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河水極冷極凍,腐蝕血肉,瓦解神魄。
張若虛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才找到指甲大那麼一塊陰玉。他上了岸,行功回氣,好一會,才有力氣往回走。
他下意識看那老道士呆過的地方,人已經不在了。
張若虛搖了搖頭,往清涼峰迴去。
白子虛已經在房間裏,他房間沒有燈火,只點起一炷香。
「師弟,我回來了。」
香忽然滅掉,燈火亮起,滿室通明。
白子虛點頭道:「師兄。」
張若虛道:「師父後來跟你說了什麼?」
白子虛道:「就問了一些我受傷的事,然後傳給我一個法門。」
張若虛今天浸泡幽河水,腦袋靈光不少,他道:「剛才你對着這一炷香,便是那法門?」
白子虛道:「嗯,這是養神的法門。叫做心燈通神訣。什麼時候,我把這一炷香點進心裏,便才算入了門。這個過程,亦可以蘊養我的神魄。師兄,你要學麼?」
張若虛搖頭道:「你先養好傷吧,何況我資質本來就比你差得多,更得專心致志,不能分心旁騖。」
白子虛不由一笑。
張若虛道:「你笑什麼?」
白子虛道:「他們都說我是絕世天才,師兄是庸人之資,其實大錯特錯。師兄是內秀於心,如山中玉石,看起來是石頭,內里卻是美玉。我瞧青玄之中,包括師尊在內,將來都會被你趕超過去。」
張若虛笑了笑,說道:「你這話別給旁人說,免得被人笑話。」
白子虛道:「我是認真的。」
「嗯。」張若虛道。
他把陰玉交給白子虛,又道:「我今天遇見一個奇事。」
白子虛道:「什麼事?」
張若虛把老道士的事說了一遍。
白子虛微笑道:「明天師兄早點起來去幽河吧,記得去昨天那老道士垂釣的地方。你若是見了他,便說老前輩,你今天收穫甚豐。他若繼續問你收穫了什麼,你便說這一河的朝陽都是他的收穫。」
張若虛表示記住,又問道:「他若是不問呢?」
白子虛道:「這是機鋒呢,昨天是暮色,意味着人之遲暮,但遲暮不可怕,因為過了一晚,便是朝陽。人生代代無窮已,你見他老,他未必真老,你現在年輕,卻還不懂得什麼是生生不息,什麼是亘古不變之物。你答得好,他見你機靈,說不定有好處給你。」
張若虛似懂非懂,說道:「師弟你總能想到別人想不到的事,你這麼聰明,更應該用功修行才是。」
白子虛微笑道:「你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張若虛知道自己師弟主意正得很,自己說這兩句,也只是希望他能聽進一點點,若再多說,怕他不高興了。
他道:「那你記得使用陰玉,我回去休息。」
待張若虛離開後,白子虛拿着指甲大的陰玉直接放進嘴裏,他默默咀嚼,雙眸泛起幽深的漩渦,眨眼功夫他已經將陰玉消化了。
感受到自己的眉心祖竅有一絲絮狀的精神力凝聚,稍稍釋放出來一點,周圍環境就無比清晰起來。
這便是心魔大法的力量麼,真是可怕。
怕是入化級數的修士,才有這種級別的感知。
他心裏幽幽想着,那老道士修煉的也是這個吧,那他到底有多強。
實是不可捉摸。
「師兄樸實內秀,應該會被他賞識。」他暗自道。
燈火再度寂滅,熄滅的一炷香又點燃起來。
明滅不定,如同流螢斷續之光。
…
…
清晨,張若虛按照白子虛說的那樣,一大早便去幽河。
還是昨日的地方,老道士已然在那裏。
他上前,措辭準備照着師弟說的做。
「前輩。」
「嗯哼?」
「你今天收穫頗豐。」張若虛平心靜氣道。
老道士笑道:「收穫了什麼?」
張若虛道:「這滿河的朝陽都是你的收穫。」
老道士盯着張若虛道:「你小子說不出這樣的話來,誰教你的。」
張若虛萬萬料不到老道士會這麼問,他心想這本來就是師弟教我說的,還是照實說話吧,他道:「別人教我的,還請前輩恕罪。」
老道士道:「誰教你的?」
張若虛搖頭道:「我不能說,前輩要責備就責備我吧。」
老道士道:「你還挺講義氣的,不過,你要是老老實實告訴我誰教你的,我就給你點好處。」
張若虛搖了搖頭。
老道士將釣絲往幽河一甩,頓時有許多陰玉飛了出來,落在他身邊的魚簍里。他道:「你採集陰玉辛苦,只要你老實告訴我,我就把這些陰玉給你。」
張若虛不由沉吟。
老道士道:「你放心,我只是很欣賞教你說話的人,想知道他是誰,並沒有別的意思。」
張若虛道:「老前輩,我不能說。」
老道士道:「為什麼?難道你信不過我?」
張若虛道:「晚輩欺騙前輩已經是不對,如何還能要你的好處。我既然決定不說他是誰,自然更不能因為一點利益就反覆,哪怕前輩確實不會責怪他。」
老道士搖頭道:「你卻是有點愚魯,我跟你說,這一段河的陰玉都在我魚簍里了,你要再去採集一塊,得去很遠,而且質量未必好。」
張若虛拱手道:「晚輩自當盡力去採集。」
老道士便閉目,不再回應他。
張若虛對着老道士深深一拜,往下游的河段走去。
等他走遠,老道士睜開眼睛。
他自然是季寥。
季寥低語道:「他只是個平實之人,如何能同我的宿命扯上關係。反倒是白子虛這小子,卻是罕見的機靈。若心術再正一點,倒不失為一個可以栽培的好苗子。」
…
…
張若虛把自己弄得疲憊欲死,才找到一塊比昨天小一點的陰玉,然後又去砍伐石竹。今日比往常累了不知多少,到了月上枝頭,他才完成日常的功課。
此時他已經沒力氣走回去,只得再休息一會。
「師兄,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白子虛突然出現。
張若虛道:「你怎麼來了?」
白子虛道:「我見你還沒回來,便來找你。」
張若虛道:「你身體吃得消麼?」
白子虛道:「正常行動無礙了,你到底怎麼回事。」
張若虛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
白子虛嘆氣道:「師兄啊師兄,你可要我怎麼說你好。他都說了不責備我,你照實說便是。現在可好,到手的機緣都飛走了。」
張若虛聽白子虛一說,便知道自己確實做的不當。
但他也不失落機緣的丟失,只是道:「沒事,今天我已經摸索出打撈陰玉的小竅門,不會耽擱你療傷了。」
白子虛搖頭道:「我的傷遲早會好,可你這機緣一錯過,不知如何才能找回來。」
他不過是偷窺了老道士桌案的神秘文字,便收穫一門高深莫測的心魔大法,若是張若虛能得老道士調教,得到的好處絕不只有一門心魔大法。
白子虛是真心為張若虛可惜。
只是張若虛更關心他的傷勢,這又讓他心裏頗受感動。
他亦不再說此事,道:「師兄,我們回去吧。」
…
…
太微閣里,季寥看向清涼峰的石竹林,暗自琢磨道:「這小子雖然邪氣,卻還有一點良心,也不是不可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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