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棍颼的一收,速度極快,只這幾個最簡單的動作,可丘八們卻是足足操練了兩個月,六十天的時間,一百八十個時辰,超過了三四萬次。
對於他們而言,命令一下,所有人都下意識的能做出反應。
長棍開始後退半截,等如潮水的東城兵馬司官兵又有人衝來:「刺!」
如林長棍齊刷刷的刺出!
原本就混亂的隊伍,變得更加混亂了起來,誠如武先生所言,這些兵馬司的官兵,素質低下,雖也操練,卻不過是過家家的水平而已,一旦臨陣的時候,憑着的,只是一時之勇,靠着這一口血氣,蜂擁而上,遇到了亂民倒也罷了,對付烏合之眾,倒也稱的上是悍勇,可是真正遇到了精兵,這些人,不堪一擊!
這鐵棍,本就極有分量,被這些臂力驚人的人刺出,官兵們頓時雞飛狗跳,甚至有人直接被捅了出去,砸中了自己後隊之人,有的鐵棍,竟是直接穿透了對方的胸腹。
而最令東城兵馬司的官兵們絕望的是,自己根本就奈何不得眼前的人,自己向前進,刀還未砍出,棍子就捅了來,他們列成一排,沒有絲毫的空隙,完全沒有留有任何的死角。
沒有機會,就是絕望!
一個個勇士營丘八們,頭上冒出騰騰的熱氣,他們突然有一種極痛快的感覺。
在他們觀念之中,原來的殺敵,一定是手舞着大刀,沖入亂軍之中,猶如下山猛虎,亂劈一通。是以,許多人對於這樣的操練並不滿意,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做着幾個動作,一次又一次的不斷的鍛煉體力,一次又一次的列隊,不但枯燥無味,而且令他們覺得,這些根本沒有用,與其如此,不如直接衝殺,可現在……他們驚喜的發現,原來……殺敵,只需要如此就可以了。
他們與自己的夥伴,肩並着肩,不需要左右張望,長久的操練,就足夠他們永遠身側和身後都有人,猶如自己的三面,都是三面圍牆,而自己,只需要安心的應付正前方的敵人就可以,而長久的操練,還有豐富營養以及無數次熬練出來的體力,無論對方多少人,自己只需應付一個『弱雞』一般的兵馬司官兵,這……簡直是太簡單了!
這就是簡直單方面的凌虐啊。
許傑在隊伍之中,已不知刺倒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他正視着前方即可,正常人,揮出數棍,就足以感覺自己要脫臼了,可對於他而言,這簡直就是小兒科,有時候操練起來,一個時辰不斷的揮棍,那才是真正的耗費體力。
他們的心情,開始放鬆起來,這時,東城兵馬司官兵們方才的熱血,驟然間已被澆滅,地方到處都是哀嚎,不知多少人倒下去,黑暗之中,那悽厲的慘叫,已令他們生寒,他們的熱血,來的快,去的更快,這時,恐怖已經瀰漫了全身,已有人驚惶不安的道:「逃,逃啊!」
來時如風,去時亦如風。
方才沖的越快,現在逃時,就更加倉皇了,他們個個都巴不得立即身上長了翅膀,那麼就立即逃離這個地方。
陳凱之眯着眼,他提着劍在隊列的兩翼遊走,專門負責刺殺那些可能對隊列造成威脅的人。他提劍,出手如電,學劍已不知飲了多少血,渾身已被鮮血浸透了。
他猶如一頭迅豹,若見隊列中有人受傷,便飛快的縱躍上前,將人拖出。
相較於勇士營丘八們的輕鬆,陳凱之反而是應接不暇,此時一看對方要退,毫不猶豫道:「前進!」
「前進!」
勇士營終於開始動了,不過,他們前進的並不快,即便是前進,也是保持着長棍隨時刺出的姿勢,與身邊的人並列而行。
永遠不要脫隊,因為你即便力氣再大,再如何靈敏,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你也無法能夠保證自己能夠招架四面八方的敵人,或是冷刺出的刀劍。
一個優秀的丘八,單兵能力再強,吊打一個人可謂輕輕鬆鬆,那麼,你的身側和身後,就該交給你的同袍,唯有如此,才能保證,你只需顧着前方的渣渣就可以了。
陳凱之下令前進,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在他看來,這些兵馬司的官兵,若是當真還是官兵,就不可能對勇士營發起進攻,而一旦發起進攻,這些人便是徹徹底底的敵人,對待敵人,就必須做到最大的殺傷。
此時,丘八們的腳下,已倒下了一大片的屍首,更多人則是肋骨盡裂,在地方拼命的哀嚎,剩餘的人想逃,卻是相互踐踏,雜亂無序,反而製造了更大的傷亡。
陳凱之的目光如電一般,在黑暗中逡巡遊走,終於,他看到了一個人王養信。
王養信幾乎不可置信。
上千人馬,只幾個回合,他只聽到十幾次刺的命令,接着,留下了兩三百個死傷之人,其餘人便已膽寒,紛紛倉皇逃命。
這……是勇士營?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覺得自己幾乎要瘋了。
他在黑暗之中,忍不住顫慄起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瀰漫了他的全身,他感受到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而這雙眼睛的主人,殺機瀰漫。
雖然到現在他依然不敢去相信,自己謀劃了這麼久,得到的,竟只是這個結果。
他更無法相信,戰力還算過得去的五城兵馬司官兵,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三倍的人數優勢啊,更可怕的是,明明他們所面對的只是勇士營。
…………
可偏偏就是這群勇士營的丘八,幾乎在對三倍的敵人,單方面的屠戮。
逃……
得趕緊的逃。
他翻身想要去尋自己的馬,誰料這馬竟不知被誰給騎走了,他忙是混入了人群,瘋了一樣,現在他只想着趕緊離開。
只是,一個人影卻是極快的朝他飛來,人影在敗兵之中穿梭,不等王養信逃開,突然一隻手,拉住了他的後襟,他猛地回眸,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臉,在夜色下,依舊的平靜,這張臉似乎永遠都和溫潤如玉的君子能沾上邊,可是,王養信卻是嚇得身如篩糠,他仿佛,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
接着,提着他後襟的手猛地一扯,王養信打了個趔趄,直接摔倒在地,可是………後襟依舊拉着,而拉着他的陳凱之,直接朝着勇士營丘八們的方向將他一直拖行。
王養信想要掙脫,口裏更是大叫:「救命,救命,誰來救我,誰來救我,我爹定有後報。」
只是……這時所有人都只想着逃命,而陳凱之一手提劍,一手將他拖行至勇士營的後隊,王養信早已是衣衫襤褸,地上的砂礫早已劃破了他的衣衫,渾身都是擦傷,他恐懼的看着陳凱之,隨即陳凱之鬆開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陳修撰,饒命!」
王養信是個從來沒有節操的人,就如當初他毫不猶豫的休妻,又能死纏爛打上門一樣,此刻,他提淚橫流,拜倒在了陳凱之的腳下。
「我……我是來救火的,山上起了火,我……職責所在,萬萬想不到,想不到……被你們攔了,我以為是亂黨……饒命……」
陳凱之面帶冷靜,目中更是古井無波,他道:「那麼,你認識江洋嗎?」
江洋……
王養信打了個寒顫,他終於知道,為何自己帶着人衝來,遇到的卻是嚴正以待的勇士營了,從一開始,人家就已經有所準備。
也就是說,自己以為自己設下了巧記,誰料,這根本就是將計就計的陷阱。
「我……我……」王養信不敢否認,因為他知道,即便否認,也沒有用,他牙關咯咯作響,終於,還是鼓起了勇氣:「陳凱之,你可知罪,你可知道,我乃東城兵馬司校尉,奉命巡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殺戮官兵,你看看,你現在已殺害了多少人,怎麼,你還想殺我?殺官兵,就意味着作亂,是謀反,你想謀反嗎?你……你……」
陳凱之古怪的看他:「你既然知道,我已殺了這麼多人,為何還自信,我不敢殺你……」
「………」
王養信突然覺得,自己確實智商有問題,他這最後的恫嚇,沒有令他感到安心,接着,他毫不猶豫,伸出手掌,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我……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豬狗不如……饒……饒了我吧,我不是東西……」
陳凱之臉色木然,四周的喊殺聲,已是越來越低了,倒是那黑暗中的慘叫卻是依舊絡繹不絕。
陳凱之慢慢的提着劍,上前一步,王養信身軀一震:「我爹……我爹是兵部右侍郎,你……你要想明白,你要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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