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魔?」
廣林鬼的身子一震。
他的眸子中那不可思議的神色開始蔓延,如深秋枯黃草地上的一點星火,轉瞬燎原,侵佔了他的整個眼球。
「我怎麼可能是魔?」他大聲的質問道,聲線中卻充斥着一股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的恐懼。
「你叫什麼名字?」腦海中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晦暗,卻帶着一股攝人心魄的奇異魔力。
「我叫...廣...林...」廣林鬼木楞的喃喃自語道,不知為何,他心頭的恐懼隨着他的話語而變得愈發濃郁。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蒼老的聲線再次響起。
這一次,廣林鬼聽出他們的不同。
雖然無論是語調還是音色這二者都並無區別,但很明顯那聲音之下所隱藏的眸中韻律卻是天差地別。
一個堂堂正正,一個鬼魅多變。
「老禿驢,你還要攔我到什麼時候?」廣林鬼到了嘴邊的話被忽然想起的誦經聲打斷,於是腦海中那鬼魅的聲線陷入了暴怒之中,他大聲怒吼道,巨大的聲音直震得廣林鬼耳膜打顫。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凜然的聲音回應道,語調平靜,卻又暗藏天威。
「你還想渡我?」鬼魅的聲音嗤笑道,語氣輕蔑。「你能渡得了誰?一個將自己困在原地兩百年的廢物,你渡不了天下人,渡不了自己,更渡不了我!」
此音一落,一道巨大的威壓在廣林鬼的腦海中炸開,廣林鬼的眼前一花,再次跌坐在地。
「小子,告訴我,你叫什麼?」然後,那鬼魅的聲音再次響起。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凜然的聲音緊隨其後,如期而至。
廣林鬼在那一刻覺得就好像自己的體內住着兩個人一般,他們以他的身軀作為戰場相互廝殺,而他的身子也在那樣的廝殺下被絞得血肉模糊,他捂着腦袋在地上翻滾,嘴裏發出猶如野獸一般的低吼。
「小子,你想一想,劉大壯是怎麼死的?劉叮噹現在又在哪裏?你想一想你見過的看過的,哪一點是真的,哪一點又是假的?」
「這世上真的有佛嗎?」
「若是有,當好人蒙難時,佛又在哪裏?」
「與其信着那麼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若皈依我魔。」
「佛不渡人,魔自渡之!」
那鬼魅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廣林鬼那翻滾的身子忽的停了下來,他睜大了他那浸滿鮮血的眸子,望向周圍那些看着他的村民。
「若是劉大壯都該死,那他們呢?」鬼魅的聲線再次問道,這一次他徹底壓過了那道凜然的聲音。
「他們....自然也該死。」廣林鬼如此呢喃道,他的眸子中在那時漸漸蒙上了一層血色。
「是啊,他們該死,可卻好端端的活着,那我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廣林鬼木楞的反問道。
「殺了他們。」那聲音如是言道,語調中那蠱惑之意愈發濃重。
「殺了他們!」廣林鬼的身子猛地站起,他清澈聲線在那一刻變得無比的沙啞,就好似那聲音是被他從喉嚨中擠出的一般。
一絲絲黑色的氣息開始自他渾身的毛孔中湧出,圍繞着他的身軀,將他此刻的模樣承托得愈發猙獰與可怖。
「你...你要做什麼?」那些村民們也看出了此刻廣林鬼的不尋常,他們紛紛下意識的退去數歩,警惕的看着此刻的廣林鬼。
「告訴我,你的名字!」鬼魅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催促道。
廣林鬼的嘴角忽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因為侵滿鮮血而變得殷紅的嘴唇在那時緩緩張開。
「我叫廣林鬼。」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截了當的回答了那個問題。
轟!此音一落,腦海中那鬼魅的聲音散去,他體內那道枷鎖豁然碎裂。
那被囚禁其中的事物頓時如脫籠之獸一般奔涌而出,瞬息便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力量,強悍得無可匹敵的力量亦在此刻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軀。
感受那股熟悉又強悍得力量,廣林鬼的心頭忽的升起了某種明悟。
他看向那些如見惡鬼一般臉上佈滿恐懼的牛頭村村民,嘴角的笑意更甚,「我叫廣林鬼。」
「我是...」
「渡世真魔。」
他輕聲如此言道,低沉的聲音之中卻帶着一股奇怪的韻律。
就像是臨世的君王,落塵的謫仙。
讓那些圍觀的村民們都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於心頭生出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
只是,這樣想法方才在他們的腦海中升起,便永遠的停留在了此刻。
「現在,我以真魔之名。」
「賜有罪之人以死。」
廣林鬼這般說道,他臉上的笑意在這濃重的夜色之中顯得詭異而猙獰。
那話音一落,牛頭村兩百餘名村名在那時紛紛身子一震,臉色瞬息蒼白,然後他們帶着驚恐與駭然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脖子,鮮血開始子他們的七竅中溢出。
在一聲聲慘烈的哀嚎之後,所有的村民都以一種極為可怖的慘狀倒在了牛頭村的村口。
他們死了。
在短短數息光景中他們感受到了無比的恐懼與痛苦,然後帶着這份痛苦徹底死去,無論老幼,無論男女。
而廣林鬼卻是看也未曾去看一眼那滿地的屍骸,他轉過了身子眯着血紅的雙眸望向虎老大離去的方向,笑着言道。
「下一個就該你了。」
......
山賊們的馬蹄絕塵,坐在馬背上的劉叮噹被虎老大用韁繩捆着雙手,她動彈不得,只能如一隻羔羊一般任他宰割。
她並沒有太多的慌張。
她只是想要等到虎老大安葬好劉大壯,便尋個機會,離開這個世界。
這裏的人與事都讓她感到噁心,對於這世間她沒了留念,至於死嗎?於她心頭不過一種解脫罷了。
馬匹奔走在山路上,顛簸崎嶇。
劉叮噹卻對此卻猶若未覺,她的身子猶如木偶一般隨着馬匹的顛簸而上下搖晃,眸中的神色麻木又空洞。
這一點與滿心歡喜的虎老大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本來只是想借着尤老三受傷的由頭敲詐一比那些牛頭村的土包子們,卻不想竟然撿到了這樣一個美嬌娘,他自然是春風得意得很,而至於劉叮噹的感受嘛...虎老大並不在意,霸王硬上弓的勾當他幹得多了,自然不差上這一個。
「吁!」
可就在虎老大在心頭盤算着今日回去要如何把玩着可人的小娘子時,前方的山路上忽的出現了一道黑影,猶如雕塑一般立在大道的中間。
虎老大的心頭一緊,一手拉住了韁繩,身後近百名山賊也在那時紛紛停下。
「前方何人裝神弄鬼!」虎老大能夠在這麼亂的世道下,在牛頭山站穩腳跟,自然有他的不凡之處,他很快便回過了神來,朝着那道身影大聲喝道。
只是,牛頭山的半山腰上,只有鴉雀嘶鳴,並無他響。
那道猶如鬼魅一般立在山路中的身影沒有回應他,他依然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山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虎老大咽下了一口唾沫,這裏是牛頭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在這裏若是出了人命,將屍體往山下一拋,莫說現在這亂世,就是放在以往也是大抵只能落下一個死無對證的名頭。在這樣的地方,他領着百餘名山賊,對方若不是傻子,敢這麼攔他去路,那麼必然是有所依仗 。
虎老大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靠着自己手下這百來號人手便可以橫行無忌,這天下太大,真正強者,只是揮手間便可將他們盡數斬殺。而正是因為懷着這份敬畏,虎老大才滋潤的活到了今日。
「這位前輩是和來意還望明說,虎某人只要有,便絕不含糊。」想通了這些道理的虎老大,頓時換了稱呼,語氣也恭敬了許多。
「是嗎?」這一次,那黑色的身影並未繼續沉默。
他的聲音在靜默的山間突兀的響起,就像是山林里悽厲的狼嚎。
虎老大聞言心頭稍安,看來對方只是求財,他咬了咬牙,暗暗告訴自己,先穩住對方,然後探清虛實,再做定奪。
「前輩只管開口,虎某人必不推辭。」
「好。」黑暗中的身影點了點頭,虎老大趁機伸出了手中的火把想要借着這個空檔看清對方的模樣,可說來奇怪,夜色好似在那人的身前凝結住了一般。無論是天上的星光還是他手中火光,在落在那人身前時,都被那濃郁的夜色所隔斷,他終究還是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
「那就把你們的命給我吧。」這時,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話出口,諸人紛紛一愣。
虎老大皺了皺眉頭,「前輩這是何意?」
「聽不懂嗎?」那人問道,低沉的聲音好似在數里外響起,又像是自四面八方傳來。
他身前濃郁的夜色亦在那一刻緩緩散去,露出了裹藏在其下的那張帶着一道猶如毒蛇一般猙獰的鞭痕的臉。
「我要的是你們的命。」
「是你!」待到看清那人的模樣,虎老大的心頭一震,臉色頓時大變。
只是這驚呼方才出口,濃郁的黑色氣息便在那時自那身影的體內奔涌而出,轉瞬便來到了虎老大等人的跟前,將他們的身子籠罩其中。
然後,這靜謐的牛頭山山腰上突兀的響起了一陣陣此起彼伏,卻又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人對於這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卻是不曾注目半刻,他邁着步子,瘦小的身軀穿過了倒地哀嚎的眾人,走到了那群人中唯一一位沒有被這黑氣侵染的身影面前。
他在那人的身前勾下了身子,在對方怔怔發愣的目光下,伸手將之抱起。
「善惡終須有報,既然無佛來做。」
「那從今以後,便由你我來做。」
「可好?」
懷裏的人兒聞言愣了愣,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那本已失去了神采的瞳孔中忽的有光芒亮起。
「好!」然後,她重重的點了點頭,伸手環抱住了那人脖子,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從那黑影的身上傳到了她的鼻尖,可不知為何,她在那時卻覺得那味道美妙到了極致,就仿佛那是甘甜的美酒一般讓她迷醉。
她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將腦袋深深的埋入了他的懷中。
於是,兩道小小的身子,簇擁在一起,穿過了滿地哀嚎的惡靈。
這一路,他們走得很慢。
步履堅定又緩慢,神色莊嚴而肅穆,就像是在進着一場儀式。
有關世界,也有關他們。
他們步履所過,星光熄滅。
身影所致,黑暗涌動。
那黑暗如潮水一般將他們纏繞、包裹、直到將他們的身形徹底吞噬在了其中。
......
不知過去了多久,牛頭山山腰處的百來具屍體已經變得有些僵硬。
那時,一道渾身裹着黑袍的身影忽的從遠處走來。
他來到那滿地屍骸之中,用泛着血光的眸子一一掃過那些屍骸,似乎是想要從這其中看出些什麼端倪。
他看了許久,直到天色微微放亮。
那雙眸子中方才泛起某些不一樣的神采,好似在笑。。
他猩紅的嘴唇也在那時緩緩張開。
他輕聲言道。
「李東君,你終於醒了。」
(本章完)
更多鄉村言情流行小說,請關注微-信-公-眾-號:dingdian23 (長按複製)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1s 3.917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