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俊眉輕皺,看着這師叔,竟不知該如何接茬才好。
不過無論如何,他鄉遇故人,即便是這素來不靠譜的師叔,也讓陳凱之心裏有一些踏實。
只是想到師叔竟跑去和那北海郡王狼狽為奸,再想起那北海郡王的傲慢,陳凱之反而有些擔心起來。
倒是吾才師叔,輕輕地捋着須,一派的淡定從容。
這師叔,永遠都是如此的風淡雲輕,說句實在話,除了臉皮厚一些,還真是不可小看啊。
想了想,陳凱之朝吾才師叔作揖道:「師叔,保重便是,若是遇到什麼困難……」
吾才師叔淡淡地壓了壓手道:「凱之啊,這句話我本也該囑咐你,你要保重,若是遇到什麼困難,不要來找師叔,你師叔很忙的。」
漕了!
陳凱之心裏頓時惱火,什麼故人情思頓然一掃而空,臉一板,道:「噢,知道了,那麼告辭。」
「走吧,走吧。」吾才師叔沒有半點之留戀地揮揮手。
陳凱之直接下了車,並不回頭,徑直進了院子。
心裏依舊念着:這師叔,不是東西!
鄧健看到陳凱之回來,倒沒有多問什麼,反而興沖沖地道:「凱之,吃飯了,快來看,小翠的飯做的真好。」
陳凱之卻終究還是忍不住回眸往門外看了一眼,只見在那竹籬笆外,馬車已不見了蹤影,只有這昏暗的夜幕之下,那大槐樹下的空空如也。
呼……
他裝逼的能耐那麼強,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的吧,再說,就算他是想理也理不了。
陳凱之心裏想着,便信步到了飯廳,鄧健卻已在這裏摩拳擦掌,見陳凱之慢吞吞的,便威脅道:「我數三下,你再不來,師兄要先吃了,一……二……師兄下筷子了啊。」
見陳凱之滿腹心事重重的樣子,鄧健終究沒有下筷子,終於忍不住地道:「方才外頭的人是誰?」
陳凱之想了想,卻道:「一個舊友。」
鄧健眉毛一挑:「既是朋友,請來吃個飯再走也不遲啊。」
陳凱之搖搖頭:「沒什麼,不必理會,吃飯了。」
小翠的手藝的確不錯,單看桌子上的菜色,就令人賞心悅目。想到往後有了兩個女子照料,師兄弟二人頓時感覺輕省了許多。
吃過了飯,小煙便斟茶上來,鄧健感動地吸了吸鼻涕道:「想不到,師兄也能過上這樣愉快的日子。」
陳凱之咂舌,卻不便說什麼。
次日一早,師兄弟二人一起穿戴整齊後,便上翰林院當值。
陳凱之到了待詔房,梁侍讀見了他,便朝他招招手道:「陳修撰,今日你入宮待詔。」
這才是第二天上班呢,陳凱之現在還屬於見習時期,不料竟讓自己入宮待詔了。
雖然很意外,但陳凱之還是連忙應道:「是。」
梁侍讀坐了片刻,隨即便起身,喚了陳凱之,還有兩個編修,一道自崇文門入宮。
這是陳凱之第一次從這裏入宮,翰林院的後門,距離這崇文門只有一步之遙,四人無聲地通過了長長的甬道,這紅色的宮牆足有四五丈高,在這甬道之中,人顯得極為渺小。
通過了一道門,眼前才豁然開朗,只是在這裏,卻有一排不起眼的建築,其中一座閣樓,陳凱之便知道這是自己的辦公地點了。
宮中的待詔房很不起眼,四人進去,各自落座。
梁侍讀則看了陳凱之一眼道:「你是新來的,整理一下這裏的詔令,一般情況若是有旨意,讓劉編修來草擬,陛下也可能會召見吾等,當然……這是極少的情況,你可以走動,但這是禁苑,不要走遠了就是。」
陳凱之頷首點頭,心裏說,皇帝不是個孩子罷了,還能召見什麼?召了去換尿布嗎?
他耐心地到了一旁的詔房,將近來的詔令整理起來。任何一份詔令,在頒佈出去的同時,還需存檔一份,以備隨時查詢,而聖旨又分為敕命、詔令、旨意、制命、諭令等等,這裏頭各有不同,所以也需要進行分類。
陳凱之將其一一歸檔,回去梁侍讀那兒復命,卻在這時,一個小宦官趾高氣昂地進來,氣急敗壞地道:「陛下請人去伴駕。」
咦?伴駕?
陳凱之心裏一呆,不太對勁啊,皇帝估計連自己撒尿都不會,怎麼會請人伴駕呢?
那梁侍讀笑吟吟地道:「凱之,你去試一試吧,不必害怕,記着,恭謹慎言即可。」
反正遲早都要有這麼一遭的,陳凱之知道,這是梁侍讀有意磨礪自己,便打起了精神。
他隨着這公公七拐八彎的,來不及觀賞這一路的風景,便很快的到了一處宏偉的殿堂。
陳凱之明顯的發現,這裏的禁衛漸漸森嚴起來,心裏不禁在想,皇帝要人伴駕,無非是幾個情況,一個是皇帝召見大臣,這時需要翰林在身邊隨時備詢,畢竟有時大臣奏陳的事,皇帝未必清楚,需要隨時詢問。另一種常見的情況,便是皇帝有什麼疑惑。
正因為如此,在外人看來,翰林好像只是清貴,可實際上,想要成為翰林,尤其是待詔翰林,需要極高的素質,你必須對朝中的情況十分清楚,所以這一兩年的政令的方向,還有所有的詔書,以及一些大臣的奏本,都要有所了解,除此之外,便是各種學問,心裏也要有底,否則詢問起來,你則回答不出,這就坑了。
其實之前陳凱之在翰林院的待詔房,就已將近來的詔令都研究過了,所以倒也無懼。等那宦官進去通報,陳凱之步入殿中,便在這裏見到了小皇帝。
只見小皇帝身上穿着一身貼身的龍服,頭戴着通天冠,只是可惜,他年紀太小了,所以不得不整個人坐在龍椅上,別人當龍椅是座位,他倒好,可以當床了。
為了以防萬一,所以在這龍椅之下,有個宦官趴在龍椅之下,生怕皇帝摔下來。
這小皇帝不過三四歲而已,據說,還未斷,至今還需要娘伺候,倒是已會走路,也能粗淺的說一些話了。
靠着小皇帝,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宦官,他只看了陳凱之一眼,便淡淡道:「靠邊站着,待會兒北海郡王要來覲見,有什麼問題,咱會問你。」
想來也不可能是皇帝親自詢問了。
陳凱之頷首,側立在了一旁。
只是……北海郡王覲見?
陳凱之心裏有那麼點兒警惕。
隨着宦官的一聲唱喏,這時,英姿勃發的北海郡王,卻是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到了御下,拜倒在地道:「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他拜倒,小皇帝沒有動靜。
跪在龍椅下是宦官,極盡討好的樣子,低聲對小皇帝道:「陛下,快應一聲,陛下……」
「朕……我要吃,朕要張嬤嬤。」小皇帝發出了聲音。
小宦官嚇了一跳,依舊還是跪着,低聲哄着他:「忙完了這兒的事,很快就有吃了,陛下,快應,應一聲。」
小皇帝才打了個哈欠:「卿家平身。」
北海郡王陳正道這才起身,他舉目看了小皇帝一眼,眼睛一掃,卻看到了陳凱之。
他覺得頗為意外,隨即又露出鄙夷之色,接着,他正色道:「臣來此,是有一位高士,自金陵而來,此人有大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臣與其秉燭夜談,此人乃言,京師看似太平,實則卻是危機四伏,一月之內,或有災禍,臣憂心如焚,特來奏稟。」
陳凱之站在一旁,竟是無言以對。
危機四伏,必有災禍……
一月之內……
這尼瑪的不就是神棍嗎?
話又說回來,什麼是災禍呢?京師這麼大,而且一月時間,有災禍也是正常的事,比如哪裏失了火,哪裏出了盜賊,這都有可能,若是出了大災,固然是神棍們了不起,可若是不出大災,隨便找個小災禍,也能圓過去。
這位高人,就是師叔吧。
小皇帝默不作聲,於是那板着臉的老宦官便朝陳凱之看了一眼,道:「陳翰林,陛下問你如何看?」
陳凱之上前道:「臣聞,君子敬鬼神而遠之,讖緯之說,臣不敢苟同。」
這便是翰林的立場。
老宦官點點頭,看了小皇帝一眼。
陳正道則是惱恨地看着陳凱之,不過今日是在御前,他卻沒有這樣的放肆。
老宦官便朝陳正道道:「此事,陛下知道了,陛下自會思量利弊,北海郡王殿下候旨吧。」
陳正道其實只是來通個氣而已,顯示一下自己的忠心,只是看着陳凱之實在是惱火,便深深地看了陳凱之一眼,道:「是,臣告退。」
這時,小皇帝聲音卻是嘹亮地大哭起來:「朕……朕要張嬤嬤,朕要吃……」
陳凱之汗顏,那老宦官似乎已是習以為常了,朝陳凱之道:「陳翰林也且去歇了。」
陳凱之拱手,便告退出去,不料在這殿外,陳正道正氣勢洶洶地等着自己。
陳凱之乃是翰林,清流中的清流,自然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資本,便理也不理他,徑直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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