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無星無月,陰雲濃厚,但並無雨落。
只是抬頭看去,夜幕深沉如墨,頗感壓抑。
蘇庭並未在道觀之中,他憑藉方慶的關係,今夜便在周府之內。
至於方慶,已受蘇庭的告誡,不再細查此事,畢竟涉及到了修行人,甚至是涉及到了神靈的層次,凡人也查不出什麼,反而牽扯在內,將會損福折壽。
這種事情,本就該是司天監來管的。
司天監來的那位真人,已經到了悅城。
只不過,人的名,樹的影,蘇神君之名,近來如此中天,連天嶺老人這樣的人物,都栽在他手裏,更可怕的是,天嶺老人究竟是如何被他所殺的,至今並不清楚。
這個世上,最為令人敬畏的,便是神秘未知的力量,這種殺人於無形的本事,不知源於何處,不知起於何方,不知運用何等方法,甚至跨越了上人與真人的界限,足以令人為之心驚。
正是因此,這位司天監的真人,對於蘇庭,也未敢怠慢。
「前面那道士又在做法了。」小精靈聽着前面神神叨叨的聲音,這般說道。
「出殯之後,是該做法的。」蘇庭未有多麼在意,這些時日他也觀察過這人世間的道士做法,體悟出些許有用的,也發覺許多繁瑣規矩,本就是無用的。
若說道士施法,只是真正按照道書所述,不過一時片刻,也就完成了,可這樣一來,要拿人家的報酬,也不容易拿得多。
只有加上這些瑣碎的習俗規矩,鬧上個大半天,跳出個滿頭大汗,念着無用的咒言,念得個口乾舌燥,如此顯得賣力些,那麼主家給的報酬,也才會令人滿意。
而這還是從司天監分部道觀之中出來的道士,也算是有些真材實料,在許多地方上的道士及僧人,不過就是裝扮了個模樣,神神叨叨,隨口念咒,隨便跳幾個動作,騙些錢財而已。
但實際上在蘇庭看來,這些玩意兒,真假虛實,也不重要,其實死後的各種做法儀式,也多是為了活人心安而已。
前面的聲音,不斷傳開,伴隨着周府家眷或真或假的哭聲,讓人不禁為之嘆息。
「這個道士現在誦念的是該是超度的經文,倒也算是有些用處,並非全然裝神弄鬼。」
蘇庭盤膝而坐,淡淡道:「不過仔細想來,這些道士終究道行低微,未能真正施展法術,要面對鬼神之流,也只能依靠各地不同的習俗規矩,冥冥之中,在自己也看不到的角度里,度鬼敬神。」
說着,他揮了揮手,略微挺胸,悠悠說道:「但他們只能在冥冥之中,按照各地習俗規矩行事,可我蘇神君,已能得見鬼神,與鬼神正面交流,都說上人之境,再非凡人,便是如此。」
小精靈翻了個白眼,道:「這裏又沒別人,你裝給誰看?」
蘇庭咳了聲,道:「習慣了,習慣了,你準備好我要的東西,讓小白蛇在這兒替我護法,護住我的肉身,現在時辰差不多了,我要將陰神出體,去見陰差。」
小精靈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五行甲守護,只要不是真人來殺你,就不會有事的,還留下小白蛇幹什麼?」
蘇庭惱怒道:「謹慎這兩個字抄寫了一百遍,怎麼還不懂?」
——
夜色深沉。
蘇庭陰神出竅,化作一股陰風,吹拂出去。
而他本身,盤膝坐定,氣息收斂,再無知覺。
到了他這樣的道行,陰神造詣堪稱是到了極點,當下意念微動,陰風凝結,便化作了個人影,若有若無,似虛如幻。
這道人影,非是凡夫俗子肉眼能見,只有那些天賦異稟的陰陽眼,或是感知敏銳的貓狗虎狼之類,方能得見。
陰神落在這裏,幻化人形。
這周府上下,也有許多人經過這裏,但卻都未有察覺到他。
就連那個道士,都沒有看見蘇庭,只是他道行勉強入門,隱約察覺那裏有些異樣,陰風森冷。
「來了。」
蘇庭背負雙手,周府正門處。
大門之中,陰風吹拂過來,若有若無,常人也難察覺。
但蘇庭不僅感應到了陰風,更是看清了陰風之中的虛幻身影。
中間是個老者,臉色青白,鬼氣森森,被鎖鏈扣住,踉蹌而行。
而在兩側,各有一個身影,身着黑衣,陰冷莫名,各自拿住鎖鏈的一端,驅趕着那老者。
偶爾老者走得慢了,便見其中一個身影,揚起魂鞭,甩了一記,頓時老者顫動不已,魂光也仿佛渙散一些。
每當人若受苦,形容疼痛二字,常是說痛入骨髓,然而這個老者,是陰靈魂魄,挨了這一鞭,是痛入魂魄深處。
而就在陰差押着老者走過正門之時,卻見另一股陰風,吹拂過來,化作人身,變成一個少年,攔在前頭,笑意吟吟。
「大膽!」
左邊這陰差喝道:「何方鬼物,膽敢阻攔陰差去路?」
蘇庭嘿然道:「老兄,我可不是鬼物,你把眼睛睜大些,仔細看看?」
右邊這陰差聞言,打量了一眼,說道:「你不是鬼魂,而是神魂,乃是修行有成的道人。」
說完之後,這陰差又道:「看你神魂佈滿生機,並非肉身消亡,壽數耗盡之輩,還不到歸入陰冥之時,我們不來拘你,你速速讓開,歸回肉身去罷。」
蘇庭咳了聲,儘量放低聲音,謙遜道:「兩位陰差大哥,我這次是有件事,想要與兩位商量一下,事情是這樣的……」
「廢什麼話呢?」
這陰差斥道:「你這陰神,莫要不知好歹,來誤了我們的正事,你可知曉,一旦誤了時辰,亂了輪迴秩序,生死兩界都將有無數人遭受影響,命運更改,罪責之重,你可吃罪不起!」
蘇庭不禁伸手摸了摸臉,心中惴惴,暗道:「罪名怎麼這麼大?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莫非那黑寡婦還是坑我不成?按道理說,不至於啊……還是說這傢伙在誆我?」
他才正是這般想着,咻地一聲,那魂鞭驀然打來,仿佛撕裂夜空,打向蘇庭臉頰。
蘇庭嚇了一跳,忙是側身避過。
魂鞭驀地打在地上,但這魂鞭終究不是實物,地磚全無損傷,只是仿佛輕風拂過。
然而蘇庭則已臉頰生疼,捂着臉龐,倒吸口氣。
這一道魂鞭,沒有打中他,但擦着他臉頰邊上划過,便已經是極為難忍的劇痛。
先前這陰差下手可謂是極為凌厲,倘如這一記魂鞭打中了,如那周老員外一般的鬼魂,只怕當場便要魂飛魄散,就算是上人的陰神,怕也要有極大的損傷。
「出手這麼狠?」
蘇庭摸着臉頰,道:「咱們有話不能好好說麼?這回實在說不成,那也是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這陰差沒有再開口,兩者對視一眼,各自取過鎖鏈,似乎要將蘇庭一併捉拿下去問罪,到時候論罪懲罰,是要直接鎮在地府,還是放歸人間,自有葛判處置。
「顧及你們身份,蘇某這才輕聲細語,好言商量,怎麼就非得逼我動手?」
蘇庭見狀,嘆息道:「罷了,還是照那傢伙說的來,直接打退你們也就是了。」
他言語落下,手中結印,頓時陰魂震盪,氣息暴漲。
他往前一踏,神威凜凜,壓過了兩尊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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