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讚嘆,絕不是空穴來風。
她畢竟經歷過太多了,即便是當初北燕人兵臨城下的時候,她也沒讚嘆過,那個時候,她才是太子妃。
歷經了數代君王,堪稱是活化石也不為過。
此時,她由衷地讚嘆着,雙眸看向瓮城下的人,目光之中不禁掠過了一抹慈愛。
而身後的慕太后,卻是長長的舒了口氣,心裏甚是感觸,她不禁覺得有些慶幸,可慶幸之餘卻是後怕。
唯獨有人如遭雷擊。
卻是那混雜在城樓下人群中的兵部尚書王彥昌,他的腿腳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整個人激動起來,一雙眼眸死死的盯着勇士營等人看着。
勝了!
居然勝了!
他萬萬想不到啊,這簡直就有違他多年馬政的經驗啊,他哪裏能想到,這些勇士營的瘋子,竟……竟是真的可以……
可以打敗這些素來威武的胡人鐵騎,這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蹟呀。
猛地,王彥昌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其實王彥昌作為兵部尚書,心裏也大抵能夠瞭然,趙王殿下對於陳凱之,多少略有一些不喜,趙王之前就着這件事詢問過他,當時他信誓旦旦的說勇士營必敗,胡人必定會碾壓勇士營。
可誰料……結果卻是天翻地轉,驕傲難馴的胡人被勇士營打得落花流水,一個個的下跪投降,他現在已經可以想像得到趙王的心情了。
於是他忙尷尬地看向趙王,臉上擺出一副……這真的和下官沒有關係的意思,誰能想到……結局如此呢?
而陳贄敬,此刻卻是狠狠地瞪了王彥昌一眼,隨即又看向了自己的母后,心思複雜到了極點,只是他的面上,卻依舊帶着微笑,這微笑有些勉強,卻盡力不泄露他的心事。
「母后。」陳贄敬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一步,攙扶着太皇太后道:「母后,這兒風大,陳凱之彰顯國威,勇士營了不起啊,如此一來,我大陳軍民振奮,俱都受到了鼓舞,兒臣這就將他招來,讓他當着母后的面……」
說着,他朝身邊的宦官使眼色,讓人急召陳凱之登上城樓。
他隨即又道:「此次,胡人見識到了我們大陳的厲害,料來此次相約攻燕,定能……」
只是……他話說到了一半,當有宦官飛快地下了城樓,瓮城的大門打開,那宦官疾步的走向這修羅之地,他自內心深處,有一種戰慄。一股想要嘔吐的感覺,使這小宦官渾身都不舒服,他不得不硬着頭皮,小心地避過一個個彈坑,因為這坑裏,除了焦黑,就是鮮紅,焦黑的乃是火藥的殘留,而鮮紅的,顯然是血。
他不敢走快,因為腳下,竟有不知是誰的殘肉,有的屍首,一片焦黑,有的,已經不成人形了。
這些胡人被炸得五馬分屍呀。
這火藥真是太厲害了。
他在心裏感嘆着,不過這時他卻沒心思多想,因為腳下完全無法落腳呀,都是殘肢,他不由戰戰兢兢起來,眼淚啪嗒的落下,雖是抬頭,瓮城上到處都是人,可他,卻覺得自己後腦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遠處,是跪在地上的胡人。
只剩下了三四十人,為首的,自然是萬念俱灰的巴圖。
巴圖生怕引起任何的誤會,他跪在地上,依舊還在用漢話道:「我們輸了,我們服輸。」
對付漢人,他頗有心得,漢人是最喜歡表現得心胸廣闊的,這個是屢試不爽,胡人若是遭遇了什麼大災,只要派出使者,表現出臣服,往往只要給足了面子,都能得到優渥的回報。
這一次,輸的太悽慘了,他不得不服,可即使如此,留下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此刻,他一副卑躬屈膝之態,他滿心的想着,這一次,只要表現得柔軟一些,這些漢人必定如往常那般,少不得寬慰自己,接着重申一下胡陳友好,這事就過了。
此刻的陳凱之已經疲憊不堪,不過他依舊打起精神,目光往附近望去,只見一地的狼藉,七八個盾手重傷,還有幾個銃手,現在也生死不明,已有人將重傷的人抬起,趕去搶救了。
陳凱之看着他們,面上沒有表情,可心裏……卻很不好受。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枯骨,也該是敵人的,而不該是這些與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他們每一個人,既是自己的門生,也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家人啊。
只是……他知道,他不能表現得脆弱,只能疲倦地看着那小宦官氣喘吁吁的疾跑而來道:「恭喜陳將軍凱旋,趙王殿下請陳將軍速去見駕,還有……還有胡人的傷者,也需盡力的救治……」
「哦。」陳凱之頷首點頭,隨即挑了挑眉,問道:「還有呢?」
「沒……沒有了。」小宦官一臉敬畏地看着陳凱之。
「那麼,就稍待片刻。」陳凱之朝他一笑,他渾身是血,所以這一笑,雖是誠摯,卻依舊給這小宦官滲人的感覺。
而陳凱之,已抬起了腳,一步步的走到了巴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凝視着他。
巴圖只當陳凱之這時要和自己客氣一番,顯露出一定點漢人的大度。
所以他下意識底笑了笑,朝陳凱之奉承地說道。
「陳將軍,佩服,佩服,將來我在貴國太后和趙王面前,定為你美言,我們胡人,歷來是尊崇英雄……」
「不必了。」陳凱之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雖知這是王子殿下的好意,只是……還是算了吧。」
巴圖吁了口氣,他預備要起身,一面道:「這一次,我輸得心服口服……」
陳凱之卻是突的目光一沉,格外陰鷙地瞪着巴圖王子,突然厲聲的吼道:「你敢站起來?」
「什……什麼意思?」巴圖愕然,一臉不解地看着陳凱之。
陳凱之嘴角輕輕一抽,冰冷地道:「老子站在這裏,你也敢站?」
巴圖頓時有一種不妙的感覺,不過他從來沒被人這樣呵斥過,因此他很不爽,下意識的便擺出了一副尊貴的姿態,冷漠的說道。
「陳凱之,我們約斗,不過是遊戲而已,而今我輸了,你還想如何?你不要忘了,我乃國使,是王子!不是你的奴隸,更不是你的俘虜。」
這時,方才還顯得從容的陳凱之,一下子聲色俱厲起來,眉宇輕輕挑了挑,朝巴圖王子冷笑着道:「然後呢?」
「然後……」
莫名的,巴圖心裏的不妙感越發的重,腳下的步子不禁凌亂起來,往後退着,口裏接着道:「有什麼然後……好了,現在遊戲結束了,我這便見你們的……」
「是啊,遊戲結束了。」陳凱之開始徐徐的抽出了腰間的長劍,這劍上,鮮血淋漓,一滴滴的鮮血,尚未乾涸。
陳凱之看着巴圖,冷聲笑了:「遊戲也是該結束了!」
「你想做什麼?」
巴圖萬萬想不到,陳凱之竟如此『大膽!』,嘴角微微哆嗦起來,嚴肅地提醒陳凱之。
「你要記着自己的身份,兩軍交戰,尚且你們漢人不斬來使!」
此時,他想後退,一旁的小宦官,早已嚇呆了。
陳凱之卻再沒有給巴圖任何的機會:「我只知道一件事,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更知道,你們胡人無數次入關,赤地千里、血流漂櫓、白骨累累。你們自己甘當禽獸,現在也配和我說什麼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我實話告訴你……」
陳凱之目中掠過一絲詭異的神色,因為這個時候,他已一把拎住了巴圖,巴圖竟發現,陳凱之氣力極大,任何如何掙扎,竟是一點都掙不開。
他一臉恐懼的樣子,將陳凱之面上的表情看了個清晰,頓時心裏發寒。
方才的時候,他只是害怕,而現在,卻是恐懼,一股無以倫比的恐懼,瀰漫了他的全身,他突然失聲痛哭起來,他畢竟不是尋常人,是高貴的王子,他想活着,因為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這個世上,還有太多快意的事沒有享受,他忙求道:「饒我,饒了我,陳將軍,我們並無仇怨,並沒有仇怨。只要你饒了我,我們胡人可以給你很多好處。」
「有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陳凱之不屑地笑了笑,手中的劍已經動了。
快如雷霆。
嗤。
劍鋒徑直破度肚穿腸,隨即,這劍鋒自他的後背貫穿出來。
快,准,狠!
一氣呵成。
順着血槽,鮮血如水幕淋淋而下。
巴圖一把抱住陳凱之,他痛苦的發出了哀嚎聲:「你敢殺我,你會後悔的……」
長劍收了,只是很快,當劍鋒抽出了巴圖的體內,隨即,又狠狠的捅入了巴圖的腰腹。
嗤……
巴圖痛哭流涕,顫抖的哀求着:「饒了我,饒了我吧,我不想死……」一截腸子,自他的肚中露出來,顯得極為恐怖,而在他的身側,那小宦官看着這一幕,如此近距離的看着這一劍劍刺入對方的腹中,他想要逃,想要叫喊。
可是他卻發現自己除了嘴巴一張一合,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那眼眸里,是無盡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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