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苦讀後,中了狀元,其實只是一個開始,而遠遠不是結束。
至少陳凱之需及時前去學宮的學廟裏拜謝師恩。
陳凱之與諸新科進士們,一齊到了學宮,所穿的乃是正式的襦裙,而事實上,這已是接近官服的樣式了。大陳的官服,並非是禽獸服加上烏紗翅帽,而是頭頂梁冠,穿着類似於襦裙的衣衫。
和陳凱之同年的進士中,很遺憾的是吳彥等人並沒有高中。
這一天,大家都隨楊業至了學廟,拜謝了至聖先師之後,隨即便到一旁的偏殿裏休息,因為這時候,宮中會頒發出旨意,授予官職。
楊業坐在這裏,朝陳凱之招招手,示意陳凱之靠自己近一些。
陳凱之便起身,跪坐在楊業身側。
楊業端着茶盞,呷了口茶,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怎麼能不高興?身為掌宮,出了陳凱之這麼個妖孽般的天才,確實給他爭了一口氣啊,這些都將成為他的政績。
可接下來,似乎又要犯難了,這個妖孽馬上就要入朝為官了,學宮裏,還能找到這種妖孽嗎?
顯然是不能的。
這是一種幸福的煩惱,就好像一個,在一年裏創造了一個偉大的業績,可之後的許多年裏,業績都可能暴跌,最後又回到當初半死不活的狀態,這……實在讓人遺憾啊。
心裏雖有遺憾,楊業還是笑吟吟地道:「據說天人閣諸學士在修書?」
陳凱之當然知道這事,他考試之前,還曾上過天人閣,『剽竊』了不少禁書呢。
陳凱之頷首道:「是啊,諸公們想來也是找一些事做,免得寂寞。」
楊業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據說書名叫《陳子十三篇》,現已修到了第四篇了。」
陳凱之一臉詫異地道:「大人怎麼什麼都知道?」
楊業笑了笑,道:「我何止是知道這個,我還知道,金陵突然出現了一個方先生,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神鬼莫測。也不知是何人,開始傳說他的諸多事跡,據說堪比活神仙,可惜此人淡泊名利,是許由和巢父那樣的人,雖是無數人邀請,他卻都拒絕了。」
陳凱之目光一緊,駭然道:「我在金陵時,怎麼不曾聽說過,你莫非說的乃是學生的恩師?」
楊業卻是搖頭,道:「說起此人的來歷,實在古怪,仿佛是一下子蹦出來的,說起來,老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的恩師,老夫倒是略有耳聞的,想來並非是他。其實老夫對於這樣的人,歷來也不甚關心的,只是據說連衍聖公府都聽說了,還派了人來大陳打聽。」
陳凱之不禁道:「衍聖公府打聽這樣的人做什麼?這就怪了,我們儒家,講究的乃是入世,所謂上報國家,下安黎民,這隱士,只怕與衍聖公府不合吧。」
陳凱之這樣說,是有道理的,因為許多儒生,其實對於隱士雖然也會讚嘆,可在心裏,怕也未必看得上。
讀書人嘛,求的是功名,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豈可讀了書,卻拋棄蒼生,躲去山中自娛自樂?」
楊業凝望了陳凱之一眼,有些猶豫,一副當講不當講的樣子。他踟躕了片刻,才壓低了聲音道:「聖公頗好……神鬼之術。」
陳凱之身軀一震,此等話是有些犯忌諱的。
楊業繼續道:「這些事,你知道便可,萬萬不可四處張揚,這於你沒有好處,當然,這也可能是老夫的妄測,不過據說有術士,專門在衍聖公府里,為聖公煉藥。」
陳凱之頷首點點頭:「學生知道了。」
楊業倒是有些訝異:「為何你一點也不吃驚?」
「這有什麼可吃驚的。」陳凱之笑了笑道:「聖公又非孔聖人,誠如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可也未必大陳的所有君王,都如太祖高皇帝一般。」
楊業苦笑,二人低聲嘀咕着,他本以為陳凱之就算比較雞賊,不是什麼溫室里的花朵,可多少對於那些神聖的人物該有一些敬畏之心的。
可陳凱之如此品評,卻令楊業驚訝之餘,心裏有些發寒,這傢伙,還真是『老練』啊。
陳凱之心裏則不禁想着楊業方才所提的那位金陵的方神仙,難道這世上真有神仙嗎?
以前的他是不信的,可現在他已經見識過了《文昌圖》,倒是不敢輕易下什麼妄言了,雖然還是狐疑的態度,可楊業說的神乎其神,何況連衍聖公府都有了關注,這個神秘的隱士,該有多麼厲害啊。
罷了,這事其實跟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不去多想了。
終於,有禮部的官員來了,眾人紛紛起身,彼此相互行禮。
見禮過後,這禮部職事官也不多客套,直接道:「聖命!」
其實授官都是有定數的,大多是根據成績而授官,所以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自己會得到什麼職事。
於是眾人紛紛聽旨。
這禮部職事取出聖旨,念道:「聖諭,曰:新歲今科,諸生脫穎而出,乃國家棟樑也,今朕上承天命,下順民心,克繼大統,即皇帝位以來,不無夙夜難寐,只恐有負列祖列宗所託,朕尚幼弱,卻懷先帝親賢舉能之心……」
陳凱之心裏想,你特麼的逗我啊,你一個小屁孩子,還反夙夜難寐,難你妹啊。
當然,他也知道,這旨意,本就是翰林草寫的,跟那小屁孩的皇帝,半分關係都沒有。
這職事的聲音依舊迴蕩:「陳凱之者,文試一甲第一名,冠絕天下,此棟樑也,敕其為翰林修撰,授從六品。」
陳凱之吁了口氣,他早料到是從六品的修撰了,之後名列前茅的,則是七品的編修,再之後,連翰林的資格都沒有,多半是去各部觀政罷了,都是從七品和八品。
這修撰別看級別低,卻是翰林,屬於儲備的高級幹部。
自己這樣年紀有此官職,將來就算混資歷下來,七八年之後,那也該是個侍讀了,運氣好點,還能撈一個侍讀學士。
這無疑是火箭一般的躥升啊,對於許多人來說,可謂是可遇不可求的!
至於那些觀政的人,是最慘的,先是分去各部實習一年,有的留在京師,多半也就在各部職事,就如自己師兄當初那樣,這還算是運氣好的,運氣再差一些,就更慘了,直接丟到地方州縣去,從主簿或是縣丞做起,混個知縣,這叫祖墳冒青煙。
現在看來,大家都是剛剛成為進士,還沒有拉開太大的差距,可到了十年之後,彼此的地位就懸殊了,那時候,陳凱之可能已經在翰林成為了學士,也可能在部堂里任一個侍郎,至少,那也該是主事,算是踏入了高級大臣的門檻。
而其他人,運氣好一些的,也不過是個知府而已,甚至如當年的朱縣令那樣,一直都在縣令任上打轉,永遠看不到希望。
那禮部的職事說到這裏,竟頓了頓,朝陳凱之道:「可是陳修撰?」
陳凱之不明所以地道:「正是。」
職事道:「陳修撰,汝既已經承了這裏的旨意,可速去武院,那裏有你的敕命。」
「還有?」陳凱之咋舌,忙道:「是。」
說罷,他便匆匆起身,心裏卻嘆了口氣,原本以為,文武狀元那該是一加一等於二,也就是說,直接給一個高一點的官職,誰曉得,朝廷卻是直接給自己一加一。
陳凱之匆匆地趕往武院,果然在這裏,竟有兵部的職事在此焦灼等候。
一見陳凱之到了,這兵部職事終於鬆了口氣,便忙道:「陳凱之,速來,與諸生一道接旨。」
陳凱之顧不上眾人的目光,立馬和眾人一道聽旨。
此人便道:「聖諭,曰:新歲今科,諸生脫穎而出,乃國家棟樑也,今朕上承天命,下順民心,克繼大統,即皇帝位以來,不無夙夜難寐,只恐有負列祖列宗所託,朕尚幼弱,卻懷先帝親賢舉能之心,武狀元陳凱之,有勇有謀,實屬罕見,敕為羽林崇文校尉……」
陳凱之呆了一下,校尉是什麼官,他是知道的,也屬於從六品的官職,這羽林衛有大將軍一人,有將軍三人,又有六個中郎將,下設二十四都尉,再設九十六校尉,而校尉之下,則是七品的錄事參軍,此外,便是軍中的最基層兵丁等等。
校尉這個起點不算低了,可是他聽說過執戈校尉、隨駕校尉、掌漕校尉還有守衛校尉,唯獨沒聽說過崇文校尉啊。
好在這兵部職事似乎也懂陳凱之的心思,繼續道:「崇文校尉,乃特旨嘉許武狀元陳凱之文名,敕命其以上林衛之名,宣撫教化也。」
陳凱之似乎聽明白了一些,自己是武官,這沒錯的,而且隸屬於上林衛,這肯定也沒錯,可是他的職責,當然也不是帶兵,而是教化。
教化的意思,本質就是教人讀書了。可問題是,陳凱之到底教誰讀書?
………………
不好意思,老虎不舒服,晚了點更,請大家能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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