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安的頭低了下來,他的身子似乎開始了輕微的顫抖,一隻手伸出握住了背上長刀的刀柄。
這個孩子,心思單純對任何人都是掏心掏肺,這世上鮮有能讓他恨之入骨的人,而如果真的有的話,那只能是眼前這個被關在鐵籠中拼命嘶吼的怪物。
祝賢殺了他父親。
「無論再善良的人,內心深處都隱藏着憤怒與貪婪,自私與懦弱。」
「一旦找到了他們內心的黑暗,稍加引到,任何人都可能墜入深淵,如你如我,萬劫不復。」
徐寒感受到了那時蘇慕安的異狀,他的腦海中不免浮現起了在那崑崙仙宮中,那道承載了他十八次記憶的事物與他說過的話。
他不禁皺了皺眉頭,看向鬼菩提的目光愈發的陰冷了下來。
「殺父仇人就在你的眼前,要不要來試一試?你若是準備聽你府主大人的話,那我就將他放回去,當一個寵物養着,你若是想要報仇,那就勸勸你的府主大人,接受我這份莫大的善意。」鬼菩提看着那身子顫抖着的蘇慕安,語調之中裹挾着一抹濃重的蠱惑之意。
「喂!蘇慕安!你可別上了這老妖婆的當,她肯定還藏着別的陰謀!」一旁的十九見蘇慕安的狀況怪異,她趕忙伸手拉住了蘇慕安的衣袖,大聲的嚷嚷道。可蘇慕安卻始終低着頭,那握着刀柄手上青筋暴起,顯然正極力壓抑着自己體內的憤怒。
「慕安,這事交給我來」徐寒同樣摸不清鬼菩提的用意,但他卻也同樣認為既然鬼菩提已經對大淵山出手,自然不會真的好心讓他們拖延到十萬大山解封那一刻,徒增變故,故而徐寒自然也不願意讓蘇慕安以身犯險。可是他的話方才說道一半,便被蘇慕安生生打斷。
「府主大人。」那男孩低着腦袋,聲音極輕,卻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像是那暴風雨來臨前的臨沂辦,讓在場諸人都在那時下意識的沉默了下來,紛紛轉頭看向他。
而男孩也在這時抬起頭,他看向徐寒,臉上竟帶着一抹發自真心的笑容。他言道「這一次,就這一次,慕安想自己做決定,可以嗎?」
他詢問得小心翼翼,就像是一個孩子在提出一個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卻又忍不住想要提出的要求。
他素來就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懂事得有時候都讓人心疼,懂事得他好不容易真的提出一個要求,就真的讓人難以去拒絕。
因此,徐寒愣了愣,然後他的臉上也綻開了一抹笑意,他說道「你說你們蘇家一門上下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都是匡世救民的大刀客,刀客的仇,自然得刀客自己來報。快些打完,活着回來,到時候我再帶你去吃糖葫蘆。」
徐寒的決定大大超出了在場諸人的預料,饒是與徐寒最為親近的葉紅箋也不免皺了皺眉頭,蘇慕安天賦着實不俗,這才十四五歲的年紀,便有了足以與半步仙人境匹敵的力量。但那被關在籠子中人不人鬼不鬼的祝賢顯然也不是善茬,更何況鬼菩提既然提出了這個提議,必然就還藏着殺招,這般近乎擺在明面上的陰謀,蘇慕安看不出來也就罷了,徐寒怎麼還能跟着他一起胡鬧呢?
但現在卻顯然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因為在得到徐寒這樣答覆之後,蘇慕安便已然邁步而出,走到了隊伍的最前方,沉着眸子看着那被困在眸中秘法製成的鐵籠的祝賢,凌冽的殺機自他的體內奔涌而出,握着刀柄的手微微一抽,雪白的刀身出鞘了三寸。
而那被關在籠子中的祝賢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凜然的殺機,雖然已經失去了作為人的神智,但在某種本能的驅使下,他還是轉頭了頭看向那立在他跟前的蘇慕安,他開始朝着蘇慕安怒吼,喉嚨里不斷發出似人非獸的古怪聲音,身子的掙扎也愈發的劇烈,像是想要掙開這個牢籠,將蘇慕安撕成碎片一般。
他的願望很快便得到了實現,在看見蘇慕安邁步而出之後,鬼菩提嘴角的笑意更甚,她伸出手輕輕打了一個響指,那能囚禁這祝賢化作的怪物的古怪囚籠便在鬼菩提手指尖的一
聲脆響之後化為粉粒,輕咳坍塌了下來。而失去了束縛的祝賢終於迎來了久未的自由,他露出了自己尖銳的獠牙。頭上披散的毛髮胡亂揚起,一道道黑色的氣息奔涌而出,他仰天長嘯,似乎是想要將這些日子以來被囚禁的怒火盡數發泄出來一般。
吼!
那巨大的怒吼聲響徹於大淵山的平頂之上,可這餘音未落,蘇慕安的身子便豁然殺到。
他的速度極快,宛如一道雷霆一般,背上的長刀出鞘,在半空中划過一道流芒,隨後殺機奔涌,直取那祝賢的面門。
饒是已經失去了神智,但本能的驅使下祝賢卻感受到了自蘇慕安身上傳來的危險信號。他怒目看向蘇慕安,而那時那男孩依然來到了他的上方,他手中的長刀被高高舉起,雙目圓睜,周身氣勢如虹。
「吼!」祝賢又發出一聲怒吼,佈滿了紫色鱗甲的雙手伸出,看架勢是想要以此硬接下蘇慕安這氣勢奔涌的一刀。
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刻的祝賢算不得一尊半妖,或者只能是一件失敗的試驗品,實力自然比不得此刻包圍着諸人的聖候或者那十尊諸人摸不清底細的黑影。
噗!
紫色的鮮血奔涌而出,那雙已經生出野獸一般的利爪的雙手便在那時在蘇慕安的刀鋒下被切開了一道平整的切口,雙手脫落,紫色的鮮血奔涌而出。
祝賢吃痛,以一個極為狼狽的姿勢抱着自己沒有手掌的雙手退去數步,鮮血傾灑一地。
「蘇慕安!殺了他!」一旁的小十九一直緊張的注視着這番打鬥的情形,見蘇慕安一擊得勝重創了那怪物,小傢伙自然是不假思索的高呼了起來。
但徐寒的眉頭卻越皺越深,祝賢表現出來的戰力着實太過差強人意,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是無法心安。
他轉眸看向鬼菩提,想要從這位師娘的面部神情上看出一些端倪,可這樣的做法卻顯然更像是無用之功。她的目光始終平靜,甚至在感受到徐寒的目光後,還轉頭朝着徐寒微微一笑,嘴裏言道「祝賢這傢伙,總是想得太多。」
「本想着他好歹也有扶龍之功,留着他在長安城裏頤養天年倒也未嘗不可。可他倒好,還一門心思的想着拉幫結派,按理溝通着大周的舊臣,想要重回他當年長夜司一手遮天的權柄,這就沒辦法了,正好聖王府想要嘗試一下新的半妖製造之法,雖然我也知道這成功率幾乎為零。但本着物盡其用的心思,我便將這祝賢送到了聖王府。」
「那辦法極為兇險,好多位一同參與此法的試驗品最後都被半妖之力所吞噬,可這祝賢倒是有幾分不同尋常之處,竟是讓他生生的挨過了那一劫,要不是他年紀太大,我估摸着說不準此事便成了。不過雖然最後也沒有造出想要的半妖,但這唯一的倖存者卻給我帶來了意外的驚喜。」
說着,鬼菩提再次伸出了手,輕輕的又打了一個響指。
那失去雙手的祝賢忽的身子一震,一道道黑氣從那雙手斷開的平整切口處湧出,瞬息便又凝聚成了一雙完好如初的手。
這樣的變故是在場諸人聞所未聞的,他們不禁都是臉色一變。
「雖然無法向這些孩子一般完全承受強大的半妖神種之力,但祝賢卻因為熬過了那力量的反噬,擁有了極快的重生速度,想要殺他,我估摸着怎麼也得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他斬成灰燼,否則,這傢伙便可無限重生。」鬼菩提的聲音再次響起,隱隱間帶着一股嘲弄的味道,似乎篤定了這祝賢會成為蘇慕安難以對抗的難題。
「那就試試吧。」蘇慕安也自然聽到與看到了這般變故,他並未露出任何恐懼之色,反倒雙眸一沉,腳尖在那時點地,身子便再次殺出。
這一次,他的刀鋒愈發凌冽,一揮一劈間都裹挾着強悍無比的刀意與真元,而另一邊重新生出雙手的祝賢也發出一聲怒吼,再次殺向蘇慕安。
二者在半空中相遇
,一方滿負深仇,一方渴望殺戮,二者的交手自然是毫不留情,每一招一式都直取對方要害,而對於對方的攻擊卻也根本無心躲避,似乎在二者的心裏只有殺死對方這一件事情而已
不過百息不到的光景,二人方才停下了第二輪交手,他們紛自推開,落在了一側。
蘇慕安的衣衫凌亂,而身上也隨處可見各種傷口,祝賢比起蘇慕安卻更加狼狽,渾身上下似乎再無一寸完好之地,鮮血淋漓,深可見骨的傷口更是數不勝數。
呼!
呼!
蘇慕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顯然方才這兩輪對拼對他的消耗極大。但反觀那祝賢,雖然渾身是血,可眉宇間的神色卻無半分黯淡之相,反倒是殺機凌冽,而就在他們稍作休息的片刻光景里,他渾身上下的傷口也在那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快速的修復着。
很顯然,若是如此耗下去,勝負之數,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得透徹。
「徐大叔,你快想想辦法,這樣下去不行啊!」十九的孩子心性,很多事情自然是最先沉不住氣的,眼看着雙方再次交戰在了一起,她頓時慌了手腳拉着徐寒便大聲的言道。
一旁的葉紅箋也眉頭緊鎖,她看了看徐寒,又看了看再次衝撞在一起的蘇慕安與祝賢,頓時心頭一沉,而她觀徐寒似乎並無出手的意思,在一番遲疑之後,她便咬了咬牙,作勢便要邁步上前。
她摸不准徐寒的心思,卻無法忍心看着蘇慕安一步步的走入險境,故而在那時再也無法忍住心底的擔憂。
可是她的腳步方才邁出,一隻手便忽的伸出,將她拉住。
葉紅箋心頭一震,詫異的看向徐寒,嘴裏下意識的便言道「小寒?難道你真的就眼睜睜的看」
她的話方才說道一半,便忽的戛然而止。
因為當他看向徐寒時,入目的是那個少年低着腦袋,沉着眉頭,那雙曾經乾淨清澈的眸子裏此刻漆黑之色侵染了他整個眼球,以至於他整個人在那時都透露着一股扭曲與猙獰的味道。
「他選的路,讓他自己走完。」然後,徐寒張開了嘴,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呢喃道。
這話出口,莫說葉紅箋,周遭的諸人都是臉色一變,他們不可思議的看着徐寒,似乎無法相信這話是從徐寒的口中說出的一般。
而也就在這時,纏鬥在一起的蘇慕安與祝賢再次分開,比起上一次,蘇慕安周身的傷勢明顯又重了一分,哪怕只是遠遠看去,諸人也能感覺到蘇慕安渾身的氣息萎靡,顯然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反觀祝賢,雖然同樣傷勢嚴重,但就在退開的數息光景間,那樣的傷勢便已恢復了大半,而他似乎也看出了此刻蘇慕安的窘迫,幾乎在站定身子的同一時間,嘴裏又發出一聲厲吼,身子便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朝着蘇慕安殺了過去。
此時的蘇慕安卻顯然難以在聚集起足夠強大力量來抵禦那祝賢所化的怪物的進攻。
諸人心頭一驚,幾乎來不及去細想便要在那時紛紛上前阻攔即將發生的事情,可就在那腳步邁出的瞬間,一道可怕的黑色力量忽的自徐寒的體內奔涌而出,將諸人包裹其中,根本難以突破那道屏障。
「小寒!你做什麼?」諸人顯然未有料到徐寒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不禁紛紛又急又怒的看向徐寒問道。
徐寒緩緩的轉過身子,面向諸人,他漆黑色的眸子在諸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而他陰冷的聲音也在那時在諸人的耳畔響起。
「你們不是問我戰勝森羅殿的辦法嗎?」
「這就是你們要的辦法」
「當一切不可避免之時,只有坦然的接受犧牲與死亡,才是唯一的辦法。」
「任何的心慈手軟,都會葬送最後的希望,拖下去,用你們與我的命拖下去,拖到十萬大山降臨之時,這樣這個世界才能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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