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心裏清楚陳凱之這麼一個文弱書生在一堆武人中,沒有什麼優勢,可看到陳凱之登場,太后還是忍不住心情緊張起來,便是那坐得遠遠的北海郡王,似乎都來了興致。
太后腳尖都踮了起來,格外認真到地凝望着陳凱之那英姿勃發的身影。
北海郡王也下意識地將身子前傾,微着眼眸凝視校場,目光也是落在了陳凱之的身上。
此時,他嘴角微微挑了挑,卻是露出淡淡的嘲諷笑意:「真有意思,一個文舉人,竟跑來考騎射,這個小子,到底想做什麼?」
一旁的糜益卻是若有所思,他的心裏依舊想着那方先生的事,身為學候,卻是被那姓方的秀才給搶飯碗了,因此他內心激動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北海郡王眼眸微眯着,似乎想到了什麼,旋即格外認真地問道:「那方先生所說的災星,該不會就是陳凱之吧,糜先生你說呢?」
一聽到方先生長,方先生短,糜益的心裏便翻江倒海,面容微微抽搐起來,只是狗屁山野樵夫而已,此人也配稱之為先生?
糜益冷笑起來道:「殿下,陳凱之想來是不熟弓馬的,至多也就是有一些文名而已,可這文名雖有用,在這大陳,又怎麼可動搖得了殿下的根基呢?殿下別聽江湖術士糊弄人,不管怎麼樣,陳凱之不可能威脅到殿下您的」
這倒是實話,畢竟身份地位懸殊嘛!
這些話也令北海郡王的心裏一寬,陳凱之再如何,也不過是會寫文章,這文章寫得再好,又能怎麼樣?即便他中了進士,做了官,可還不得從芝麻官做起嗎?
而他則是堂堂大陳宗室,背後靠着的,乃是趙王,趙王的兒子便是當今的萬歲,這是何其大的權勢啊。
一個陳凱之,再是有能耐,可跟身份高貴的他比起來,算什麼東西!
這樣想來,他方才略有餘慮的心不禁又愉悅起來,抿了抿唇,展顏一笑道:「先生說得很對,看熱鬧吧。」
而陳凱之等人,卻還未開始沖入校場,只見一個兵部的職事過來交代道:「待會兒入了校場,射十箭,跑十圈,汝等需全力而為,不過卻需記着,人不可離馬,弓不可離手,否則便算是無效出局,都記清了嗎?」
陳凱之等人俱都應了一聲是。
這兵部職事這才後退幾步,不久之後,鼓聲便如雷一般響起。
這鼓點越來越急驟,使陳凱之也忍不住隨之血液沸騰起來。
他每日隨着武先生學習,也少不得的學習了一些馬術,掌握了一些騎射之法,此時好不容易夾緊了坐下的官馬,隨着眾人,一起疾馳衝出去。
噠噠噠……
這官馬的衝刺力並不強,好在其他的考生也沒有用盡全力,顯然,這只是第一圈而已,需蓄養着一些馬力才好。
陳凱之幾乎還是和他們並肩而行的,他記着自己的靶位,眼看着就要抵達靶位了,陳凱之火速地自後背的箭壺中取箭,彎弓。
這一切,都必須靠雙手完成,而自己的雙腿,則死死地踩着馬鐙,靠着雙腿的力量,來控制着官馬的方向。
陳凱之整個人都在馬上起伏,而隨着顛簸的起伏,仿佛連那靶子也開始高低飄忽不定起來。
如那武子羲先生所言,想要射中目標,除了調適自己的身體,將自己融為弓馬,同時還需要極好的眼力,以及精準的預判。
而機會只是在一剎那之間,因為戰馬很快就會和數十丈外的靶子失之交臂,最後錯身而過。
陳凱之深深吸一口氣,將弓拉至滿月,整個人,渾身都被體內的氣息包圍,全神貫注地看向目標。
只見遠處的箭靶,被他看得真切,那一個紅心,宛如在陳凱之眼裏無限地放大。
機會來了……
之一剎那間,陳凱之松弦。
嗤……
羽箭脫離了弓弦,如電一般飛射而出,隨即……直中紅心!
中了……
下一刻,場外一陣歡呼!
陳凱之不知有幾人射中了,這些都是不需關心的,他忙收了弓,風馳電掣一般控制着馬繼續在這校場跑了一圈,而第二次靠近箭靶時,陳凱之已更加熟練了,他舉弓,松弦,一氣呵成。
再一次……中了,正中紅心。
場外,又傳出一陣歡呼。
這一次,陳凱之深信,這歡呼是衝着自己來的,因為現在考生們的距離已經拉開,陳凱之所處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正在靶場這裏。
他沒有猶豫,繼續飛馬向前。
第三圈。
又中!
體內的氣息已經流轉得越來越快,整個人仿佛都輕盈起來,似乎連座下的馬兒也減去了負擔,奔馳得越來越快。
一連三次命中。
北海郡王驚呆了,雙眸滿是不可置信,嘴角甚至微微的顫了顫。
便是方才自己想要宴請和收買的那個舉人,也不過是中了四箭矢而已,更何況根本就不是連中,陳凱之這個傢伙,是吃了槍藥嗎?
他居然有這樣的本事,天哪,這刻,他確定自己是真的小瞧陳凱之了。
突的,北海郡王的目光微微有些暗淡起來,竟是喃喃自語地道:「那……那方先生……」
……
太后眯着眼,眉頭緊緊凝了起來,她的目光只專注地鎖着陳凱之,陳凱之的人和馬飛馳到了哪裏,她的目光也就轉到哪裏。
她整個人都格外緊張,連藏在袖口的手也下意識地狠狠握成了拳頭,以此來克制自己的情緒,不然這樣驚心動魄的場面,太后她生怕自己會情緒失控。
眼見每一次經過靶場,都有許多人歡呼,太后亦被這情緒感染。
「中了,又中了,娘娘,你看,那邊,陳凱之那兒,又升起了一盞燈籠了。」
太后面上掠過了喜色,下一刻竟是有些困惑,喃喃開口道:「這……他哪裏學來的弓馬之術?」
「能學到弓馬之術,又有什麼稀奇?似這樣的弓馬之術,才叫舉世無雙呢。」張敬喜滋滋地道:「歷次武試,奴才就愛看這個熱鬧,當初見識過最厲害的,也不過是十連八中而已,奴才只聽說書的人說過,也只有當年的太祖高皇帝才有本事勒馬飛馳,箭無虛發。」
太后的臉上也顯得震驚,不禁脫口而道:「果然是龍種啊。」
張敬連連點頭,心裏說,其實趙王還有那北海郡王,這樣多的宗室,也不見箭無虛發啊。
當然,只要太后娘娘高興就好。
「又中了,第五箭了,娘娘……」
此時……所有人已對場中的其他人沒了多少興趣,他們仿佛是在見證奇蹟,一個個人,心已升到了嗓子眼裏,他們不可思議地看到,陳凱之的箭靶之後,一個又一個的燈籠升起。
「第六箭……」
兵部右侍郎王甫恩和那場下的王養信二人,已是臉色鐵青,似乎無法接受現在的局面。
他們父子的謀劃里,壓根就沒有將陳凱之當做對手來算計,這……畢竟只是個文舉人而已,固然武略中了第一,可他們也不擔心陳凱之會將王養信擠下去,畢竟王養信好歹還練了兩年的弓馬,這陳凱之……不曾聽說過他在騎射有天分啊。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着,當看到第七盞燈籠升起的時候,王養信的腦子已經嗡嗡作響,甚至頭痛腦裂得整個人非常的難受。
若是……若是……其實就憑着陳凱之現在已射中紅心的這七箭,還有陳凱之的武略成績,就足以成為武試頭名了,這……這意味着,他可能根本就沒有入榜的機會。
完了,他棄文從武,已是王家不得已而為之的戰略,也是他唯一的退路,為的,就是拿到這個進士,可現在看來……難道又等三年?可三年之後,又會是什麼光景呢?他的父親,可能已從兵部調離了。
那到時候有什麼用呢?
思此,王養信整個人顫抖起來,目光里既有驚懼,也掠過絲絲的恨意。
那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前途豈不是……
萬般情緒在王養信的腦海里轉動着,心思百轉間,他竟是想到了那被他休掉的劉氏。
王養信的面容微微抽搐起來,竟是咬牙切齒地在心裏暗罵起來。
都怪那個賤婦,那個克夫的賤婦啊,若是她死了,自己的命運也許就不會如此了。
第八箭……
陳凱之射出的時候,所有觀看的人都從棚中走了出來,有人一齊大喊:「中!中!中!中……」
這倒不是陳凱之得到了所有人的喜愛,只是因為在這種氛圍之下,所有人都希望奇蹟發生。
雖然這個奇蹟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也想看看。
果然,第八盞燈籠冉冉升起。
與陳凱之同考的幾個考生,此時已被這威勢徹底地懾住了,他們頓時變得無精打采起來,即便有一個已中了三箭的,也開始分心,再沒有了方才入場時的朝氣。
所謂一鼓作氣,這是武人俱知的道理,比試的過程,突然遇到了這麼一個妖孽,自己頓時黯淡無光,換做是誰,只怕都要泄氣不可。
而陳凱之已快馬奔馳,開始了第九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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