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陳凱之回到了刑堂。
穩穩坐下,而那王世傑卻早已是皮開肉綻。
陳凱之看着渾身血淋淋,觸目驚心的王世傑,嘆了口氣,才淡淡開口說道。
「這是何必呢,王都督,你好歹也曾是廟堂中的人,雖你我各為其主,可如今你淪落至這樣的地步,總難免兔死狐悲。」
他頓了頓,清澈的眼眸輕輕一眯,露出值得玩味的眼色,直直的看着王世傑。
「其實你我無仇無怨,而我,只想知道一些真相,你的至親在關中,你也不希望他們有事吧。」
王世傑去無動於衷,一張臉微垂着,似乎不屑去看誰,也不喊疼,只是輕輕的閉着眼,一副等死的姿態。
見到這樣頑強的王世傑,陳凱之不禁又嘆了口氣。
「可是你信不信,若是你今日不肯合作,那麼十日之內,我便可教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王世傑聞言立即睜開眼眸,大口的喘着粗氣,猶如風箱一般,他身上雖是皮開肉綻,可是錦衣衛用刑,早有心得,幾乎都避過了他的要害之地,他只冷冷哼了一聲,看了陳凱之一眼,並不作聲。
陳凱之面色平靜,道:「看來,你是當真不相信了,既然如此……」陳凱之眯着眼,側目看了一旁的吳僉事一眼:「去,準備去明鏡司里拿人,對外人說,就說王世傑招認了,明鏡司中有不少人,也都招認了此事!」
王世傑聽着,只是冷笑,對於陳凱之的威脅,似乎並不介意。
陳凱之隨即道:「還有……傳出消息去,就說根據叛賊王世傑的招認,有人在甘泉宮,養了一個少年,此人……姓陳……」
王世傑臉色驟變,俱是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陳凱之微眯着眼眸直視着王世傑,繼續風淡雲輕的道:「偽稱先帝之後,其實,此人乃是假子……」
王世傑突的,如遭雷擊。
他驚恐的看着陳凱之。
倘若錦衣衛只去明鏡司拿人,他倒還能鎮定,因為他深信,這等低劣的離間計,是絕不可能讓太皇太后對自己起疑的。
可是……這陳凱之是如何知道甘泉宮中的事的?要知道,此事只有極少數人方才知道,其中王世傑就是之一,這個消息尚且可以泄露出去,那麼太皇太后就不得不重新審視一下了,因為最大嫌疑的人,便是他王世傑。
一旦如此,自己在關中的至親,豈不是……
他拼命的咳嗽,突然大吼道:「太皇太后身邊,有人勾結北靜王?」
陳凱之微微一笑:「是。你一定很是驚詫吧,若是本王事先不能收到風聲,又怎麼可能挫敗你們的陰謀?不過……你現在知道了又如何呢,你在這詔獄裏,上天無路、下地無門,這消息,一定是極機密的事吧,可你想想,若是本王將消息傳出去,太皇太后會怎樣做呢?那些承諾要保護你至親和族人的人,還會繼續保護下去嗎?」
「一旦他們認為,你已背叛了他們,一切都已供認不諱,王都督,這會是什麼後果,就不必本王來告訴你會發生什麼吧?」
王世傑青筋暴出,發出狂吼,隨即大笑:「落在你的手裏,我無話可說,只求一死。」
他似乎不願多說,只求陳凱之殺了他。
這等忠心的人,陳凱之還是很少見的。
不過沒什麼用,這王世傑不過是一枚廢棋而已。
因此陳凱之朝他搖搖頭。
「不,為何要死呢?其實事情可以有兩全的法子,比如只要我不泄露出任何事,對於許多人而言,他們並不知道你供認了什麼,無論你說了什麼,外頭的人也不知情,你的至親,就還能安好,本王在這裏,並不錄你的口供,只問一些你所知道的秘密,知道了之後,也會設法為你隱瞞,絕不聲張出去,有朝一日,自然可以將你家人自魔窟中營救出來,這……豈不是對你對本王都好?」
王世傑猶豫了一下,一雙眼眸看着陳凱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很清楚,陳凱之若是放出甘泉宮的消息,自己的族人和至親便活不過三天。
只是……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頓道:「我憑什麼信你。」
「因為你沒有選擇,你只能相信。」陳凱之突然語氣嚴厲:「可若是你不說,那麼,等你的族人俱都被殺絕了,本王再來給你報喪吧,還有,這錦衣衛的厲害,想必你也初嘗了,這才只是開始,你自己想清楚吧。」
陳凱之說着,朝吳僉事飛了一個眼色:「去辦吧……」
還未等吳僉事應下,王世傑打了個冷顫:「我……我招認,我招認……」
吳僉事正準備要走,卻是駐足,看了着陳凱之。
陳凱之則笑吟吟的看着他:「早說,不就沒事了,那密旨,可是太皇太后給你的?」
「是。」
「何時給的?」
「十幾日之前,讓罪官見機行事。」
「見機行事?」
「就是等衍聖公府有了消息,便立即行動。」
「可是據我所知,衍聖公府的消息還未傳到你的手裏,你就已經動手了。」
王世傑苦笑:「這是明鏡司的意思,當時明鏡司覺得事態有些緊急,索性直接動手。」
陳凱之便笑了:「明鏡司的意思,還是楊昌的意思。」
「是楊昌的意思。」
陳凱之淡淡道:「你何時勾結了太皇太后……」
「我……」王世傑猶豫了一下:「三年前。」
「你就甘心任她驅使,你是順化軍都督,順化軍並非駐在關中。」
「我……」王世傑猶豫了一下,一雙眼眸里泛着淡淡的光芒:「因為……五石散。」
五石散……
陳凱之不禁皺眉,他猛地想到,衍聖公似乎也服了五石散,現在,又是王世傑。
這樣看來,故去的那個衍聖公,莫非……其實也在太皇太后控制之內?
這樣一想,陳凱之眯起眼來:「有多少人,吃這『仙藥』。」
王世傑搖搖頭,苦笑道:「罪官對此,所知不多,起初,是身子有些不好,有人進上了仙藥,吃過之後,竟發現確實能夠驅寒,只是……」
「只是此後……方才知道,原來你被仙藥所控制?」陳凱之冷笑。
王世傑只嘆了口氣,顯出慚愧和後悔不及的模樣。
陳凱之心裏思量,衍聖公是一個,王世傑是一個,都是被仙藥所控制,太皇太后在甘泉宮暗中經營,竟能使這麼多人供她驅策,或許,這仙藥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陳凱之隨即道:「你見過太皇太后幾次?」
「三次,有兩次是太皇太后駕臨洛陽之前,在甘泉宮的時候,罪官曾暗中去見過她兩面。」
「從前,還讓你做過什麼?」
王世傑稍稍猶豫,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道:「第一次去,是陪着說了會兒話,吩咐為好好帶兵。第二次,是命罪官去辦一件事。」
「何事?」
王世傑嘆了口氣:「卑下與晉城軍節度使的長公子交好,讓我去見他一面……」
陳凱之一下子,全明白了。
當初晉城軍的叛亂,竟果然是太皇太后佈置好了的。當初,晉城叛軍的目的,根本不是太皇太后,而是趙王,太皇太后是希望藉此機會,一舉剷除掉趙王。
只是恐怕連她都想不到,勇士營竟抵擋住了晉城叛軍。
這計謀真是太深了,讓人都想不到。
太皇太后果真是工於心計。
這樣心狠手辣的人真的非常可怕。
陳凱之深吸了一口氣:「甘泉宮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世傑猶豫了一下:「甘泉宮裏,太皇太后前幾年,只專心做一件事,便是教授兩個『皇子』讀書,其中一個,便是當今陛下。」
「另一個呢?」陳凱之冷冷道。
王世傑道:「另一人,所學的,和當今陛下所學,一般無二。」
「你是如何知道?」陳凱之凝視着他。
「這……」王世傑猶豫了一下:「罪官畢竟是朝廷命官,雖是被仙藥控制,可心裏,難免對於效忠於私門,多有忌憚。當時領我去甘泉宮的乃是楊石,他告訴罪官,讓罪官放寬心,用不了幾年,新天子就要登基,而到了那時……」
陳凱之微微點頭。
不錯,這個楊石,肯定不是大嘴巴,恐怕這事,也是太皇太后暗中授意泄露給王世傑的,這顯然是給王世傑足夠的信心,讓他不要有所顧慮。
陳凱之微微一笑:「那皇子可有名字?」
「無名。」
陳凱之皺眉,很是驚訝的問道:「無名?」
「罪官的意思是,沒有名字,他的名字,隨時會更換。」
陳凱之不禁笑了,是呢,那個人,只是一個替身,既可以是陳無極,也可能是其他什麼人,自然不需要任何的名字。
陳凱之目光灼灼的盯着王世傑,今日許多事,都可從王世傑的口裏得到印證,而即便只是這冰山一角,也足以令自己覺得震驚了。
太皇太后這個女人簡直太可怕了,完全不是一般人,若不是方師叔和自己的謹慎,估計也不會是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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