的說就是她離開太久,一直沒回來,姜浩擔心要出來找,魏琳琳跟出來阻攔這樣。

    有點狗血。

    像八點檔校園劇。

    夏沁無奈,不太想捲入其中,她覺得這些都很幼稚,喜歡不喜歡對於連對自己都不能負責的他們來說實在很虛浮。

    於是不再向前,站定,揮手,「魏琳琳!姜浩!」

    爭執的兩人立時打住,同時轉過頭來,下意識展現出來的表情很有意思。

    一個驚喜一個皺眉。

    夏沁當做無知無覺,姜浩主動迎過來,「怎麼去那麼久?身體不舒服?」

    「不是,遇到了以前的鄰居聊了幾句。」

    「那你應該提前打個招呼啊,」魏琳琳過來抱怨似的責怪,「沒手機也能讓服務員過來說一聲,不知道我們都很擔心嗎?」

    夏沁笑笑,「是我不對,對不起啊。」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撕都撕不起來。魏琳琳還要說,姜浩先她一步,「行了行了,快進去吧,要切蛋糕了。」

    *

    回到家時已經快十點。

    夏沁拿鑰匙開門。

    進去才現家裏竟然沒人。

    不知道是不是出去吃飯還是去哪裏看電影玩兒,但這無疑對自己更有利。夏沁原本已經做好回來被刁難的準備。以這些年的經驗,養母如果在家絕對會開撕的。

    但貌似今天運氣不錯?

    換了拖鞋,夏沁用最快的度洗漱換了衣服,然後就縮回了房間當烏龜,打定主意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絕不開門。

    老房子冬天沒有暖氣,家裏空調不是她能用的,房間小,但很冷。夏沁摟着熱水袋躺進被窩裏,剛才吃過飯又去唱了歌,她已經很久沒這麼輕鬆了,每年的寒暑假對於她來說都是災難,如果可以,夏沁真的很希望國家能取消這種節假日。

    當然,這不現實。

    了會兒呆,夏沁意識到自己睡不着,又不想看書,只能呆放飛自我。

    駱庭顯這個人先映入腦海。

    夏沁不禁想起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駱庭顯時的情景。

    雖然已經過去多年,雖然那時的自己年紀還很小,但那一天的記憶就是那麼鮮活明晰。

    當然,這個鮮活不是真的:還原,多少都會帶些個人的主觀臆想。

    那時她因為替夏薇背鍋被養母趕出家門,年紀小,天又黑,老爸也不在,舉目無親,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夏沁不敢走遠,又不敢在家門口待着怕養母看到出來再打她,就猶豫着下了樓,打算在小區院子裏的花壇那兒坐一會兒等父親回來。

    初秋,北方的夜裏氣溫已經轉涼,小區喜歡飯後散步的人早早回了家,整個院子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傳來的狗叫幾乎什麼聲音都沒有,有那麼剎那,小小的夏沁覺得世界安靜的詭異,令人恐懼。

    好在路燈算亮,稍微緩解了些心底的懼怕。

    她在花壇陰影的地方坐下,身上沒穿外套,有些冷,坐在這裏至少牆體可以擋擋風。

    駱庭顯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那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坐在花壇的另一側一直沉默的抽煙,並沒有注意到相隔不遠的距離有個小女孩兒在默默的警惕的觀察着他。

    直到夏沁沒堤防的打了個噴嚏。

    看到是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駱庭顯原本盛上了怒意的臉立刻平緩下來。他原本以為是有人偷窺,意圖使壞,但是個孩子的話,那就沒關係了。

    把煙頭踩滅,走過去,借着被遮擋的不太亮的燈光打量骨瘦如柴卻又漂亮如水的小女孩兒,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浮在眼前,駱庭顯猶豫着喊出她的名字,「夏……沁?」

    夏沁當時可不知道自己在小區里是個『名人』,幾乎人盡皆知的那種。她傻乎乎的眨眨眼,「哥、哥哥,你認識我?」心裏還鬆了口氣,覺得既然認識,那肯定不是壞人。

    而且壞人也不會長得這麼帥!

    後來每次想起這個,夏沁都忍不住要捂臉,簡直傻的不要不要。

    駱庭顯嗯一聲,沒提怎麼會認識她的,只介紹自己,「我住三號樓。」

    「噢。」

    其實夏沁挺想問怎麼沒見過你,畢竟這麼好看的人,又是樓對樓,她每天要出來跑腿幫養母買東西,有時要跑個七八回,進進出出,不應該沒印象的。但她小小年紀已經嘗遍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知道說得越多越容易惹人煩,所以這個疑問就此擱淺。還是駱庭顯主動解釋說,「我一直在外面讀書,住校,這兩天剛回來。」


    夏沁於是瞭然,那時其實剛跟着父親生活沒多久,對新環境並不太了解,對駱庭顯更是一無所知,當時只覺得這個哥哥真溫柔啊,說話聲音好聽,還會對自己笑,察覺到她冷就把外套給了她,又專門跑到小區外面的市買了吃的還有熱乎乎的奶茶給她,已經很久沒有人對她這麼好了。

    這種久旱逢甘露的感動當時小小的夏沁懵懂的似懂非懂,但駱庭顯這個人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乍然扎進了她的心裏,即使後來他出事坐牢,即使時隔多年,兩人已經陌生,也沒有讓她對這個人產生任何的不好印象。

    所以說初印象果然很重要啊。

    客廳的電話突然無徵兆的響了起來,打斷了夏姑娘對過去的緬懷。

    夏沁不想去接,因為一般只有王家人才會打家裏座機。那些人對她總是惡意滿滿,真的比較起來,夏薇的那些讓背鍋的嫁禍甚至算的上柔風細雨的小打小鬧。

    電話一直在響,這個斷了,下一個又打了進來。夏沁知道不能不接了,如果不接,養母回來知道了後果絕對會比她晚歸嚴重好幾倍。

    奇異的,電話竟是父親打來的。

    夏東海在那頭說,「你外婆突然暈倒住院了,我們剛到老家,今晚不回去了,你自己在家關好門窗,」說着,聲音壓小了一個度,「你枕套里我放了五百塊錢,我們不知道幾天能回去,你把錢拿着去買雙鞋子,再買點小女孩用的東西,還有學習用品。」頓了頓,又不放心的叮囑,「別買太扎眼的。」

    夏沁秒懂,雖然父親不是個稱職的好父親,但不可否認,比起那個拋下她與人遠走高飛的親媽,這個爹已經算很好很好了。

    雖對王家人無感,對那位總會用陰毒的眼神看她的老太太也無感,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的,夏沁意思性的詢問了兩句王家老太太的病情,得知可能會癱瘓,夏沁心情略複雜。

    要說幸災樂禍,其實真的有點。王家的老太太對她真的非常不好,要說一點恨意沒有,不現實。

    夏沁記憶最深刻的,是八歲那年老太太讓她去廚房燒水。

    那時她才多高啊,灶台都才勉強夠到。踩着凳子把熱水壺擱火上,等水開了去提時,因為水壺那個把比想像的要燙很多,結果可想而知,壺掉了,水撒了,腳背上燙了一圈泡,自己疼的要死,王家老太太卻進來先扇了她一巴掌罵她沒用是個掃把星。

    後來還是父親回來帶她去樓下診所看了大夫,但因為處理不及時,腳背上到底留了疤。時間過去多年,那些疤已經不太明顯,但留下的印記就是留下了,就像白紙上劃了一道墨,隨着時間的推移它可能顏色會變淡,卻不可能讓白紙重新變回白紙。

    但真要無視,似乎……也做不到。

    終於,良知到底是戰勝了自私,夏沁一邊譴責自己心太軟,一邊回到床前,趴下,探臂,從床板最里側靠牆的犄角旮旯里艱難的將自己的小金庫摸了出來——

    錢用衛生紙卷了好幾層,厚度不算十分豐滿,卻是辛苦積攢七年的成果,算下來也有大幾千。

    看着手裏碼得整整齊齊有零有整的票子,夏沁心在滴血,尤其是將紅票子們一分為二的時候,簡直血流成河。甚至有那麼剎那,她是想要把錢重新塞回去藏好的。

    當然,最終的結果不變,小金庫急縮水了。

    有種欲哭無淚的辛酸感。

    就當……還恩吧!

    夏沁這樣安慰自己。

    幸福花園曾經有過自己的輝煌,多年前甚至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好地方。但現在,就像遲暮的老人,日薄西山,這裏從內到外都在散着岌岌可危的頹唐與滄桑,破舊成了它最恰當的代名詞。

    冷風呼嘯,夾雜着雪花落在頭上臉上,涼沁沁的幾乎要把人凍成冰疙瘩。

    但比起身體的冷,心冷更讓駱庭顯覺得難以忍受。

    世界很大,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應當何去何去。

    絕望與憤懣同時襲上心頭,一股羸弱的火苗仿佛星星之火般不知何時就要燎原,衝破它的束縛去毀天滅地誓死不休!

    夏沁就是這個時候小心翼翼湊過來的。

    她撐着半舊不新的黑傘,牛仔褲,黑棉衣,白靴子,頭隨意的團成個丸子狀,清湯掛麵,卻又清新可人,走過來,站定,面對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慾言又止。

    說話說話快說話!

    夏沁無聲的吶喊,希冀男人可以主動開口,這樣她就可以把準備好的說辭順勢吐露出來了,畢竟主動給錢憐憫什麼的,挺尷尬的。

    可惜想的再理所當然,男人不配合也是白搭。

    駱庭顯的無視太……理直氣壯了,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在散着『別惹我別理我別和我說話』的冷漠氣息,距離感真心強。

    夏沁不得不面對現實放棄初衷。

    指望對方按套路走顯然不太可能。

    況且駱庭顯耗得起,她卻不敢。

    工作日,雪天,下午,小區此時寂靜無聲,外面一個閒人都沒有,但再過一會兒,也許十分鐘也許半個小時就不一定了。萬一被人撞個正着……鄰居倒沒關係,要是家裏人……夏沁不敢想。

    越想越急,所謂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嗯,就是這麼個意思,管不了那麼多,牙一咬,索性濾過前綴,夏沁直接把手裏東西遞出去,「哥哥,這個,給你。」聲音不大,但能保證男人能聽清。

    是個裹的嚴嚴實實的黑色膠袋。

    東西遞到了鼻子尖,駱庭顯就算再想無視也不可能什麼反應都沒有。他給面子的賞了個眼神過來,視線在膠袋上一掃而過,卻沒有伸手接下的意思。

    這就很讓人無奈了。

    上趕着給錢都不要……夏沁覺得好人好事做到自己這份兒上也沒誰了。

    自我解嘲的嘖了一聲,腦袋一歪夾住傘把,徑自抓過對方冰涼的大手硬是把膠袋給塞了過去,然後好人做到底,傘也塞了過去,留下句:「天無絕人之路,想開點!」話音還沒落,人已經跑到了三米開外,跟被狼追的兔子似的,那叫一個靈動迅捷,矯若游龍。

    駱庭顯:……

    直到臨進樓棟了,夏沁才沒忍住回頭看了眼,見那人並沒追上來,只是隔着漫天簌簌的雪花沉默的看着自己,雖看不清對方此時是什麼表情,但夏沁還是不禁揚起了一個笑臉,揮了揮手,做了個再見的動作,就蹬蹬蹬上樓去了。

    這個回眸一笑在之後很多年裏都停駐在駱庭顯的記憶中鮮活如昨日。

    ————————

    晚上吃飯時,駱庭顯的事就成了夏家餐桌上的談資。

    這就是老小區的弊端或者優點?了。都是多年的鄰居,誰不知道誰,樓上樓下沒有不認識的,消息八卦之類自然傳播的也快。何況駱庭顯的事當年鬧的挺大,只要是老住戶就沒有不知道的,別看今天夏家只有夏沁一個人在,卻一點兒也不影響其他人得知此八卦的度。

    王玫給兒子閨女各夾了一個雞腿,對丈夫說,「那個邱珍也真夠狠的,親兒子都不認,搬家了連地址都不告訴,這是要徹底斷絕關係呢,小駱就是再混賬,那不也是她兒子?」

    夏東海不以為然,「要是咱家兒子坐牢這麼多年我也不認!還不夠丟人的!」吐出嘴裏的雞骨頭,嗤一聲,「誰知道在牢裏染上什麼惡習沒有,萬一迎回家一個祖宗,那就擎等着氣瘋吧!再說小駱今年算起來也快三十了,這麼大還指着親媽養?」

    「我呸!」王玫不高興,筷子重重一放,「有你這麼當爹的咒兒子不好的?!」看到剛從廚房端着湯出來的夏沁,冷笑一聲,「是,反正你夏東海不愁沒人給你生孩子,您多硬氣啊!」又沖夏沁,「……死丫頭!日子還過不過了!兩隻雞一條魚,敢情不是你掙錢!」

    夏沁端着雞湯站在那兒低頭不敢吭聲,配上她那張我見猶憐的漂亮臉蛋,王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要去掀雞湯,夏東海早防着她這一手,先一步抓住她胳膊,滿臉不耐,「吃個飯都不安生,燙傷了還不是你出錢給買藥!」又示意大閨女,「微微,勸勸你媽。」

    夏薇懶洋洋的咽下嘴裏的菜,不咸不淡的說,「媽,快點吧,等會兒電影該開場了。」

    夏狄聽到這個先急了,「媽媽媽媽,電影電影!」

    兒子閨女是王玫的心頭肉,聽到兒子催促立時沒了氣焰,趕忙說,「好好好,咱這就走這就走!」

    一場風波就這麼消弭於無形。

    臨出門夏東海趁老婆孩子不注意偷偷塞了一百塊錢給夏沁,小聲叮囑,「你自己去買點好吃的,是不是還有點燒?等會兒再去打一針,」這樣說着,從兜里又抽了張五十的出來,「花完了爸再給。」說完拍拍女兒的肩,做賊似的先出了門。

    家裏很快安靜下來,夏沁早習慣了這種被排斥在外,並不十分在意,把剛才老爸給的錢和自己的小金庫擱在一起,覺得雖然和少的那一半沒法兒比,但多少是個安慰。

    洗碗刷鍋打掃完衛生,夏沁就回到自己不足五平方的袖珍小房間裏拿出課本開始看書。

    她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枯燥的學習,但她又很清楚,不努力的話,等待她的只會是更加沒有光明的深淵。

    時間一晃而過,上學,放學,做不完的家務寫不完的卷子複習不完的知識,還要被養母苛責,被異母姐姐弟弟找茬,唯一的溫暖來自親生父親偷偷摸摸的小關懷。夏沁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很充足,充足的甚至令人窒息。

    這天考完期末考,同桌魏琳琳見到她撲過來就問最後一道大題的答案,夏沁說了自己的,魏琳琳立刻趴課桌上嗚呼哀哉,「完了完了,我這次肯定考砸了,我媽會殺了我的!」

    夏沁很羨慕別人這種類似怕爸媽因為學習退步會怎樣怎樣的調調,她做夢都想要這樣的生活,可惜人和人到底生來不同。

    「對了夏沁,等會兒姜浩請客吃飯唱歌,咱一起去唄?」魏琳琳突然抬頭說道,復活的不要太迅。

    夏沁搖頭,「我得早點回家,你們去玩吧。」

    「別這樣嘛,」魏琳琳挽住她胳膊,「試都考完了,現在才四點多,回家這麼早幹嘛呀,走唄走唄,給個面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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