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護衛,顯是已經死透了。
一行人,毫不猶豫地繼續追下去。
劉壁此時才意識到了可怕之處,這些人,真如跗骨之蛆,無論如何都甩不掉。
有時劉壁等人實在是受不了了,便歇一歇,後頭的人似乎也不急,也歇下來,可一會兒之後,他們便繼續奮起直追,以至於劉壁諸人一看大事不妙,便連忙又動身啟程,不得不快跑起來,只是到了後來,這馬實在是吃不消了,馬兒累得竟是反抗起來,前蹄不停上揚着,口中吐着白沫,與人作對起來。
座下掙扎反抗的馬兒,令劉壁整個人差點從馬上摔下來,幸好及時控住了馬,才倖免摔一個跟頭,可是此時的劉璧有些後悔了。
早知如此,不如拼了,可現在,他和護衛們已是又困又乏,而反觀身後的人,雖是徒足奔跑了那麼久,卻似乎很輕鬆,該停的時候便停,休息時就休息,可一旦跑起來,耐力極強,沒有一兩個時辰停不了步子。
而且他們跑起來,極有節奏,絕不會衝刺,可以說是跑得極勻速,此時,劉壁想要拼殺,只可惜,現在早就筋疲力盡,座下的馬已是吐了白沫,搖搖擺擺的,像是隨時會倒下的樣子。
事實上,長途奔波,這馬實在是吃不消了,加上沒有好的馬料,體力又消耗得巨大。
即便如此,可劉璧等人已經不敢停下來,而是越發焦慮地趕着馬走。
又過了十餘里,劉壁卻是發現,這座下的馬除了原地打轉之外,竟是一步都不肯走。
劉壁大急,此時不由發起了狠,厲聲道:「他們追的急,這一路奔波,已有一日功夫,我等筋疲力盡,他們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既然敢追,今日便讓他們知道厲害。」
事到如今,想不拼都不成了。
眾人只好紛紛棄馬,一個個酸軟地舉着刀。
而此時,許傑諸人,已是越追越近。
劉壁本還有信心,原以為雙方都是筋疲力盡,自己以逸待勞,總算是休息了一陣,可當看到這些人跑近了,心下卻是駭然。
這些人,是牲口啊。
竟是一點疲憊之色都沒有,甚至精神飽滿,一點也不像跑了幾十公里的人。
許傑等人都留着氣力,對於這種勻速的跑動,他們早就習慣了,這一路二三十里,中途休息了兩三次,竟還一個個精神奕奕的。
而今算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靠近,許傑大吼一聲:「結陣。」
一聲結陣,隨即抽刀。
勇士營的弟兄們日夜在一起,同吃同睡,早有默契,一聲令下,二三十人立即列隊,左右兩翼俱都密不透風,許傑為前鋒,他舉刀,隨即眾人一步步踏前。
一個護衛大吼一聲,挺刀而上,許傑眼明手快,手中的長刀與他撞在一起,瞬時,鏗鏘一聲,火花四濺,那護衛手中的刀頓時被嘣出了一道口子,這護衛更是感到虎口發麻,險些將刀落地。
這護衛這時才意識到,對方確實是牲口,這氣力,實在是大得驚人,完全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他心下大驚,下一刻他想要後退,可已遲了,勇士營的操練中,永遠是協同作戰,許傑這邊與他兩刀相接,身邊另一人已毫不遲疑地將長刀刺出。
呃……呃……
一刀貫了腹部,長刀一收,那腸子便翻出來,這人站着劇烈顫抖,最後直挺挺地倒在血泊。
「向前。」
即便是旗開得勝,這些丘八們卻沒有亂糟糟的前沖,固然前沖帶來了氣勢,可長久的操練,早已養成了他們一個本能,他們依舊保持着隊列,每秒一步,每步兩尺半,無論高矮,腿腳的長短,他們一起抬腿,每一步,俱都整齊劃一,如此,數十人如一人,他們腳下髒兮兮的皮靴子一齊起來,再一齊落下,數十人如一人,宛如密不透風的機器。
噠……噠……
數十人的腳步,不快不慢。
而劉壁等人,已是面如土色,幾個護衛甚至毫不猶豫的卯足了氣力,轉身便逃。
這邊卻是沒有追擊,許傑等人根本不急着去追,因為他們知道,這種疾跑,是跑不遠的,更何況這些人早已經筋疲力盡,很快他們就會力盡,成為一灘肉泥。
劉壁大怒,他感受到了深深的羞辱,想自己也算是從伍十數年,此時眼睛已經紅了,厲聲道:「殺。」
於是七八人一齊挺刀而上。
雙方頓時交錯一起,叮叮鏘鏘,長刀交錯,只片刻功夫,在一瞬之間,三四個護衛倒下,而密不透風的勇士營小隊竟是絲毫無損,每一個人各司其職,有人挺刀迎擊,有人以刀護防,有人包抄,其餘的護衛和劉壁被殺的連連後退。
終於,許傑爆發一聲大吼:「殺!」
殺字一齊,這謹慎的龜陣突的爆發起來,前隊十數人一齊突擊,那退之不及的護衛頓時被殺了個乾淨。
一路的屍首和鮮血已有百丈,最終只剩下了劉壁,劉壁已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這時候,他竟是有些想哭,想不到自己會被一群小卒打得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自己身邊的護衛,都曾是晉城軍中精銳中的精銳,可如今,他才知道,和這些健卒一比,真真是天差地別。
面對這些殺氣騰騰的人,劉壁吐出了一口氣,再不猶豫地道:「我降……」
他丟了刀,剛要說降,許傑卻已箭步沖了前去,一把揪住了他散落的長髮,隨即便是一拳,狠狠地砸中他的面目。
啪的一聲,劉壁腦子發懵,面部頓時鮮血淋漓,鼻骨咔擦斷了,一顆門牙飛出來,隨即許傑道:「其餘幾個弟兄將那幾個逃了的人斬盡殺絕,此人想來就是賊首,帶回去!」
說罷,自然也不和劉壁客氣,直接扯着劉壁的頭髮,拖着便走,劉壁便如死狗一般打了個趔趄,口裏嚎叫,一半的身子在地上,與砂石摩擦,頓時下半鮮血淋漓,他更是感覺自己的頭皮要被撕扯下來似的,他口裏含含糊糊地道:「我乃晉城軍……」
可惜,已無人再肯聽他說什麼了。
一地的屍首,早已被人堆在一起,付之一炬。
勇士營上下,終是陸陸續續地回來,追擊的結果喜人,抓來的俘虜足有四百之多,至於戰死的賊人,就更是不計其數了,一千五百人上下。
倒是勇士營,除了傷了七八個,竟無一人戰死,這倒是令陳凱之大為意外和愉悅地鬆了口氣,他原以為會有不小的死傷,可這才意識到,先是火銃遠射,幾乎已消耗掉了晉城軍的主力,接着的近戰,那些僥倖的晉城軍幾乎是一觸即潰,以至於這一戰,堪稱完勝。
但只有他知道,勇士營的所有人都是捨命相隨的兄弟,大家都能活着,這才是令他最為高興的。
隨即,陳凱之命人好生照料傷員,一面回到了後隊尋覓到了太皇太后。
此時此刻,太皇太后和那陳贄敬,只剩下了震驚。
這一切都令他們始料不及,陳贄敬意識到自己僥倖活了命,先是大喜,隨即,心頭便是極大的震撼,他也曾聽人紙上談兵,可今日,卻是真正見識到了什麼叫戰鬥,什麼叫做百戰之兵,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勇士營在天下人眼裏,可還是一個大笑話啊。
可是如今,誰還敢將勇士營當做笑話?
這陳凱之,只是練兵八個月,竟是成效如此,若……
太皇太后遠遠看到陳凱之疲憊地帶着幾個親衛來,那陳凱之走得並不快,越是靠近這鳳駕,這裏的趙王護衛愈發密集,與這些鮮衣怒馬,身材高大的趙王護衛們相比,陳凱之和這些勇士營的丘八們,顯得黯然無光。
可陳凱之等人每走到一處,反而是這些趙王的護衛們仿佛自己矮了一截,這些高大的人,從前都是居高臨下的目光看勇士營的官兵,他們終究是優中選優的趙王護衛,從中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健卒,可現在,陳凱之走到哪裏,他們卻不敢抬起頭來,甚至不敢直視陳凱之和身後幾個護衛親兵的目光。他們感受到了這些人身上的殺氣,這殺氣漫天。
陳凱之渾身是血,只是此時也來不及沐浴更衣了,好不容易走到了鳳駕前,便也不好太靠近太皇太后,朝太皇太后一禮道:「臣等僥倖救駕,幸不辱命,娘娘和趙王殿下無恙吧?」
陳贄敬甚至有些不敢靠近陳凱之,即便是陳凱之故意的站得很遠,他也能感受到陳凱之身上那撲鼻的血腥氣。
倒是太皇太后大悅,她毫不避諱,顫顫地上前,直到與陳凱之近在咫尺,她含笑道:「真真是有勞了陳修撰,更是有勞了你的部下,若不是如此,哀家和趙王,恐怕已是要受叛賊之辱了,你們的忠勇,哀家俱都看到了,請功的話,哀家就不提了,這些,就算不說,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倘若不是你,哀家這把老骨頭,就要交代在此了,哀家這輩子,從不欠人人情,絕不相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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