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殘酷的,中世紀的戰爭,則更加殘酷!因為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去制裁對平民進行屠殺的戰爭罪犯。
童貫、高永年,還有仁多保忠這三個罪犯,肯定不會被送上戰犯法庭,接受正義的審判。
實際上他們仨都是浩亹河這場血腥殺戮的受益者!
而被殺戮的溫部百姓,雖然哭聲震天,雖然苦苦哀求,雖然四散逃竄,雖然是完全無辜的。但是面對想要奪路而逃的西夏人和一心想拿他們當肉盾的宋人,他們的淚水,他們的哀求,他們的生命,都是沒有價值的!
西夏的步兵在仁多保忠的命令下,根本不管這些蕃人是哪邊的,只是槍刺刀砍,如牆而進。慘叫聲不斷響起,還有不少人實在沒有辦法,好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跳入水流頗急的浩亹河。偏偏他們所處的這一段河道並沒有什麼淺灘,對於不怎麼會水的蕃人而言,落入湍急的河水中,恐怕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還有不少擁有武力的蕃人想要拼命,揮舞着刀槍撲向西夏軍的戰陣。可是他們哪裏是如牆而進的西夏長矛杖兵的對手?不過轉眼的功夫,就被攢刺的長矛杖一一捅死。
但是這些蕃人的命運雖然悽慘,但還是阻擋住了西夏軍隊的行動。其實也不需要他們阻擋太久,因為涉水過河的宋軍輕騎,很就和高永年會師了。
得到增援的高永年,立即命令部隊利用溫部蕃人丟棄的車輛輜重堆砌起了一道簡易的防禦工事,再插上騎槍,撒了鐵蒺藜,用來阻擋想要突圍的仁多保忠。
同一時間,宋軍的八個鐵甲兵指揮,也在王稟的調動下,輪番上陣。不斷擠壓仁多安忠指揮的後隊步兵。九百多名御前騎士,也都做好了沖陣的準備,只等仁多安忠的隊伍崩潰,就要發起突擊!
仁多安忠也盡了最大的努力,督促士卒在前線拼命抵抗,甚至身處宋軍弓箭打擊的範圍之內鼓舞士氣,大呼酣戰。
但是他的對手高俅和王稟也不含糊,同樣披上青唐甲上了第一線。高俅也豁出去了,拿着一疊白條在那裏使勁吆喝:「最後一戰啦!打完就要休整啦!還沒湊夠人頭的弟兄加把勁呀!難道有誰甘心空着手回開封府?」
聽到他的喊話,那些還差一個兩個人頭的房奴兵都向瘋了一樣作戰。他們冒着雨點般落下的箭鏃,或是用長槍拍擊,或是用盾牌撞擊,或是揮劍刺擊。而且一輪一輪的上陣,越打越急,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
交戰從白天打到了夜晚,隨着夜色降臨,苦戰了一天的西夏步兵都盼着對方鳴金收兵。
可是打瘋了的房奴哪裏肯收手?
高俅啞着喉嚨還在喊:「再加把勁兒啊!高都統已經把仁多保忠的退路切斷了,仁多保忠隨時有可能投降,他要降了,咱們就沒得割人頭了……」
敵人投降,房奴兵們當然也能記功受賞。但那是「集體功」,或是賞賜絹帛銅錢,或是一定級別之下人人皆轉一官。但是不能用來換房子啊!
慘烈的廝殺,仍然在夜色掩護下展開。而且比白天的時候,還要更加慘烈幾倍。
眼看就要失去斬首換房機會的房奴兵們,完全拼出了性命。哪怕就是傷亡不輕,也絕不肯放棄進攻。他們捨命而戰,節節推進,終於把仁多安忠的幾千西夏步兵熬到了崩潰的邊緣!
仁多保忠已經顧不得另一頭的戰鬥了,帶着親衛親臨督陣。但是苦戰了一整天的後衛部隊太疲憊了,他們已經四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而且所有人都目睹了大隊的宋軍騎兵從浩亹河對岸通過,繞到自家大軍的前面了大家都已經知道,通往仁多泉城的道路被宋軍切斷了!
在這種情況下,士氣的低落是不可避免的,偏偏又遇上了一群不知道吃錯什麼藥的宋軍,不僅特別能打,而且打起來就沒完沒了,士氣還永遠滿格!
仁多保忠的右廂軍步兵能堅持到現在,實在是超常發揮了。戰到後半夜時,疲勞和低落的士氣,還有慘重的傷亡,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了。
而最後引起崩潰的,則是張叔夜的一個小小的計謀。他早就選了幾十個會說党項語言的番漢兵士,還教了他們勸降的說辭。就等着西夏軍隊快要抵擋不住的時候去喊話他可不想讓一幫殺紅了眼的房奴打順了手,把仁多保忠給宰了。
如果沒有仁多保忠的歸順,官家和蔡相公的大棋可就要下不成了!
所以看到打得差不多了,張叔夜就讓這幾十名番漢兵士上前,趁着房奴兵一輪攻勢結束,開始割腦袋的時候,大聲發喊起來。
「仁多統軍,大宋官家無意趕盡殺絕,只要你肯歸順,就讓你當青唐之主,世襲莽替……青唐之地,就歸仁多家所有了!」
仁多保忠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有點忠的!可是苦戰到絕望的那些西夏步兵卻不幹了。
青唐之主啊!富得流油(按照西夏的標準)的青唐之地都給仁多家了,還打個屁啊!而且還打不過……呃,打敗仗還打出個青唐王了!仁多統軍真是好福氣啊!
「統軍,不行了,派出軍使請降吧!」仁多安忠哭喪着臉對保忠道,「青唐之地啊……」
就在仁多保忠心煩意亂的時候,「割腦袋!換房子」的喊殺聲,又一次響徹了戰場。
因為之前的勸降,本來以為必死的西夏步卒們突然看到了生的希望!特別是這些步卒中還有很多來自仁多一族,他們看到的不僅是活下去,而且還能很好的活下去。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僅剩的鬥爭,完全喪失,在房奴兵的攻擊之下,竟然全線崩潰了!
「快快快!把所有的指揮都投進去!讓騎士也上去……」
高俅的嗓子完全啞了,可是依舊難以抑制自己的興奮。
西夏人被打崩了,被他高俅的兵打崩了!
打敗蕃人沒有什麼,熙寧軍已經打崩過他們兩回了,如果不是後勤問題不得不放棄,根本就不會有第三次河湟開邊。
可是西賊就沒有那麼容易打崩了,哪怕打敗了,也很難獲得大量的斬首或生俘。
這一次,至少有2萬顆西賊的腦袋啊!
自從宋夏交兵開始,一次斬首2萬的勝利,大宋應該還沒有得到過吧?
這樣的勝利,再打出幾次,西夏不亡也不可能了。
「高師嚴,別打了!」張叔夜御龍猛士、御前騎士潮水一樣向前涌動,連忙驅馬趕到了高俅身邊,大聲阻止進攻。
「官家要招降仁多保忠的!」張叔夜大聲道,「再打下去,就把仁多保忠打死了!」
高俅啞着嗓子問:「招降那廝還有何用?不如砍殺了拉倒!」
張叔夜臉色一沉:「某有官家的旨意,你高師嚴也看過了,莫不是連官家的話都不聽了?」
「這……」
高俅心想:官家在開封府,離着好幾千里的……聽捷報不就完了,多什麼事兒啊?
「高師嚴!」張叔夜看着高俅不啃聲,火氣也有點上來,「官家正在籌謀一舉滅亡西賊的大計,若是教你壞了,你就算斬了仁多保忠也是有罪!」
高俅嘆了口氣兒,「行行行,你也別嚇唬某了,某這就鳴金收兵,行了吧?」
「快快快……」張叔夜聽着喊殺聲一陣高過一陣,也急了眼兒,這麼打下去,沒準真的把仁多保忠殺了。
高俅沒有辦法,他再得寵也是個武官,而且趙佶也不是沒他不行。於是只能傳令鳴金!
……
仁多保忠真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宋軍的甲士幾乎都殺到跟前了,一個個發瘋一樣,仿佛是從地獄裏衝出來的。如果不是仁多安忠拼了命帶人抵擋,仁多保忠的腦袋這會兒已經變成房子了……至少能值一套大一點的石庫門啊!
不過他的腦袋只是暫時保住了,因為那些凶神一樣的宋軍已經擊潰了仁多安忠率領的5000步卒,還在混戰中殺了不少趕來救援的輕騎,並且大大壓縮了仁多保忠所部的戰線。
如果不是他們自己鳴金收兵,恐怕仁多保忠的兩萬大軍,得給人家殺掉一半!
然而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一萬多人猥集在一個狹長的區域裏面,口糧所剩無幾,士氣低落到了極點,別說擊退那些鐵甲步兵和騎士了,就是向仁多泉城突圍都不可能了。
「安忠!」仁多保忠長長嘆了口氣,「看來是天要亡我大白高國了……」
「統軍,」仁多安忠道,「大白高國咱們救不了啦!宋國出了天可汗,天可汗來了,便是景宗復生,也還是沒救的。」
是啊,李元昊要遇上李世民還有什麼活路?
「也罷!」仁多保忠苦苦一嘆,「安忠,麻煩你走一趟宋營。」
「統軍,您答應宋人的條件了?」仁多安忠急切地問。他沒有仁多保忠那麼愛國,而且大白高國也沒給他太多的好處。
如果大宋真能給青唐城,那仁多家將來就有可能成為偏安之王,他的前途不比現在好嗎?怎麼都有一個相公可以當吧?
仁多保忠苦笑:「答應了,都答應了……大白高國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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