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縣令的話一出口,便曉得自己失言了,想不到平時如此謹慎的自己,居然會脫口說出這樣的話。
這或許是自己心理的因素吧,他何嘗不想將陳凱之收為女婿呢?
有些事,別人不知,他卻是知道的,這樣的少年,實是人中龍鳳,不可多得啊。
眾賓客見府尊和縣公都來了,心思早已活絡開了,現在聽到府尊說可惜自己沒有女兒,朱縣令卻湊上一句老夫有一女,心裏真是駭然了。
方才那楊氏還在諷刺陳凱之吃軟飯呢,可現在呢,人家爭着搶着想讓陳凱之吃這軟飯,那楊氏眼珠子都像是要爆出來了,上下打量陳凱之,卻依舊無法理解這陳凱之除了相貌俊俏一些,皮膚白皙一些,到底何德何能。
她不明白,可是荀母卻明白!
搶女婿?這不能啊……
荀母連忙嘻嘻笑笑道:「二位大人說哪裏話,凱之和雅兒,可是定了終身的,今兒老身正想和他說說定親的事呢。」
意思是,事情已經定下來了,誰也別搶了,陳凱之生是荀家的女婿,死了也是陳家的乘龍快婿。
眾人訕訕。
這些賓客,這時看陳凱之的目光,也不自覺地開始變得眼紅起來,仿佛見了金山銀山似的。
這邊正熱鬧着,外間卻聽到了顫抖的聲音。
這一次卻不是門子唱喏,而是門子似是發顫的聲音:「老爺,夫人……」
沒一會,門子就狼狽地沖了進來,期期艾艾地道:「東山郡王府……東山郡王府……」
眾人一聽到東山郡王府,心裏又都咯噔了一下。
整個金陵,有哪個東山郡王府,這郡王府裏頭住的人,可是天潢貴胄,和皇帝都沾着親,正兒八經的宗室。郡王府便設在金陵,地位崇高無比,莫說金陵,便是半個江南,再尊容的人家和郡王府相比,也是不值一提。
郡王府一向是不願與本地世家走近的,一方面,是雙方地位千差萬別,而另一方面,也是免得有人說閒話,說郡王府交好地方,這可會有可能惹來御史藉機彈劾的。
可現在……郡王府?這郡王府怎麼了?
門子長長出了一口氣,才勉強地定神道:「郡王府來了個公公,說是奉王太妃之命,特來拜壽來的。」
「呼……」
空氣凝滯了。
本是站了起來的荀游,像是給驚得不輕,又一屁股癱坐回了椅上。
拜壽,王太妃……
雖說王太妃沒有親來,可是荀母只是過個壽,人家竟派了人來拜壽,某種意義來說,就是天大的恩賜啊。
整個金陵,能勞動郡王府派人去祝壽的人家,只在三十年前出現過一個,那是金陵周家,當時北燕襲擊大陳,恰好周家有個獨生的兒子在邊鎮為官,這位周家的老爺,便帶着城中之人堅守,一座孤城,被燕軍圍困了三個月,直到朝廷的大軍前去馳援,而那時……滿城老幼幾乎已經死絕,那位周家的地方官,亦是戰死。
為此,朝廷對周家大加撫恤,可仔細一查,方才知道這位戰死的義臣,乃是周家的獨苗,他這一死,整個周家算是絕後了,當時天下震動,朝廷大發邸報,將其視為楷模,而此人的母親,恰好到了大壽之日,可惜膝下已無兒孫環繞,郡王府在當時派人前去祝壽,以示尊容。
而現在……卻是荀家。
來祝壽了!
眾人還在驚異中,有人已迎了那宦官進來。
來的人卻是郡王府的總管,他永遠帶着和善的笑容,見眾人都要來見禮,便堆着笑臉道:「哎呀,不必多禮,王太妃聽聞荀夫人大壽,特意讓咱備了些小禮來拜個壽,恭祝夫人壽比南山。」
本是妝容如儀的荀夫人,已經激動無比,今日這一場壽宴,實是這輩子再榮光不過的事。
她好不容易地定神謝了恩,要請這總管來坐,總管搖搖頭笑道:「咱還得趕緊回去給太妃復命呢,就不打擾了,告辭。」
口裏說告辭,轉身要走,卻是走到了陳凱之的身邊,這總管笑呵呵地道:「陳生員,咱也有禮了。」
陳凱之忙回禮道:「有勞公公。」
總管點點頭,這才揚長而去。
「……」
這時便是傻子都能明白了,人家郡王府為何來拜壽的,瞧那總管和陳凱之熟絡的口氣,原來這郡王府,竟也和陳凱之……
臥槽,這荀家真是撞了大運了,這到底是招來了一個什麼樣的妖孽女婿?
荀夫人呢,這時已經沒心思跟之前那給她丟臉面的楊氏算賬了,卻是在悄悄抹眼淚,兇悍了一輩子,也沒遇到過什麼感動的事,可今兒,實在讓她感動了一把。
雖是眾人心思各異,可時候也是不早了,荀家備了酒宴,大家齊齊上坐。
陳凱之與包虎、縣令同坐,荀游也來作陪,從前這主座上,是必定留有幾個至親的位置,現在卻不得不請他們去次席了。
陳凱之左右不見荀雅,心裏略略有些失望,可想到她該是羞於見人,理應在後園的閨中,便也就安下心來。
胡吃海喝,乃是陳凱之擅長的事,幾杯酒下肚,大快朵頤一番,陳凱之心滿意足。
邊上呢,荀游則與包虎、朱子和攀談,陳凱之知道,長輩之間攀談,自己還是不做聲為好,便繼續吃得不亦樂乎。
那荀母則與女客在後舍里擺了一桌酒,這邊陳凱之吃得正歡,卻有一個荀家的僕役來,低聲附在陳凱之耳邊道:「夫人吩咐,讓公子招待客人。」
「啊……」陳凱之呆了一下。
你特麼的逗我嗎?荀家宴客,我招待什麼鬼?
可一想,轉瞬間是明白了。
這位岳母大人的套路真是深啊,任何時代,招待賓客,都是主人家的事,誰聽說過客人跑來招待客人的嗎?
而荀母卻暗暗做這樣的安排,這分明就是讓他以主人家的身份招待一下荀家的親朋好友,一方面,是坐實了荀家女婿的身份,另一方面,是好讓那些想打陳凱之主意的人打消這個念頭。
陳凱之想了想,便長身而起:「好吧。」端了水酒,便由人領着四處敬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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