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藏着許多秘密。
亦同樣藏着許多不出世的大能。
譬如南荒劍陵的守陵人,譬如青州雲嵐山上的道門青蓮觀,譬如大夏朝那位數百年未有現身,卻無人感言其以圓寂的國師。
亦譬如眼前這位老人。
當然,他比不得前三者的強大,但卻有不輸於他們的神秘。
他是天策府三千紅袍公卿之首,亦是包括夫子在內的諸多大周文臣之師。有傳聞他是大周開國忠臣鹿重鳴之後,也有傳聞他是道門青蓮觀的傳人,他的年歲幾多世人難以知曉,他的名字為何,也難有人喚出,只是下至販夫走卒,上至王孫公子見着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喚他一聲鹿先生。
自從九年前,牧王府滅門,天策府一蹶不振,三千公卿,三萬甲士死的死,傷的傷,剩餘的便盡數被夫子遣散,諾大的天策府餘下的便只有一座空殼。這位鹿先生也隨即淡出了諸人的視線。
但如今他忽然出現,帶着那熟悉紅袍公卿,帶着那曾令天下魑魅魍魎伏首的白衣府軍來到了玲瓏閣,這背後究竟意味着什麼,足以讓整個大周天下去好生揣摩許久。
大殿再次靜默了下來。
年長之人驚駭於鹿先生以及天策府軍的出現,不敢言語。後輩則詫異於自己長輩此刻奇異的神情,亦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只有司空白背後那位紅衣女子,在那一刻臉上綻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
這一刻,她等了太久。
「鹿先生。」終於,在沉默良久之後,高台上的司空白終於發話了。他的聲音很是低沉,將他此刻內心的翻湧展現得可謂淋漓盡致。即使已經登臨仙人之境,對於這座曾經主導過大周天下的府門,他依然保持着足夠的敬畏。
「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鹿先生抬起了手,手腕一抖,衣袖落下,雙手與身前一握,雖年邁老矣,聲線之中卻中氣十足。
「卻是一別多年...」司空白沉着聲音點了點頭。「能見先生無恙,我亦甚慰。」
然後,他的話鋒一轉,聲音又低沉了幾分。「只是不知先生忽的大駕光臨,究竟有何貴幹?」
這話出口,滿座諸人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那老人的身上。
天策府蟄伏多年,大周江湖與廟堂對於它似乎已經遺忘,但此刻鹿先生的出現,無疑再向他們釋放一個訊息,天策府回來了!
而他們將這歸來選在玲瓏閣,選在這即將宣佈玲瓏閣與長夜司聯姻的論道大會,沒有人會相信,天策府的此番作為只是巧合這般簡單。
就連那位祝龍起也在這時皺起了眉頭。
長夜司與天策府,是人盡皆知的死對頭。
要說在場諸人中對於天策府的忽然出現,最為不安的自然非這長夜司的世子殿下莫屬。
他那張俊俏的臉蛋在那時皺作一團,死死的盯着那一排立在大殿之上的紅色身影,只覺他們就像是白衣上的一點鮮血,格外扎眼。
「鹿某年邁,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世間事早已不想過問。」
「今日前來,這一是祝賀司空兄登臨仙境,往後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二是想要看一看我大周江湖,豪傑輩出錚錚向榮之景。」
「這三嘛...」
鹿先生說到這裏頓了頓,他的目光在場上一掃而過,所過之處竟是無有一人敢與之對視。
然後,他再次望向高台之上的那位仙人,聲音一沉。
「是想為一位後輩,向司空兄討上一個公道。」
「哦?公道?」這話出口,就是司空白也不由得一愣,他沉着眼眸對上了鹿先生的目光,問道:「什麼公道?」
「諸子百家,先賢千訓,敢問司空兄何道為大?」鹿先生卻並不直言,反而沉聲問道。
司空白聽此言,眉頭皺得愈發深沉,他素來不喜這咬文嚼字的功夫,但奈何對方乃是鹿先生,他斷是不敢但這天下英雄的面出言不遜,因此,只能是沉着性子言道:「大周以孝治國,孝道可為大。」
「那若是一人得了父母之命,聽了媒妁之言,定了婚事,此事可能隨意反悔?」鹿先生再次問道。
司空白聽到這裏,心頭微微一頓,他側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那位紅衣少女。
「自然不能。」他如是回應道,聲音又低了幾分。
在場諸人也在這時聞出了些許味道,目光在兩位老者之間來回遊離,隱隱間他們皆是生出一種預感,一場大戲似乎正在這時,在他們的眼前緩緩拉開了帷幕。
「我知紅箋與貴府夫子有舊,她之前的婚事雖然聽從父母之命,但有道是師者為父,我這做師父的難道就沒有資格為她尋一個更好的歸宿嗎?」司空白並非愚笨之人,若到了這時,他還聽不出這鹿先生的來意,那這太上長老的位置他豈不是白坐了這麼多年?
在他看來,已經到了末路的天策府忽然到來,所謂的無非便是阻止葉紅箋與祝龍起的婚事,以此分裂長夜司與玲瓏閣的聯盟,為天策府爭取一絲喘息之機。可惜的是,他與長夜司合作的心思已決,豈能因為鹿先生的隻言片語便作了罷?
「自然可以。」可鹿先生在那時卻極為坦率的點了點頭。「司空兄身為紅箋的師父,想要為她謀個歸宿,這樣的心情,老朽當然理解。」
老人這樣的態度卻是讓司空白始料未及。
他深深的看了鹿先生一眼,言道:「既然鹿先生能夠理解在下,那便再好不過,來者是客,若是不嫌粗菜淡飯,先生可在玲瓏閣小住一段時日,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可不管如何,能夠讓壓下這場風波對於司空白來說終究是一場好事,因此,他又再次言道。
可那時,台下那位老人卻搖了搖頭。
「司空兄似乎理解錯了老朽的意思。」他如是言道,聲線亦變得極為低沉。
「先生何意?」司空白微微一愣。
「在下要討的公道不是為司空兄的高徒紅箋姑娘。」
「而是為我天策府的少府主。」
「徐寒,徐公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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