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僵硬下去。
女孩從門外跨過殿檻,嘴角噙着意味深長地笑,一字一句說的清楚:「三皇兄信誓旦旦保證和談沒有問題,長寧這個做妹妹的,豈有不成全之理。」
皇帝站起來,臉色青白如紙,但當着眾卿的面卻不好像長寧發難。
他豈不知長寧的意圖。
只是長寧這樣做就是將自己逼入了死胡同,再無退路。
唯有那若,親眼見到長寧讓他興奮不已:「公主?」
長寧的明麗,強勢,無一不敲動他的心扉,讓他一顆心火熱滾燙如爆發中的火山岩漿洶湧澎湃。
「公主都答應了,皇帝陛下,你再沒有什麼理由可以推遲我們的婚約了,哈哈,那若懇請陛下儘快周全聘禮,讓公主跟那若回突厥!」那若興高采烈,事情比他想像中容易太多。
長寧親口答應婚約,皇帝再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脫,否則這議和失敗天下蒼生再受戰爭之苦的罪名就要落到他的頭上。
「長寧,」皇帝站起來,臉色都能陰處水來,「你真的想好了?」
「兒臣想好了,」長寧沒有任何遲疑,女孩依舊明艷如晝:「兒臣只有一個要求,父皇昨夜答應過放方謙出來,兒臣要方謙做送嫁將軍,護送兒臣出嫁。」
「不行!」皇帝猛地拂袖,桌案上的奏章被他掀翻在地。
這一刻他是真的慌亂起來。
長寧要嫁。
她還要即可就嫁。
嫁到突厥,遠離朝堂。
亂了,全亂了!
皇帝雙手撐着桌案,目光熊熊似火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是君王,他的秘密關乎家國大業,豈能在這朝堂之上流露半分,尤其還當着異邦王子的面。
「好,朕答應皇兒的要求。」皇帝垂下雙手,目中是深不見底的陰寒。
長寧明眸雪亮,眨也不眨:「多謝父皇。」
那若更是喜不自勝:「公主,那若沒想到公主竟然願意嫁給那若,真是,那若太高興了。」
長寧上下掃他一眼,轉身離開。
「這公主也太過分了,當我們王子是什麼!」伊戈爾當着滿朝文武也不曾含蓄。
「無妨,這才是那若要征服的烈馬,是草原上最罕見的母狼。」那若目中璀璨,竟當着重臣的面說了出來。
「那若王子!」徐節不堪受辱,站出來呵斥。
那若哈哈大笑是真的半點兒不惱:「放心,那若會讓公主成為草原上最美麗的明月,只有她才配得上做我大突厥的可賀敦!」
「你!」徐節想衝上前卻被鴻臚寺卿抓住手腕,那若就趁這個空隙猖狂大笑,得意洋洋地離開朝堂。
如今他不但解除性命之憂,還得到了嚮往已久的公主,可以說是此次和談交鋒最大的贏家。
鴻臚寺卿望着大殿門半是絕望半是遺憾地一嘆。
看來這大腿是抱錯了。
皇帝黑着臉,乾祥宮的大殿就靜得連根針掉地上也能聽見。
陛下的心思越來越難猜,尤其是關於公主的事,就連一貫善於體察上意的鄭安侯都屢屢吃虧,他們當然不敢妄自揣測摻和。
伴君如伴虎,就像鴻臚寺卿之前攀上了大公主的枝,可如今公主突然答應和親只怕是前途堪憂。
穩妥起見,還是明哲保身得好。
畢竟今次是大公主自己願意和親,他們若是阻攔還拿不出辦法,只怕史冊之上要背上千載罵名。
皇帝皺眉思半晌,終是脫力般揮揮手:「都散了吧。」
「是……」眾臣拉着長音告退。
另一邊那若回到營帳,青須狼衛第一時間上前勸阻:「王子,這裏面一定有詐!」
那若已經收斂那副狂喜的表情,「我當然知道。」
「公主狡猾,楚人卑鄙,只怕是想藉機探測我突厥實力。」青須狼衛蹙眉道,其實他也看不透長寧這一步棋的目的,不過他認定這塊送到嘴邊的肥肉上塗滿了看不見的致命毒藥。
「不必緊張,迎娶公主本就是我們的目的,現在不過是她主動送上門,難道那若還不敢收嗎?」
青須狼衛點頭,的確,這就是他們最初的目的。
「那屬下這就去準備,趁慕王得到消息之前儘快帶走公主。」青須狼衛道。
那若表情微僵。
「這件事的確是那若失信於慕王,那若有愧於他。」
「王子都是為了突厥大業,既然明知道慕王屬意公主,就更不能讓這兩個人成親。」青須狼衛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兩個人聯手,大楚將是鐵桶一塊,到時候突厥兇悍的狼群將永遠被擋在長城之外。
「行了,去準備吧。」那若灌了一口酒,心裏還是悶得難受。
達爾敦倒是看出那若的心思,拉着伊戈爾低聲說了兩句。
伊戈爾一副的確如此地點頭,大喇喇走到那若身前拍了拍胸口:「王子喜歡公主,把公主從慕王的馬背上搶過來,就是咱們大突厥的風俗,有什麼大不了的?慕王若是真喜歡,就讓他來草原上把公主搶回去!」
那若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對!」
「伊戈爾,你真是那若的好兄弟!」
那若拍拍伊戈爾的肩,舉起酒囊敬他:「慕王要是真敢來,那若正可以和他堂堂正正地打上一架!」
去他媽的身份地位,國家民族。
就是兩個勇士爭奪一個美女那樣打上一架!
那若給自己的失信找到了足夠的藉口,心裏終於舒坦,拎着酒囊栽倒一旁,枕着手臂想起長寧的兩次彎弓搭箭,嘴越咧越開,終於放聲大笑。
「你是我的了,小母狼,那若一定會征服你!」
長寧尚不知自己已經成為那若立誓征服的對象,即便知道,長寧也只是一笑而已。
「殿下,牢房濕氣重,還是讓小的將人犯提出來,您——」
長寧輕飄飄一眼,牢頭的話立刻卡在嗓子裏。
「小的這就帶路,」牢頭再也不敢遲疑,率先往狹窄的牢房通道里走去。
裏面果然陰暗潮濕,牢頭心驚膽戰地瞄了一眼長寧拖在地上那一截金線繡彩鶴紋的紅色披風,心裏直道罪過。
長寧卻是半點不見怯弱。
她在慶安官奴司呆過的牢房並沒有比這裏好多少。
「方謙,」老頭兇巴巴地用鐵棒敲打牢門:「有貴人看你來了。」
長寧交疊的雙手微微攥緊。
一眼望去,方謙正靠着右側牆面坐着,脊背挺直,縱使關了這麼久他依舊有着不可磨滅的鐵血軍容,只是對牢頭的話不理不睬,毫無興趣。
長寧制住想要罵人的牢頭,想開口,喉頭卻像哽住什麼。
「方謙。」她喚道。
方謙終於抬頭,嗓音沙啞而驚訝:「華章小姐?」
瞬息,鐵鏈嘩啦作響,方謙踉蹌着撲過來抓住鐵門柵欄向長寧伸手。
長寧下意識倒退一步。
牢頭以為她被方謙衝撞下意識拔出鞭子抽向方謙。
「大小姐,不,不公主殿下!」方謙拼着挨鞭子也要湊上來:「公主殿下,您有沒有為柳家伸冤啊!」
這一刻,長寧終於抑制不住奪眶而出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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