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太后朝太皇太后輕輕行禮,目光卻看向長公主,朝她含笑着點頭,長公主也朝她點了點頭。
照了面,打了招呼,長公主便給太皇太后斟茶。
慕太后這個時候倒是不在乎長公主怎麼想的,她現在比較想知道太皇太后的意思,因此她也沒多觀察長公主。
因為她知道,太皇太后若是能支持,或許罪責可能要輕一些,而今廟堂之上,是勢均力敵,此次陳凱之確實有些過分了,想要包庇都難。
她起身,便款款坐下,笑吟吟的看着慕太后:「母后方才的話,就言重了,陛下畢竟還小,不必苛責。」
太皇太后聞言,卻是淡淡開口:「哀家哪裏是在責怪皇帝,他是九五之尊嘛。哀家怪的,是周遭這些人。」
她笑了笑,等那長公主給她換來了茶水,她便得體的斂袖舉起茶盞又抿了一口:「只是有些看不慣罷了,哀家一個老婦人,就算抱怨,又有誰肯聽呢,這些人啊,一個個……都教人操心,哀家這是勞碌的命,年紀越大了,卻瞧什麼都瞧不慣。聽說……」她眼皮子微微一搭,凝眸看着慕太后:「京里出事了?」
慕太后正不知怎麼開口呢,誰料到太皇太后竟是主動提起。
這倒是給了她機會,本來還在想,怎麼開口呢,現在太皇太后先提起來,慕太后便嘆了一口氣,才輕輕點頭。
「是啊,現在很不安生,據說京里京外,都是沸沸揚揚。」
太皇太后瞥了一眼一旁的長公主:「月娥,你怎麼看?」
她竟突然問起長公主。
這長公主名叫陳月娥,此時反而有些面上不自然了,慕太后也是緊張的看着陳月娥,可是她嘴裏能有什麼好話,只見她皺着眉頭,一字一句的頓道。
「兒臣覺得,這已是大逆不道了,今日敢衝進趙王府,哪一天翅膀硬了,還不要帶兵衝進宮裏來?這是大忌啊,母后,兒臣倒不是對這陳凱之有成見,只是……」
意思很明白了。
太皇太后笑了笑,又看嚮慕太后:「那麼慕氏,你又怎麼看呢?」
慕太后呆了一下,旋即便正色道:「兒臣倒是覺得,這事兒有果就有因,都說陳凱之荒唐胡鬧,可既要秉公而斷,就得查了起因,這才是關鍵,自然,陳凱之有胡鬧之處,可是……兒臣以為,還不至長公主說的這樣嚴重。」
太皇太后不禁笑起來:「哀家就知道你們會這樣說,月娥呢,歷來是瞧不上陳凱之的,可是慕氏呢,卻對他多有回護,慕氏,你是因為他,而念起你的孩子嗎?」
慕太后心裏一驚,眸中掠過了一絲不安,太皇太后心思太難測了,以至於她根本不知,太皇太后對於這個皇兒的態度,雖然表面上,太皇太后似乎頗為懷念當年的皇太子,可……慕太后不敢冒這個風險,她忙道:「兒臣……」
太皇太后壓了壓手,嘆了口氣:「這是人之常情啊,若是當初,那孩子還在,現在,只怕也和陳凱之這般大了,人都有舔犢之情,哀家知道你,你從前,是沒什麼心思的,當的起溫婉莊嫻四個字,只是後來,卻不得不挑起這天大的擔子,你不是一個殺伐果斷之人,可是的你,卻是有情的,你心心念念的,是你的皇兒,這沒有錯,哀家……其實當初見了陳凱之,也有一個錯覺,差一點,便將他當做了皇孫了,不是說他生的像先帝,而是那骨子裏的那份韌勁兒,這樣的人,再糟糕,不會糟糕到哪裏去,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哀家就稀這樣的性子。你看着他,念及到了自己的孩子,想要護着他,這更是情理,都是清理,也沒什麼好遮掩的。」
「是。」慕太后覺得太皇太后話裏有話,真是猜不透呢,因此她不禁微微斂眉,輕輕點頭,「母后說的在理。」
慕太后很是淡然的挑了挑眉,看了看四周,才又道:「所以哀家以為,月娥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慕氏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那麼……」陳月娥不由道:「母后的意思是……」
「沒有任何意思……」太皇太后靠在軟墊上:「還能有什麼意思呢?哀家只是個婦人,行將就木了,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入土,身後的事,哪裏在乎的了這麼多。更何況,你們哪,總是想不明白,陳凱之敢衝進趙王府,他會不怕死?」
慕太后下意識的維護陳凱之。
「他畢竟只是個孩子……」
太皇太后凝視着慕太后:「你若是將他當做是孩子,認為他魯莽不懂事,那你就錯了,他的心思,可不比在座的每一個人淺。他能成護國公,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也靠的是自己是城府,你們若是看輕了他,那就大錯特錯了。所以……你們若是問哀家怎麼看,哀家也看不懂,只知道,但凡是到了廟堂上的人,沒有人會蠢到無的放矢,也不會有人,稀里糊塗的就犯下天條,人哪,都不傻,哀家倒是見過老糊塗、小糊塗,唯獨,就沒見過陳凱之犯過糊塗的,這一路來,哀家也在琢磨這個事,心裏想着,這陳凱之到底仗着什麼呢,又給自己留了什麼後路。說實話,哀家想不出,後來便索性不去想了,還想什麼,看嘛,回到了京里,哀家就想看一看,看看到底又會發生什麼事,那陳凱之,噢,還有趙王,趙王一定氣壞了,就看他們怎麼收場。」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太皇太后的情緒似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淡淡的。
「所以啊,哀家的態度你們明白了吧,且當它是一幕戲,你們也一樣,少去從中攪和,跟着哀家,好生看看,說不準,能學點東西。」
慕太后心裏黯然,看戲……
這等於是說,自己還不能插手,不插手,這不是偏幫了趙王嗎?
即便心裏很不好受,慕太后面不改色,卻是強笑道:「母后聖明。」
太皇太后眯着眼,突然道:「你說……倘若陳凱之便是你的孩子該有多好。」
慕太后心裏一涼,抿嘴不語。
「哈……」太皇太后笑起來:「喝茶,喝茶……」
那長公主陳月娥,聽了這話,竟不由的留了心,母后已是第二次,提到了那位皇太子了。
而慕氏呢,卻是不露聲色,顯得尷尬。
她笑吟吟道:「我看哪,是太后娘娘思念皇太子太過,以至亂了心了。」
過了一會兒,御駕又要啟程,陳月娥至自己的車輦,那陳贄敬鐵青着臉,打馬而來,朝車輦旁的衛士使了個眼色,隨即他騎着馬,陳月娥卷開車輦的帘子,陳贄敬顯得很是焦躁,只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飛回京師去。
這一耳光,打的太響了,真是奇恥大辱,這才離開京師幾天啊,想着自己的主事被宰了,王府也被人打了進去,女眷受了驚嚇,最重要的是,現在滿京師,都將自己這個趙王當做笑話看,江陵都督那兒,還不知該如何交代呢。
因此他迫不急的想要知道太皇太后的心思,見到陳月娥,不禁冷冷問道:「母后那兒,可有什麼動靜?」
「說不清。倒是有一事,愈發令人不安了。」
陳月娥壓低聲音,姐弟二人,齊頭並進,陳贄敬聽罷,愈發的皺眉:「還能有什麼事?」
陳月娥道:「你說,陳凱之,會不會是皇太子?」
陳贄敬眯着眼,先是心裏咯噔一下,隨即冷笑:「這絕無可能,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他的身世,我是命人打探過,確實有一些可疑之處,可他是科舉出來的,這是實打實的,理應不是他。」
陳月娥卻是露出後怕的樣子,深深的皺着眉,提醒陳贄敬:「可倘若,真的是他呢?」
「什麼意思?」陳贄敬臉色慘綠,目光一沉,略微思索了一會,便細細的分析起來:「若真是他,那麼,為何沒有昭告天下?就算他不敢,慕氏……對,慕氏或許,也不敢,可若真是他,那麼慕氏一定知道……」
陳贄敬越想,越是覺得有些亂。
「得再查一查。」陳月娥道:「所有的底細,都要打探清楚。就怕這個萬一。」
陳贄敬冷冷一笑:「你不必杞人憂天,就算退一萬步,真的好巧不巧,當真是這個傢伙,又如何?吾兒已是天子,難道還有天子退位的道理嗎?還有……這麼多宗室和文武大臣,都將賭注壓在了本王和陛下身上,難道讓他們改換門庭?連慕氏,尚且都不敢和我們硬碰硬,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前皇太子。再者說了,這一次,本王回去,便是要收拾掉此人,他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本王定要教他碎屍萬段,你且放心,一切都已佈置好了。」
陳月娥漸漸放寬了心:「其實,我最擔心,乃是母后,那慕氏倒也沒什麼擔心,若當真出來一個皇太子,母后的態度,就顯得可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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