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季寥忽然心生警覺,他突然發現那清越的鐘聲,正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擴大,將他發出的勁氣都衝散了。原本鐘聲目標只是那個小姑娘,到現在已經近乎籠罩了方圓千丈的空間。
他也被捲入其中。
在不遠處,屬於江州蛇衛大營的鐘達此刻正七竅流血,而他身邊的巨鍾正不停發出清越的鐘聲。
鍾達目光平靜的看着湖面,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沒有看到明天太陽的機會了。
他陷入回憶,就在一個時辰以前,他遇見了一個全身包裹在銀甲里的人,他不認得這個人,但認得他手上的一塊玄鐵令牌,上面畫着一條栩栩如生的蛟龍,只是蛟龍沒有眼睛。
「無論什麼地方,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這塊令牌,你便不能拒絕手持令牌之人的任何要求。」那是深入家族血脈的誓言,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祖先會發下這樣的誓言。
這個誓言是「命誓」,「命」既包括生命,也包括命運。好在這樣的誓言只會應驗一次,一個家族的命運,便在他這一代可以得到終結了。
隨着生機的不斷流逝,鍾達卻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似乎鑲嵌在命運里的某種桎梏終於鬆軟下來。
季寥自然不知道這是鍾達用生命敲擊的鐘聲,他只知道自己久違的平靜生活終於被打破了。
這是針對他的一場襲殺,而且對手還包括了江州蛇衛大營的人。他不認為這個催動晨鐘的傢伙已經知道那天襲擊大營的事跟他有關,那麼對方為何要對付他。
季寥沒有得出結論,只知道這次他是被有心算無心。
隨着鐘聲激盪,他的思維和肉身都陷入一種遲緩的狀態。那個小姑娘正口中喃喃念出咒語,莫名的與元氣波動開始出現。
「自爆。」季寥心頭生出強烈的危險感覺。
他已經知道這個小姑娘便是那個一直窺視他的牽絲,但料想不到她竟這樣乾脆。
「魚餌。」他明白了,這個小姑娘是把自己當做魚餌,引入這個陷進里。
來不及思考對方為何突然間就決定要跟自己同歸於盡,畢竟此前她也可以那樣做。
季寥的身體開始虛化,漸漸往無形的風轉變。
聶小娘子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她看着季寥的身體一點一點消失,隨後感覺到了一陣微風包裹着她。
柔柔的,卻很堅韌。
她也看到了賣花的小姑娘身體放出熾烈的光芒。
聶小娘子心頭無端生出恐怖的感覺。
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清風包裹下,離開地面,但仍被那熾烈的光芒席捲。耳邊聽到的鐘聲,仿佛在催命一般。
一道人影橫空而至,落在鍾達面前。他身上一層黑色的火焰覆蓋體表,杜絕了鐘聲的侵襲。這人正是江州蛇衛大營的統領鳳傲天。
「你搞什麼鬼?馬上給我停下來。」鳳傲天怒氣沖沖,幾乎對着鍾達吼着。
鍾達用流血的眼眶對着鳳傲天道:「大人,我已經血祭了,停不下來的。」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鳳傲天質問道。
鍾達緩緩點頭。
鳳傲天看向被熾烈光芒包裹的聶小娘子以及那道清風。
他欲要過去。
「大人,不要過去,危險。」
「究竟怎麼回事。」
鳳傲天話音剛落,就看到數重山水之外,飛出一道燦然的光柱,仿佛巨大的箭矢。
他失聲道:「天神弩。」
這是大涼王朝威力最大的弓弩,能開山,斷流。
即便是江州蛇衛大營,亦只有五張這樣的弓弩,每次開啟,都需要很複雜的手續。
這「天神弩」顯然不是屬於蛇衛大營的。
鳳傲天頓住身形,他剛才要是過去,鐵定也在天神弩的打擊範圍之內。便是他這般人物,也不可能去硬憾天神弩。
天神弩的唯一缺點,便是不能鎖定目標,否則大涼王朝早就憑着這威力至強的法器,讓六大聖地完全臣服。
天神弩不止發射了一道箭矢,很快就飛出第二道來。
季寥正在抵禦牽絲自爆的威能,同時也感受到了這股劇烈的危險降臨。如果平時他還能逃脫,但此時已經被鐘聲和牽絲的自爆糾纏住,何況他還想救下聶小娘子。
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季寥沒有陷入絕望,只是心裏淡淡對慕青道:「平靜的生活,看來終歸是要被打破了。」
慕青的聲音悠悠傳來,說道:「這一次只靠你,或者只靠我,都不夠解決危機,只能嘗試一下陰陽合流了。」
季寥道:「是的。」
確切的說,一直以來無論是他,還是慕青都只掌握了這一世一半的力量。以他們的修為見識,自然很明白,當同出一源的陰陽兩股力量結合起來,究竟是多麼可怕。
只不過在此前二十年,還沒有遇到足以讓他們嘗試這件事的危險。並且他們都清楚,若是陰陽兩種力量融合,對他們本身,恐怕也會造成一些影響。
因為他們會從單獨的兩個個體,暫時成為一個統一體。
這種融合之後,會不會受到對方人格的影響,一直是他們心中的顧慮。
但現在他們只剩下嘗試的機會了。
尤其是慕青,她深深明白,若是季寥的肉身消亡,她可能也會就此終結掉。而季寥顯然不甘心就這樣被人襲殺,哪怕他即使死了也不打緊。
陰陽兩種力量的融合,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仿佛兩種力量,已經等待這一刻很久了。
季寥丹成時,亦試過將天魔氣和玉液還丹經的丹力融合在一起。但這一次兩種力量融合,比那次顯得還要徹底。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季寥無由地想起這句話。
他感覺到了一股柔弱的意志,那是屬於慕青的。這是慕青人格的本性,季寥突然明悟到。
季寥如同一棵樹,而慕青的意志便是依附大樹的藤蔓。陰陽合流,依然是以他的意志為主。
這跟慕青的本性有關,她過去霸道的表現,都只是一種反人格。實際她一直渴求被保護,只是那個願意保護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季寥的溫和只是他的外在,而他的內心竟藏有一股不可動搖的執着,如磐石一般,不可轉移,這或許是他數次轉世都沒有迷失自己的原因。
季寥發現慕青的內心時,慕青同時也發現了季寥的內心。
她心裏湧起疑問,這人的執着到底是什麼。
季寥也不知道自己在執着什麼,在陰陽合流的狀態下,他首次如此深入的面對自己的靈魂,觸摸自己的本質。
天神弩巨大的光柱箭矢一道接一道的淹沒了季寥,也淹沒了牽絲自爆的熾烈光芒,更包括了聶小娘子。
只不過聶小娘子被季寥所化的清風包裹着。
鳳傲天望着這一切,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元氣波動的恐怖。
同時擁有敏銳靈覺的他,又感受到了那股元氣波動的內里,仿佛蘊藏着某種奇異的東西。
他不知道,他即將見證傳說。
而這片湖泊,便是傳說開始的地方。
連續五道天神弩的箭矢,無一例外的擊中了季寥。強橫的力量,足以掃平一切,將血肉化歸虛無。
落在不明就裏的人眼中,五道天神弩仿佛就是一閃而逝的流星。
但亦有近處的修士察覺到了這一幕,如鳳傲天這種,更是近距離感受到這法器的恐怖威能。
正是如此,在五道天神弩發射完畢後,鳳傲天才會被震驚到無以復加。
他看到了一位白衣飄飄的僧人,正憑虛而立。
而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天神弩擊中的地方。
僧人攤開手,手心裏是團靜謐的氣體,這是聶小娘子的魂靈。季寥面露歉意道:「終究沒有保護住你。」
他輕輕握緊拳頭,目光冷冽道:「但是,我會為你報仇的。」
季寥往鳳傲天方向看去。
鳳傲天有遍體生寒的感覺出現。
季寥輕輕拍出一掌,一道滔天的氣勁出現,鳳傲天下意識閃開。而鍾達卻被那股氣勁吞沒,化為飛灰。
巨鐘被氣勁撞擊,嗡嗡作響。
「等我回來,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鳳傲天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再看那個僧人時,發現對方已經消失在天際。
他看向巨鍾,上面清晰印着一道掌印。
鳳傲天知道晨鐘的材質是何等堅固,縱使神兵利器,也休想在它上面留下痕跡,但現在它身上卻留下了一道清晰的掌印。
那人的實力,到底有多恐怖。
鳳傲天心裏隱隱猜測,只怕除了京城裏那位大人,大涼王朝便很難找出第二個能穩穩壓住這個僧人的存在了。
一處山谷中,驚天氣勁轟然落下,劇烈的爆炸,直接將一張體型龐大的弩機四分五裂。
季寥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地面。
他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還想跑。」
他伸出手朝前面一抓。
這只是普通的隔空攝物手段,但被他使出來,卻如同憑空製造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生出駭人的吸力。
兩個保持向前奔跑姿勢的鐵甲人正不斷往後倒退,任憑他們如何掙扎,都沒法逃脫這股吸力。
不得不離季寥越來越近。
到了季寥三丈外,吸力一下子消失。
兩個鐵甲人往季寥這邊滑行了一段距離,最終趴在塵土裏。
鐵甲人還來不及告饒,便聽到一個聲音,「你們不必求饒,我不需要。」
兩道凌厲的指力穿透鐵甲人的頭盔,破開血洞。
季寥法眼可見兩道青色的氣體從鐵甲人的身體湧出。
他伸手將氣體攝取,隨即這氣體便化為陰涼的氣流湧入他身體,接着氣流便被淨化為一股純粹的元氣。
季寥心念一動,便把元氣渡入聶小娘子的魂體裏。
她原先單薄的魂體,立時有所凝實和壯大。
做完這一切後,季寥看着遠處的山頭。
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他的視線,他現在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感覺。陰陽合流,帶來的不只是力量的提升,連他的感知也提升到了新的層次。
肉身在這股力量的加持下,亦被激發出潛力。他有一種一拳就可以打爆一個山頭的感覺。
那便試試吧。
季寥一拳對着遠處山頭轟出。
遠處山頭有一位銀色甲衣人,看到季寥遠遠對着他一拳。
「威脅我麼?」銀色甲衣人冷笑着。
緊接着他神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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