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當真是發自陳元奇的肺腑。
好人哪。
這輩子,生而為皇子,跟爹是肯定沒法交心的,自己的母妃呢,平時也見不着幾面,就算見了,也是謹慎的很,行禮如儀,怕就怕壞了規矩,至於和其他的兄弟,相互抱團取暖和利用的心思多了一些,而在這王府就不提了,自己是王爺,其他人統統都是下人,這些人除了溜須拍馬,有幾個能和自己說真性情的話。
也只有方先生,說話又好聽,料事又如神,而且還慧眼如炬竟是看出自己有天命,還對自己格外照顧,推心置腹的。
陳元奇覺得自己是極幸運的,竟是得了天命,老天爺還安排了方先生來教誨自己,否則,自己雖有鴻鵠之志,怕也只有一輩子庸庸碌碌不可。
他一時凝噎,轉身便走:「後日午時,小王與先生舉大事。」
…………
陳讓已是換崗了,就在換崗的時候,一個錦衣衛武官匆匆而來,此時是子夜時分,這武官連夜上山,冒着細雨,整個人早已濕透了。
他急匆匆的到了廊下,接着有人進去通報,此時雖是夜深,可書齋里已是油燈冉冉。
即將要發生的事,實在過於重大,以至於陳凱之和幾位先生幾乎是一宿不敢睡,聽說有人來稟報,陳凱之打起精神,這個時間點還有錦衣衛上山,一定出了大事。
不過多想,肯定是火燒眉頭的大事。
過不多時,那武官進來,拜倒:「卑下經歷司總旗王瀟,見過護國公。」
「說!」陳凱之目光落在案頭上的京師的輿圖上。
王瀟道:「最近收到的消息,是從鄭王府送出來的,鄭王后日,打算行事。」
「後日……」陳凱之精神一震,他與晏先生二人交換了眼色,既是激動,又都有幾分緊張,這傢伙終於可以用上了,只是他很擔心,鄭王這個人如此無腦,若是有一點差錯,他們可是無法挽救,他們的計劃會跟着落空。
陳凱之皺着眉頭,背着手,沉吟了很久,才淡淡問道:「後日拂曉還是入夜。」
他這樣問,幾乎是常識,若換做是自己,最好的時間點是入夜,拂曉時黑暗時刻太短,雖有突然性,可畢竟面對的是宮城,不易攻破,唯有是在夜裏,有足夠的時間,突然襲擊的同時,有機會能夠得手。
「正午。」王瀟道。
陳凱之一呆,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正午。
臥槽,開玩笑嗎?
光天化日之下帶兵造反,這行得通嘛?
還沒進宮,就被人給殺了好嗎?
陳凱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向晏先生,不解的問道:「先生怎麼看?」
晏先生苦笑:「請主公恕罪,老夫……看不懂。」
陳凱之看看陳義興:「鄭王乃陳參軍的異母兄弟,陳參軍認為呢?」
陳義興也是呆立了很久,目光里滿是震驚之色,旋即便嘆氣開口說道:「真的無法想像。」
陳凱之眉頭皺得愈發甚了,有些擔憂的開口問道:「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
「什麼陰謀,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呢?」晏先生反問。
陳凱之覺得有理,不管有什麼陰謀,或是其他企圖,絕對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的,沒有人這樣作死。
他附和着點頭,旋即便開口說道。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這鄭王還有什麼底牌,是我們所不知的,譬如他和禁衛有所勾結,又或者……」
晏先生搖頭:「難,他們的行蹤,俱都在掌握之中,這等機密大事,鄭王絕不可能假手於人,讓尋常的人為他奔走聯絡。所以鄭王想要和人聯絡,就必須親自出面,這也絕不是幾封書信可以說清楚的,只能面談,一個多月來,鄭王見了誰,請了誰到府上,又去了哪裏,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錦衣衛的明探暗探,現在幾乎都已經出動,完全可以說,鄭王便是打個噴嚏,兩個時辰之後,這些都會出現在主公的案頭上。即是如此,鄭王如何聯絡上禁衛中的人呢?這等大事,必須反覆商榷出具體行事的時間,還要保證對方絕對的忠誠,絕不會泄露這天機,否則就是必死無疑的結果,所以,老夫幾乎可以肯定,趙王和梁王在宮中,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內應,而梁王,絕沒有!」
陳凱之連連點頭,苦笑道:「真是可怕啊,我反而更喜歡和趙王鬥法了,趙王那兒,無論怎麼說,總還有章法可循,而這鄭王,完全是王八拳,竟是無法預料他會做出什麼事,也幸好有方先生在,只怕我等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位鄭王殿下要帶着自己的護衛以及驍騎營舉事吧。」
這總旗王瀟一直在旁聽着,突然忍不住插了一句話道:「會不會是因為鄭王太蠢了?」
他突的這麼一說,讓人面面相覷,王瀟嚇了一跳,忙道:「卑下……萬死。」
「無事。」陳凱之苦笑:「夜裏下山,只怕路不好走,反正暫時也不必讓你下山傳話,今夜就在山上住下吧,來人……給王總旗在上魚村收拾一個房子,噢,給他準備一些酒菜,深更半夜,想來也餓了,酒要溫的,給他解解乏、去去寒,去吧。」
王瀟抱手,快步而去。
時間有了,有多少人動手也有了,陳凱之眯着眼,隨即道:「請武先生。」
武子曦在飛魚峰上是最清閒的之一,他雖在調教勇士營,可畢竟勇士營早已形成了規章制度,骨幹成員有三百人,帶着一千二百多個宗室子弟,完全綽綽有餘,他更多的時間,只是監督罷了,至於陳凱之等人的謀劃,他略知一些,不過卻極少參與,他自認自己只是武人,一切依命行事便是,至於如何佈置,這和自己沒多大關係。
他此時還未睡下,因為夜裏還需巡營,這也是規矩,此時他一身軍服,雖是年邁,卻還是顯得精神奕奕,穿戴着斗笠走了進來,剛要向陳凱之行禮,
陳凱之便攙扶着他起來,笑道:「武師傅,不必多禮,我請你來,只想問你一件事,勇士營操練的如何,可以作戰嗎?」
武子曦毫不猶豫:「主公敢戰,勇士營就敢戰!」
陳凱之面帶猶豫之色,接着問道:「是否會有所倉促?」
武子曦堅定的搖頭:「即便是新兵,也已操練了多則兩個多月,少則一個半月有餘,操練這等事,最難的是開頭,只要開頭熬了過去,慢慢的習慣了服從,養出了氣力,大抵學習到了技巧,雖然不及老卒,卻也足夠了。」
「這便好。」陳凱之頷首點頭:「傳令下去,明日的操練停止,讓將士們休息一天,養足精神,我有大用。」
「遵命!」武子曦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抱了手,便快步而去。
書齋里,一下安靜下來,而一股倦意也隨之襲來,在忙碌之後,陳凱之終於感覺到了一股困意,仿佛整個人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陳凱之隨即朝眾人笑了:「後日正午,將會有一場惡戰,可能規模空前,行事的,雖是鄭王,可我相信,鄭王舉事之後,就決不再只是鄭王這等跳樑小丑能夠控制的了,大陳江山地未來,便都在後日,便可揭曉,二位先生,你們說,我是否派人入宮,將消息送入宮中…………」
陳凱之一直在考量這件事,事先,該不該讓太皇太后和母后知道呢,陳凱之對母后倒沒什麼防備,可太皇太后……
這個女人很難捉摸,他完全是看不懂她。
還是算了吧。
晏先生朝陳凱之連忙搖頭:「主公,萬萬不可,此事,只當從未發生過,現在接觸到此事的人,俱都是主公的心腹之人,絕不會泄露出去,若是事先傳出去,若是宮中有風聲透出來,或是禁衛的調動變得可疑,可能就前功盡棄,使那鄭王取消計劃了。」
「主公……」晏先生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格外鄭重的說道:「主公現在一切的考量和權衡,最好將宮中排除出去,一切以主公自身的利益得失為主,若是稟告宮中,沒有絲毫好處,而會平添風險,何須稟告?」
「此事,就算是宮中事後得知了一些什麼,那也無妨,宮中固然有了疑心,可只要主公能從中得到資本,擁有足夠的本錢,等此事之後,大陳的格局,將會發生翻轉,從前是趙王、太后與太皇太后三者鼎力,可若是主公能在後日完美解決,那麼,這大陳天下,也就有了主公的立足之地,主公所謀劃的,該是自己,還有這些跟從主公的錦衣衛、勇士營將士。」
陳凱之頓時覺得自己是忙糊塗了,竟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也沒想明白。
他背着手,笑了:「多謝先生提醒,有時候,人真是奇怪啊,到了一步,就必須換一個思維,換了位置,也該換一換腦袋了,晏先生說的對,一切……依我們自己的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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