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一切都明了了。
或許本就是非戰之罪,又或者……
無論如何,那位方先生,還真是神機妙算啊。
只是……此時,許多人的心裏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一絲寒意,因為………那巴圖和他們這些人,可都沒少打交道啊。
那些鐵勒飛騎,俱都被剋死了。
想來,自己雖不至死,可按方先生所說的,沾了這麼大的晦氣,天知道會走什麼霉運啊!
思此,眾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非常害怕巴圖王子的晦氣傳染給了自己。
鄭王更是等不及了,他臉上略顯焦急,一拍腦門,忙朝陳贄敬作揖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你哪裏是想回去,分明是想回去請教方先生吧。」有人直接戳破了鄭王的話。
鄭王便訕訕一笑,似乎因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破,而不好意思,好在他也不是很在乎,卻是格外認真的說道。
「說實在話,我這心裏有些玄啊,方先生實是了不起的人,總要去求教才踏實。也幸好遇到了方先生,否則,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此時,倒是成國公站了出來。
成國公並非是宗室,叫劉慶如。
不過他的祖上,可是被太祖高皇帝收為了義子,因而世襲罔替至今,被人視作是宗室,恩祿不絕。
他眯着眼,眉宇輕輕皺了皺,敲了敲案幾,一臉正色的說道。
「方先生就在鄭王府,你也不急於這一時,眼下最緊要的是,陳凱之怎麼處置呢?這個人,顯然是對慕太后死心塌地了,無論如何,他的勇士營實力可怖,不得不讓人忌憚啊,現在他的翅膀倒還未硬,卻尚且如此了,將來若是翅膀硬了,只怕就……」
他沒有將話說完,卻是嘆了一口氣,輕輕抬眸,眼帶深意地看着趙王。
這意思是,趙王殿下要小心了。
這大陳的宗室,有出息的,向來不多,不過成國公世系,尤其是劉慶如,卻是趙王的鐵杆。
終其原因,是因為他的身份相較於其他的宗室,總是差了那麼一些,趙王便是未來,這是所有人都能預見的事,因此他許多時候,更為趙王『着想』。
陳贄敬本就心情不好,聽了這話,不禁臉色發冷,氣憤得嘴角都在發抽。
這個陳凱之確實是麻煩,可三番四次的都讓他轉危為安,甚至一次次的因禍得福,可恨的是,他還是慕太后那邊的人!
陳贄敬又怎麼不想陳凱之消失,可是現在,陳贄敬完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處置陳凱之,陳贄敬在是心裏思慮了一番,終於還是將心思轉了回來。
「今日,本王挨了母后的訓斥,全是因他而起,本王今日所言,難道不是有益於朝廷嗎?哎……」他嘆了口氣,此時抱着熱騰騰的茶盞,神色又變回那淡定如水之態。
在城樓的時候,他是驚怒交加,可現在,他緩過神來,如今站在這裏的,多是自己的心腹,十幾個人,都是趙王府的核心,所以他也不避談,輕抿了一口茶水,才繼續道。
「真是讓人寒心啊。可本王畢竟是做兒子的,又能如何呢,打落了門牙,也得咽下去。」
「陳凱之這個人,確實很不識大體,不過眼下,這卻不是本王的事,而是禮部的事。殺雞焉用牛刀,本王何須和他一般見識?」
他這番話,倒是顯出了堂堂趙王的高高在上。
那成國公劉慶如卻是不解了,一臉困惑地看着陳贄敬,好奇地問道:「禮部?這與禮部有什麼關係?」
陳贄敬呵呵一笑,道:「本來是沒關係的,可很快就有關係了,到時候叫人上書,請陳凱之參知禮部迎客之事就可以,讓他來負責和胡人交涉,現在他將胡人的王子殺了,胡人會客氣?」
說着,他眉宇輕輕一挑,露出一絲奸詐的笑意。
「到時,只要胡人南下攻陳,他就必是難辭其咎,現在有太皇太后和太后護着他,本王不便說什麼,可若是有朝一日,因為陳凱之,惹來了大禍,又因為這陳凱之,與胡人交涉而給大陳惹來了兵災,一旦胡人來了,大量的軍民遭難,到時天下人知道這陳凱之惹來了何等的大禍,一旦生出了軍民的怨氣,你們看着吧,誰也保不住他。」
眾人大抵明白了。
胡人現在肯定是暴怒,這巴圖王子不是別人,若尋常的使節倒也罷了,偏偏這個人是胡人大汗的愛子,愛子死在這裏,還搭上了五百鐵勒飛騎,胡人素來好勇善戰,誰也不能保證胡人會不會南下啊,畢竟拿下了雁門關,胡人距離大陳,其實也不遠了。
若是胡人南下了,那這原因就很簡單了。
本來胡人是要跟大陳合作的,結果嘛,你陳凱之不知好歹,竟將人家的王子殿下給殺了,人家自然要帶兵來襲,報仇雪恨。
引起兩國的戰爭,陳凱之必然是難逃其咎。
黎民百姓這邊,要有一個交代,胡人那裏也要有一個說法,這陳凱之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逃不過責罰了。
劉慶如細細想了一番,覺得這確實是個機會,頓時竟是不急了,朝陳贄敬笑呵呵的道。
「殿下真是神機妙策。」
陳贄敬卻是嘆了口氣:「其實,這一切都怪本王,本王是一步錯,步步錯啊,起初的時候,要碾死陳凱之,如掐死一隻螞蟻一般容易,可那時候,卻還是太輕敵了,沒有將他放在眼裏。等到後來,倒是想教他死無葬身之地,可誰曉得,卻是操之過急,無妨的,終究他還遠不成氣候,慢慢來吧。」
他心裏又想起了自己的的母后,覺得憋得慌,卻不由道:「前幾日,母后倒是見了陛下,似乎對陛下還是很和藹的,讓陛下陪着在萬壽宮裏玩了幾個時辰,才戀戀不捨的放他回去。陛下……長大了啊,而今終於懂事了一些,這讓本王很是欣慰,其實本王倒是有意讓方先生入宮教授陛下讀書,只是可惜,方先生是個淡泊之人,無論如何也不肯,哎……」
陳贄敬的心思很簡單,方先生現在是真名士,這洛陽城不知多少人將他視若神明,當然,陳贄敬心裏卻很清楚的,方先生雖然厲害,可終究也只是個名士而已,於自己而言,可以利用,但是絕不可能放下所有的架子去學那北海郡王。
可若是這時候,方先生肯入宮教授陛下讀書,如此一來,豈不是給了許多人對陛下信心?何況,有此人在,宮裏的事,自己也可安心。
可方先生這個人……
若是有這麼容易請動,那就怪了。
此時,鄭王笑吟吟地道:「皇兄,這樣的事,急不來的,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凡事都不可操之過急,總有一日,那方先生……」
陳贄敬笑了笑,揮了揮手,才道:「這些都是後話,先讓幾個翰林明日上書吧,陳凱之此次,也算是彰顯國威,理應給予賞賜……」
他不輕不重地道,神色顯得有些倦了,眼眸輕輕眯了起來,卻在想着明日是不是也去拜會方先生。
說起來,他和巴圖可也打了不少的交道啊,現在見他這個下場,陳贄敬也覺得滲人。
有了一次次事實的證明,方先生的話,想不信都難,還是明日向方先生請教一二,才……
他正這樣想着,外頭卻有宦官匆匆的進來道:「殿下,殿下,方先生求見。」
方先生……來了……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啊。
陳贄敬顯得詫異,因為這位方先生,平日裏架子可是不小,尋常的邀請,他都不肯來,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主動來相見。
其他人俱都面面相覷,陳贄敬立即起身道:「本王親自去迎接他。」
他話音落下,外頭,卻傳來笑聲:「不勞殿下,老夫已來了,方才老夫要入門,門前的門吏倒是不好阻攔,不過這實是冒昧得很,殿下不要見怪。」
正說着,卻見方吾才抬腿進來,他穿着一件儒衫,還是原來的老樣子,陳贄敬一見到他,忙道:「倒是本王未知先生來,實是怠慢了,先生,請……」
方吾才倒也不客氣,他歷來就是個不客氣的人,無論在什麼人面前,俱都有笑傲王侯的姿態,可說來也是奇怪,這人……就是這般下賤,他越是眼高於頂,不將人放在眼裏,即便見了趙王,也只是嘴上客氣,可臉上,卻一絲好臉色都沒有,可偏偏,大家就都捧着他,認為他高明。
方吾才落座,只是抿着嘴不做聲,一雙眼眸卻巡逡着眾人。
鄭王似乎看透了方吾才的心思:「先生怎的來了,快,快去斟茶。」
一盞茶上來,裊裊生煙。
方吾才徐徐的抱起茶盞,輕輕吹着茶沫。
陳贄敬看了方吾才一眼,則笑吟吟地道:「方先生遠來,不知有何見教?」
「救人!」方吾才毫不遲疑地吐出了兩個字。
救……救人……
這一下子的,滿殿的王公們,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這……
這是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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