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船在海上行駛。
小精靈在鑽研天授之冊。
紅衣時而出神,似是思考什麼。
蘇庭除了修行,便是看海,偶爾撈些魚蝦,大展廚藝。
在此期間,蘇庭時常想起雲鏡先生,也常想起雲鏡先生說的那些話,心情偶爾會沉重一些。
除此之外,他還頗是在意,當年那結拜老大哥,向天卜卦,遭受反噬,才害得紅衣失了肉身……那無恥老頭兒,當年居然有如此膽魄,向天卜卦麼?
這信天翁為何卜卦?
而卜卦的卦象,又是什麼結果?
對此,他探過紅衣的話。
但紅衣頗多忌諱,示意他不要多問。
「好奇心能害死貓咧。」
蘇庭頗感無奈,但勉強還是壓下了這點心思,問道:「那麼接下來,是要去七尺白鶴一族,尋找真相?」
紅衣聞言,微微搖頭,道:「單憑你我,要直接去七尺白鶴族中,探尋此事,着實不易。」
蘇庭略微沉吟,道:「說來也是,怎麼說也是一大族群,比之於尋常修行宗派,只怕底蘊還深沉些。」
紅衣點頭道:「你說得不錯,畢竟是一大族群,底蘊確實沉厚,只不過,七尺白鶴一族,族中並無妖仙,道行最高的幾隻老鶴,都局限在半仙的境地,遲遲無法得道成仙,也是壽元將近,但好在後輩相繼,也有妖王之流。」
頓了一下,紅衣說道:「不過此事涉及仙蓮,非同尋常,此去探尋,難免會帶上興師問罪的性質,單憑你我,震不住場面。」
蘇庭略微思索,旋即道:「是要你父親出面麼?」
紅衣吐出口氣,道:「暫時只能如此了,不過就算我父親出面,以元豐山的名義,也未必震得住這七尺白鶴一族。」
蘇庭聞言,倒是十分納悶,道:「元豐山底蘊之沉厚,幾乎能與守正道門並肩,門中亦有仙家,如何壓不住這七尺白鶴族?」
紅衣神色凝重,道:「七尺白鶴一族,倒也不足為慮,只不過三百年前,懸空谷的主人,將上一任白鶴族長收為弟子,此後,白鶴一族,漸有天賦出眾之輩,入懸空谷修行。」
「懸空谷。」
蘇庭愕然道:「這又是哪家?我怎麼沒有聽過?」
紅衣微微搖頭,道:「懸空谷深不可測,更是神秘無比,門下極少入世歷練,但其主人乃是得道的仙家,但不受天庭冊封,非是天仙,其來歷成謎,便是我元豐山掌教,也知曉不多。」
說到這裏,她嘆了一聲,道:「而且,這懸空谷歷來與我元豐山,並無交集,沒有交情可言,所以要向七尺白鶴一族探尋此事,顧忌着實太多。」
蘇庭沉吟道:「人家自然取走了青蓮,自有人家的打算,涉及了仙蓮,若是矢口否認,元豐山礙於懸空谷,也不好發難?」
紅衣嘆了口氣,道:「先回元豐山,餘下事情,之後再說罷。」
蘇庭看了看小精靈,低聲道:「可是這天授仙冊……就得歸還了。」
紅衣應了聲,道:「天授之冊,難得那鯨妖願意暫借,再參悟幾天,未嘗不可。」
蘇庭點頭道:「如此甚好。」
他回過頭,而此時小精靈還在參悟那天授之冊,幾乎沉浸其中。
近些時日來,對於這天授之冊,領悟最多,得益最大的,還是這個小精靈。
鯨妖將天授之冊,暫借小精靈,必然是看出了什麼,或許這個進境,也不會超出那半仙鯨妖的預料之外。
「既然不急,那就再等些天。」
——
千里之外。
雲鏡先生伸手在海面上拍了拍。
而海下的游魚,忽然銜着物事,浮了上來。
老人露出微笑,取過游魚口中像是海藻一般的物事,道了聲謝。
旋即那游魚便沉入了海水之下。
而他便將這物事放在小舟上,撕去了頭尾,留下了中間一段,又輕輕撕開,取出其中的物事,但又將這類似於種子的物事,捏碎開來,挑出淡白色的細碎物事。
「這就是你近來吃的麼?」
一個沉凝渾厚的聲音,忽然從天上傳來。
雲鏡先生沒有抬頭,只是笑道:「凡事過猶不及,什麼東西都不能一直吃,我也才剛換的這種。」
說完之後,老人笑得頗是開心,道:「這東西在海島上,是一種常見的食物,一般可以直接生吃嚼食,不過以我現在的身子,最有用處的,就是這其中淡白色的細碎部分,餘下的部分,吃下去了,雖然益於身體,但腸胃要將之消化,反而得不償失。」
「你倒真是講究。」
「大將軍要試試麼?」雲鏡先生道。
「我乃神魔之身,天生便能辟穀,不食人間之物。」神將語氣冰冷生硬道。
「你是神魔,也是天帝親封的神將,有長生不死之身,有滔天的道行,不受食物影響,又何必禁這口舌之欲?」
「這就是我的意願了。」神將氣息漸漸臨近,聲音愈發清晰,說道:「但我卻更是好奇,你既然通曉世間的道理,若是嘗試修道,必是無可限量,又何必拖着這凡俗之身,日夜計較着自身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以及這食物環境,如同苟延殘喘?」
「修道只為長生,我已長生,又何必呢?更何況……在我看來,除道祖之外,一切都是小道,有什麼可在意的?」
雲鏡先生笑了聲,旋即又問道:「此番大將軍現身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可以回去了。」
此時雲空之上,顯露出一個魁梧壯碩的身影,渾身黝黑,筋肉虬結,沉凝道:「我還未開口,你便明白了,果然是帝君都敬佩的凡人……但是,你說的話,未免太多了。」
雲鏡先生將那白色物事,放入口中,此物入口即化,旋即才聽他道:「嗯,我知道了。」
神將面無表情,只是沉凝道:「你對我天庭神將如此不敬,就不怕我降下神罰,打死你麼?」
雲鏡先生呵呵笑道:「你們都認為我無所不知,但實際上,我並非是無所不知的道祖,只是我看得清楚而已……眼下,我若連殺機都看不出來,便空活在世上這麼些年了。」
「你果然不一樣。」
神將眼神如深潭,古井不波,緩緩說道:「數百年前,金蓮現世,人間亂世,當時我與帝君有一番話……帝君曾言,道祖即天地,無所不知,但道祖是大道,不能以仙神人物而論,所以這世間,其實沒有無所不知的人物,只是相對而言,知得多少,知得真假,僅此而已。」
雲鏡先生點頭道:「不愧是三界之主,看得透徹,知得清楚。」
神將說道:「我本以為,三界六道之中,知道得最多的智者,就是帝君。但在後來,帝君說過,他掌控三界六道,權柄無窮,但一切也都是來源於天帝之權柄,並非己身的察覺……而除他之外,尚有一位高人,得了道理,看得最深,知得最多,也明得最是清晰。「」
雲鏡先生只是含笑,卻不言語。
神將緩緩說道:「道理知得最明白,但卻不修道行,然而,看似凡人,又最是不凡,你確實是我近年來,最看不透的一個凡人。不過,以我的脾性,還是想要把你打死的,但帝君對你頗多尊敬,念在這點,饒你一命。」
雲鏡先生微微拱手,含笑道:「多謝,不過還有件事,請神將轉告一聲。」
神將低沉道:「說。」
雲鏡先生笑道:「世間諸事,世間萬物,均有軌跡,一切順其自然,不加干擾,便是好事……若是干擾,可善,可惡。」
神將聞言,當下應道:「明白了,元豐山這姑娘,自有一番緣法。」
說完之後,他似乎還有話說。
雲鏡先生忽然開口,道:「恭送九黎大將軍。」
神將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身形逐漸隱去,消失在雲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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