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駱庭顯反問。
他再而三的堅持讓夏沁不得不收斂了玩笑的心思,想了想,說,「哥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高中畢業前我不能節外生枝,我想有個好的未來,所以我得先考上一所好大學,想考上好大學,我就得有個相對安靜的學習環境。」如果和家裏鬧翻,養母絕不會輕易放過她,最大可能就是到學校去鬧的人盡皆知,只要想到平靜的校園生活會被打破,夏沁就先膽怯了。
況且離開了那個家,她又能去哪裏?
總不能真的投奔駱庭顯靠着他養吧?
小時候的自己也許還能厚着臉皮樂滋滋的點頭答應,現在,卻是不行了。
駱庭顯看着她,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這些年是不是只長年齡了?」
他不是那種嘲弄打趣的語氣,而是真的在為她智商捉急。夏沁感覺到了,黑線,「……就算咱倆觀點不同也不用人身攻擊吧?」
「傻子。」沒好氣的敲了下她的腦門,「實話和你說吧,那個家你繼續待着沒什麼意思,我在裏面什麼樣的人沒見過,王玫不是省油的燈,信不信,你這次回去可能就回不來了?」
「不能……吧?」
嘴裏雖說着反駁的話,心臟卻開始咚咚咚不規律的跳動起來,沉甸甸的,咯噔咯噔的往下墜。
她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怎麼會回不來呢?
不回來學校怎麼辦?難道不讀書……了?
夏沁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想當然。
駱庭顯絕不是信口開河,以她對養母的了解,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
而最應該站在自己這邊的父親——
夏沁苦笑。
靠不住的。
她想起昨晚父親說王家大舅要出錢給他周轉的事。
在金錢面前,一個不能給他任何好處無關緊要的私生女又算得了什麼呢?
為了自己的利益需要人犧牲的時候,她本就當其沖!
就像小貓小狗可以閒時逗一逗寵一寵,臨到正事了,你讓他為此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那純屬痴心妄想!
昨晚的種種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
她註定只會成為被放棄的那個,因為沒有人會為她打抱不平。
一個連十六歲都沒有的女孩兒能做什麼,或者說頂了天又能怎麼反抗?
找誰求助?
老師?同學?
清官難斷家務事,就算老師同學不會嫌棄她不光彩的出身願意相幫,可她不是孤兒,她是有監護人的。
外人的幫助又能給出多少?
退一步說,就算父親養母迫於輿論壓力讓她重新讀書,一中還是她理想的一中嗎?真的還能靜下心好好學習嗎?
她從來不是個高智商的天才,之所以學習好,只是比別人努力更多罷了。不確定因素一層層累加,夏沁茫然了……
「這個你拿着。」
夏沁還沒從打擊中回神,駱庭顯已經把話題跳到另一個階段。
他遞來一塊電話手錶,「手機卡裝裏面了,你隨身放好,到那有事的話就打我手機。」
夏沁:「……」
「你這是什麼表情?」駱庭顯被她懵懂受傷的眼神逗笑了,無奈說,「這些畢竟是我沒有事實根據的臆想,具體會不會按我說的展,就讓事實來給出答案吧!萬一我是小人之心,你畢竟是個學生,高考才是重頭戲,剛才說的那些顧慮也都對,反正你還小,現在受點委屈,以後達了不愁找補不回來。」
夏沁聽了心情複雜。
沉默了一會兒,由衷的向眼前的男人道歉,「哥哥,對不起,我好像太狹隘了。」
駱庭顯不以為意的笑笑,揉揉她的頭,「回去小心點,也不要太委屈自己,真的受不了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說着,又語重心長,「沁沁,人有時候小心謹慎很好,但太過謹慎,就是懦弱了。」
這是夏沁第一次認可了這個詞。
以前無論怎樣困難,她都沒覺得自己懦弱過。某些時候,夏沁甚至覺得自己是勇敢堅不可摧的。畢竟她忍受了很多同齡人想像不到的痛苦,身體上的,心理上的,但她依然覺得前途光明,未來美好,生活有奔頭。
這不是堅強什麼又是堅強?
但現在,夏沁突然意識到,堅強不是你多能忍,心態有多好,懦弱也不是你多膽怯沒擔當……所謂的強和弱,是沒有定性的。
一個人再堅強,他也會有軟弱的時候。
一個人再懦弱,他也有不可踐踏的底線!
突然之間,感覺有什麼變了。
夏沁形容不出來,但她就是覺得有什麼一直禁錮着自己的東西無形中仿佛變得稀薄了。
後來夏沁明白,這就是所謂的成長。
在她以為自己足夠成熟的時候,其實她還是個雛鳥。
在她覺得自己歷經萬難已經懂得夠多的時候,其實她對這個世界還是無知的。
老家在臨市周邊的縣城,坐車也就兩個小時的車程。
夏沁跟在父親身邊安靜乖巧的聽着他的絮絮叨叨,什麼要懂事有眼力見啊,要多做事少說話啊,什麼吃虧是福小孩子累點苦點都是種自我鍛煉啊之類,雞湯灌了一缸又一缸,好似生怕閨女不會委曲求全似的。
「爸爸,我過年能回去嗎?」夏沁突然開口問,打斷了夏東海好似看不到盡頭的長篇大論。
夏東海頓了一下,含糊其辭,「差不多吧,到時再看。」
夏沁於是主動跳過這個話題。
「那我幾號回去?開學前我想複習下功課好鞏固一下。」
「沁沁,你乖乖聽話,放心,爸爸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去,給,這有一千塊錢,你收好,在這邊缺什麼了就自己買,你這幾個舅舅舅媽都不好相處,想吃啥好吃的找到機會就開小灶,沒錢了就給爸爸打電話,爸爸給你送來。」
夏沁看着手中十張嶄新的票子,透心涼,寒意頃刻遍佈全身。
夏東海沒察覺閨女的異樣,接着說道,「你在這邊好好照顧外婆,表現得好,就是替我跟你阿姨盡孝了,也是幫了爸爸大忙,等爸爸生意穩定下來,咱就換大房子,到時單獨給你準備個帶窗戶的,省得整天窩在那么小的地方走個路都難。」
他年輕時是個英俊的小伙兒,現在人到中年顏值依然算得上出類拔萃。夏沁看着父親意氣風侃侃而談,側過頭,快抹掉眼角滲出的淚水。
自從母親拋下她與人遠走高飛,她被父親接到身邊照顧,即使養母不好,對生父也有這樣那樣的埋怨,但內心深處,她是把父親當做依仗的。
他是她最重要的親人了。
人有了父母,才有根。
沒了爹媽,就是孤兒,是浮萍,是野草。
她不止一次慶幸過父親的擔當,否則現在的她不知身在何方境遇如何。
養母雖然對她不好,但讓她平平穩穩的長大,沒有缺衣少食,還讓她讀書識字而不是作賤到當豬狗使喚。
異母姐姐弟弟雖對她有敵意,可下手往往還知道分寸,並不是心思歹毒的人。
夏沁是個正常人,別人對她不好時,她當然會怨會恨會想着以後怎樣怎樣。但氣過後,她也會想這些人的好。
畢竟她才是闖入者,是破壞者,是不該存在的那一個。養母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得上大度。
可人畢竟是自私的。
夏沁可以念及他們的好,卻不能為此毀掉自己的將來。
她可以報恩還債,但不可能通過這種途徑。
長途客車到站,王玫的侄子在外面等着。
看到姑父,王懷笑眯眯迎過來,「姑父,坐車累壞了吧?」接過夏東海手裏的行李箱,又看向夏沁,眼前一亮,「喲,這是沁沁吧,兩年沒見都長成大姑娘啦!真漂亮!」
夏沁十分不喜他看自己的眼神,但在父親的催促下還是不情不願叫了聲哥。
王懷的圓臉臉露出和善的笑,「乖,以後有什麼事就找哥,哥大本事沒有,小事還是沒問題的!」
夏東海聽了就哈哈笑,拍拍這個便宜大侄子的肩,「懷子,那以後沁沁我可就交給你了,你幫我照應着點兒,她一個孩子家家的有什麼不懂的你多提醒提醒。」
「姑父,你這不就見外了?沁沁和薇薇都是我妹妹,哥哥哪有不好好照顧妹妹的!」說着還伸手攬了攬夏沁的肩,好似在用行動說明自己的親昵。
夏沁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尤其這隻手還在自己背上上下來回的撫,簡直噁心!忙側開身躲到父親另一側假意害羞的挽住親爹的胳膊,夏東海其實很喜歡這個女兒,乖巧又漂亮,簡直是所有父親心目中貼心小棉襖的典範。
只是女兒可以寵,但也要有那個能力才行。在他都自身難保的時候,女兒自然是要分擔一部分責任的。
等他這次難關過去,得對這個閨女再好點才行!
夏東海無壓力的想。
*
當得知以後要在醫院陪護時,夏沁着實鬆了口氣。
比起住在王姓人家裏,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瞧人臉色,在醫院無疑要自在多了。生活上也許會有諸多不便,但總比心理上的壓抑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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