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也只是一笑置之,對於這種事,他沒多大興趣摻和。
陳凱之更功利一些,反而不在乎名,更在乎利,自己安心科舉就可以了,何必讓人說三道四呢?
於是他道:「師叔,我還要進去聽恩師教導,先失陪了。」
說罷,便直接進了書齋,只留下了不太高興的吾才師叔。
方先生正在書齋里修他的琴弦,坐在鋪墊上,小心地拿着夾子夾着斷弦。
陳凱之行了禮:「恩師,這琴斷了嗎?」
「是啊。」方先生一臉心痛的樣子,感嘆道:「得修一修,這……便是為師的孩子啊,孩子身上有疾,為師是一宿都沒有睡好。」
陳凱之心裏突然很想吐槽,臥槽,前幾日還聽恩師說自己是他孩子呢,轉眼之間,恩師你的孩子這麼的多,一方琴也成了孩子,莫非我還要叫他哥不成?
心裏雖是對自己的恩師的一些怪癖很是無語,但陳凱之還是訕訕道:「請個琴匠來修即可,何必恩師勞心。」
方先生搖搖頭道:「不可,不能沾了俗氣。」
陳凱之覺得已經無法和這恩師溝通了,便道:「既如此,學生來修吧。」
「你?」方先生放下了夾子,看了一眼陳凱之,猶豫了一下,道:「還是為師自己來修吧。」
這言外之意仿佛是說,你俗氣重,只想着功名,別讓這琴染上了這毛病。
陳凱之無言,只得拱拱手:「那學生今日就不討教了,先去府學裏上課。」
說罷,陳凱之便轉身要走。
方先生卻是叫住他道:「你回來。」
陳凱之只得旋過身,行禮道:「恩師還有什麼吩咐?」
方先生盯着陳凱之,目光露出幾分怪異,道:「你和從前不一樣了,像是煥然一新一樣。」
陳凱之微愣:「是嗎,哪裏不同?」
方先生皺着眉:「老夫也說不清,只是這幾日的感覺而已,仿佛身上變了許多。」
陳凱之心裏想,莫非是體內氣息的緣故?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伐毛洗髓?
陳凱之笑了笑嗎,道:「或許是這些日子睡得好。」
方先生只點點頭:「今日傍晚,你到這裏來,隨老夫去訪友。」
陳凱之知道,方先生是一向不太愛和人打交道的。
自己這個恩師,脾氣有些怪,現在聽說要帶自己去訪友,陳凱之不由道:「莫非是師叔口裏說的那位王之政先生?」
方先生頜首,淡淡道:「此人和老夫有些交往,雖然老夫並不太喜歡他。」
原來恩師並不喜這個人。
可是方先生又道:「不過此人,歷來眼光獨到,最擅評人,得到他好評的人,無一不是身價百倍。凱之,你跟着為師也讀了這麼久的書了,你師叔說的不錯,是該讓你去見一見更大的世界,此人和老夫有些交往,想來也會賣老夫一些薄面,給你一個好的評價,這對你將來有莫大的好處,就這樣吧,你先去府學讀書。」
陳凱之沒想到恩師也湊這個熱鬧,心裏卻知道恩師的想法和師叔不一樣,師叔是純粹的勢利,哪裏有臭腳他就捧着,絕不放過任何機會。可是恩師,卻是真心是在為他這個弟子謀劃打算的。
陳凱之不禁道:「卻是不知師兄曾去參加過評議沒有?」
提到這個,方先生的神情一下放鬆了許多,微微笑道:「你那位鄧師兄,倒是被幾位大儒都評為俊傑之士。」
陳凱之點頭:「學生明白了,學生先行告辭。」
背着書箱,陳凱之去府學讀了書,到了傍晚時分,便又來拜見恩師。
方先生卻沒有在書齋,而是在庭院裏瀟然淚下,在這庭院裏,明顯堆砌起了一個小墳包。
陳凱之嚇了一跳,急忙上前關切地道:「恩師,師叔……怎麼了?」
方先生眼中帶淚:「你胡說什麼?哎……是……為師葬的乃是琴。」
臥槽……
陳凱之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個小墳包,敢情那琴沒修成,『死』了?
方先生淚眼如珠,任風吹乾了淚,悲痛地道:「吾琴已死,吾心亦死。」
真死了啊。
陳凱之反而如釋重負的樣子,心情輕盈起來,道:「這麼說,今夜不必隨恩師去訪友了?」
「誰說不去?」方先生瞪了他一眼,他此時還是難以理解,那麼好的曲子,怎麼會從陳凱之那兒作出來?偏生,這個傢伙卻總是能做出煮鶴焚琴、大煞風景的事。
陳凱之則是汗顏,卻還是乖乖地向自己的恩師點頭應是。
方家早就預備好了車馬,方先生和陳凱之同車,馬車竟是出了金陵城。
陳凱之看天現暮色,天邊晚霞光怪,忍不住道:「恩師的這位故友,莫非住在鄉里?」
方先生似乎還在為他那『死去』的琴傷心,還是感覺沒有多大的精神氣,只淡淡地道:「他久在京師,剛剛回來,自然住在老宅,何況他理應也不是貪慕虛榮之人,自然不喜歡鬧市。」
陳凱之也就沒有再多問了,他對這些所謂的名士,印象都不太好,理由呢,卻也簡單,因為恩師就是名士,他自然沒有腹誹自己恩師的意思,可是有時候看着恩師,總不免會有大膽的念頭冒出來——神經病!
走了足足半個時辰,這幾日天氣悶熱,陳凱之悶在車裏,已是大汗淋漓,等馬車停了,他先下車,方才攙扶着恩師下來。
不遠處,一座依山傍水的宅院出現在了陳凱之的眼前。
門前有湖,宅邸佔地數百畝,背後依山,只是那後院,似乎在營建什麼,顯得光禿禿的,理應是有人在砍伐樹木。
土豪的生活,陳凱之果然不懂啊,這麼大的宅院,居然還嫌不足,竟還想擴建宅邸。
方先生下了車,便有門子來給恩師行禮,道:「可是方先生嗎?主人虛位以待多時了,請吧。」
方先生點點頭,隨着那門子領着陳凱之進入這大宅,不知越過了多少的門樓,最終,這門子領着二人到了一處精舍前停下。
方先生領着陳凱之進去,便見裏頭早有人候着了,席上人不少,有七八人之多,其中兩個,陳凱之是認得的,一個是縣學的吳教諭,不過吳教諭只能忝居末席。
陳凱之感到詫異,吳教諭這樣的人,竟也只是末席嗎?
只見在首位上,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看似老邁,卻還顯得頗為精神,手裏抱着茶盞,自有一番風度。
這便是王之政,王大名士了吧。
倒是坐在王之政身邊,卻有一個穿着蟒服之人,此人頭戴銀冠,年紀輕輕,一副狂傲的樣子。
蟒袍?
這人莫非是個皇親嗎?
這樣身份高貴的人也出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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