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
金陵城長樂宮中,一頭白髮的陳玄機將案台上金石鑄成的華貴果盤一把推落在地,那金器落地,在地上一陣翻滾,發出陣陣刺耳的聲音,而果盤上上好的瓜果也因此散落一地。
「陛下!這是怎麼了?」聞聲而來的閻燕燕快步上前,來到了陳玄機的跟前,於那時輕聲問道。
陳玄機回頭看了一眼閻燕燕,那是一個溫婉、體貼、漂亮、端莊的女子,他事事為陳國,為陳玄機着想,與方子魚比起來,二者仿若兩個極端。饒是一開始的結合,只是出於不得已的需要,但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後,陳玄機也不得不承認閻燕燕作為妻子,幾乎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存在。
念及此處的陳玄機儘可能的壓下了心頭的火氣,他輕聲問道:「你聽說了嗎?」
雖然閻燕燕表現得足夠溫婉,但陳玄機可並未傻到真的將眼前的女子就當做一個只知相夫教子的妻子,她背後的閻家,她的父親閻宇明能在短時間內瞞過蒙克的眼線,為他籌集了一支二十萬的精銳軍隊,有這樣強大的後盾,想來那個消息,閻燕燕恐怕比他還會早知道一些時日。
在聽聞此問之後,閻燕燕便諾諾的點了點頭。
雖然對於此事早有預料,但陳玄機見着此景之後依然免不了面色一沉,這諾大的陳國,他雖貴為國君,但很多時候卻像是一個局外人。
「陛下,不喜歡...」閻燕燕很快便看明白了陳玄機的心思,她低着頭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玄機搖了搖頭,並不願意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大夏退兵了。」他輕聲言道,語調之中並無多少喜悅,反倒帶着一股愁然。
「我知道。」閻燕燕很是體貼的也同樣未有再提及之前的話題,她又點了點頭,有些不解的看向陳玄機問道:「這不應該是好事嗎?大夏退兵,陛下又為先祖守下陳國疆土,這是大興之兆啊!陳國百姓想來也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閻燕燕的一番話卻並未讓陳玄機的心情好上半分,反倒是隨着她的這番話,陳玄機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陰沉了起來,他心底方才被壓下的火氣於這時也開始蹭蹭的往上涌。
他的手豁然伸出,又一次狠狠的砸在了身前的案台上。
即使他未有動用半分的真元,但這一下依然力道極大,那案台中心微微凹陷,而巨大的聲響也讓一旁的閻燕燕身子一震,說道一半的話隨即戛然而止。
陳玄機的面色陰沉,眸中似有火焰升騰,他言道:「但蒙克沒有死!」
語調幽寒,宛如鬼魅於夜中山嶺低語。
陳玄機有一個很絕妙的計劃。
大夏國柱邱盡平領着二十萬大軍奇襲長武關,隨着奉興王陳平死於崔庭之手,陳國除了蒙克手中的十萬虎狼騎便再無可用之兵,這迎擊邱盡平的重任自然不可避免的要落在蒙克的手中。
已經封王拜相官至九錫的蒙克,如此地位可謂位極人臣。一旦他再次拒大夏鐵騎於過門之外,必定威名大盛,這樣的蒙克,陳玄機已無物可賞,那時的他還會再甘心屈居人下嗎?
以己度人這樣的想法雖然下作了些,但事實上,自古以來以此法度量人心,卻鮮有出錯的時候。
所以,在蒙克領着十萬大軍在長武關上浴血殺敵之時,陳玄機卻秘密召見的閻燕燕之父閻宇明,他為他募來了二十萬精銳悍卒,以各種途徑集結在了長武關的後方,一旦蒙克與邱盡平發生大戰。若是勝,二十萬悍卒便可一擁而上,以謀逆通敵之名將大戰後鬆懈的蒙克等人一同剷除,若失敗,那就再好不過,二十萬悍卒亦可接替蒙克,迎戰邱盡平。
陳玄機算到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氣勢洶洶東進的大夏鐵騎會如此虎頭蛇尾,在長武關外試探了一個多月的光景後,便悄無聲息的退去。
一個多月的光景下來,雖然蒙克與邱盡平多次交手,但都是小打小鬧的試探,蒙克手中的主力,號稱能斬仙人的十萬虎狼騎可是毫髮無損。若是這時出手,以二十萬精銳悍卒硬撼蒙克的十萬虎狼騎勝機寥寥,絕非良法。
而最讓陳玄機憂心的卻是,這二十萬大軍之前蒙克忙於戰事,無暇顧及,一旦收兵回朝,二十萬人就是他陳玄機有天大的本事,想來也是瞞不過蒙克的眼線的。他一旦追究起此事來,後果不堪設想,而事實上此刻蒙克雖然還在歸朝的路上,一份啟奏閻家的奏摺卻早已擺在了陳玄機的案台上。
閻燕燕冰雪聰明,聽聞此言自然是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就裏。
她溫婉一笑,邁步走到了陳玄機的跟前,將自己送入了對方懷裏,她躺在了陳玄機的胸口,柔聲言道:「陛下,無論發生什麼,燕燕都會陪在陛下身邊的。」
嗅着懷中之人身上傳來的那股淡淡的香氣,陳玄機心頭的不安與憤怒出奇的平息了不少,他亦伸出手懷抱住懷中的人兒,嘆了口氣言道:「能娶燕兒為妻,實乃玄機之福啊...只是...」
「失了這次機會,想要再對蒙克動手,恐怕又要等上不知幾多時日...」
「陛下還年輕,遲早會有登臨仙境那一天,多久陛下也等得起,燕燕也會一直陪陛下等下去的。」閻燕燕柔聲言道,她又往陳玄機的懷中擠了擠,她嗅着男人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味道,只覺一陣心安,只想着若是能一直這樣被他抱下去,那該多好。
「只怕,蒙克不會讓我等到那一天。」陳玄機卻似乎並未感受到此刻懷中人兒的心思,他又嘆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陛下!」閻燕燕聞言從陳玄機的懷中坐起了身子,她有些不悅的言道:「陛下不要胡說,陛下是九五之尊天命之子,蒙克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陛下如何!況且,像陛下這麼好的人,一定會洪福齊天,逢凶化吉的。」
好人?陳玄機的臉上浮出了一抹苦澀的笑意。
他還能被稱作好人嗎?他想着那一日,那張在金陵城中從驚醒到錯愕再到悲慟的臉,想着她離開時那落寞的背影,陳玄機不明白,做出這樣事情的他,還能算作好人嗎?
因此,他搖了搖頭,言道:「我不好。」
「不!陛下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卻不知為何,素來對陳玄機言聽計從的閻燕燕卻在那時回聲言道,她的語氣之中少見的出現了堅決與篤定的味道。
陳玄機愣了愣,暗以為對方是在以此安慰他,他又搖了搖頭,試圖終止這個讓他心煩意亂的話題,但閻燕燕卻在那時直直的看向陳玄機,那雙烏溜溜的眸子中,光芒閃爍,如星辰明月,璀璨得讓人不敢直視。
「十四年前...」閻燕燕輕聲言道。
「陳國金陵城,陛下記得那時發生了什麼事?」
陳玄機不免又是一愣,十二年前那時的他還是陳國的皇子,他的母親蒙羽皇后尚且在世。那時的世界對於年幼時的陳玄機來說是那般完美,完美得近乎夢幻。
而對於那一年的記憶,陳玄機當然很多,但他卻是不知閻燕燕話里所指的究竟是哪一件。
「你救過我。」閻燕燕似乎看出了陳玄機的疑惑,她不免有些失望,但還是很快壓下了這份失落,出言說道:「那年我與父親逃難來到金陵城,被仇家追殺,是路過的陛下嚴懲了那些賊人,我與父親方才逃過了劫難,活到了今日。」
陳玄機聽聞這話方才記起了似乎卻有此事,當年他母親蒙羽皇后架不住他的死纏爛打,帶着他微服遊玩,恰巧在街角遇見了這事,便讓隨行的侍衛救下了那對落難的父女,卻不想竟然便是眼前的閻燕燕...
見陳玄機的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閻燕燕頓時開懷一笑,她又竄入了陳玄機的懷中,抱着對方輕聲言道:「燕燕的命是陛下救的,就是真的發生什麼,燕燕也會拼盡性命保護陛下的。」
還在回憶那些陳年往事的陳玄機聽聞此言忽的身子一震。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眉宇間的神情古怪又木楞了起來。隨後他緩緩的低下頭,伸出了手,在離懷中的人兒尚且還有一寸不到的距離處停下,然後他以一種低沉無比的語調問道:「燕燕,你真的願意為了我獻出性命嗎?」
已經完全沉浸在兒女情長的閻燕燕根本未有聽出陳玄機語調中的異樣,她重重的點了點頭:「燕燕的命是陛下的,人也是陛下的,為了陛下,燕燕可以做任何事情。」
「是嗎...」陳玄機喃喃言道,那懸在空中的手終於落在了燕燕的身上,這一刻,他將這女孩緊緊的湧入了懷中,嘴裏輕聲言道:「能娶到燕燕這樣的女子,正是陳某之幸啊。」
「能嫁給陛下,燕燕也很開心。」
二人說罷,便相顧無言,只是緊緊相擁於這金陵城中的長樂宮中。
那一夜燭火悠然,於長樂宮中徹夜不滅。
......
雖然陳玄機很清楚,當他得到大夏撤兵這個消息時,蒙克已經在回朝的路上了。
只是他想不到,他得到消息的速度竟然慢到了這樣的地步,或者想不到蒙克歸來的速度竟然快到了這樣的地步。
他從雕龍砌鳳的床榻上站起了身子,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邊側眸看了看殿外方才蒙蒙亮的天色。腦袋不曾偏移半分的問道:「他這麼早就來了?」
「嗯。」跪在殿門口,頭顱着地的老太監輕聲回應道。「秦王大人已經在長樂宮中等候了一個時辰了,老奴怕影響陛下休息故而此刻才來稟報。」
「舅舅方才在邊關浴血殺敵,歸朝便來面聖,齊心可鑑,端是我大陳的肱股之臣啊。」陳玄機面無表情的感嘆道,伸手便提起了散落於一旁的龍袍,將之穿戴在身。
殿門口的老太監聞言,依然低着腦袋,不曾起身,更不曾回應。
過了好一會光景,陳玄機終於將那一身繁瑣的龍袍穿戴在了身上。
作為陳國的君主,饒是再落魄,這服飾的宮女終歸是不會差的,但陳玄機卻習慣自己來完成這樣的事情。這是他兒時便養成的習慣,也是他母親要求的事情。
他曾經並不喜歡那一身皇袍,他太過臃腫,穿戴也太過繁瑣。
但現在他忽然明白,有些東西一旦穿上,就很難脫下,因為往往脫下他的代價,就是你的命。
所以,他很小心很認真的系好每一處腰帶,合上每一處紐扣。他知道他註定逃不脫這宿命,所以他必須像愛惜自己的命一樣愛惜這一身他並不如何喜歡的皇袍。
他用了一刻鐘的光景,方才將這一身皇袍穿戴齊整,然後他轉身看向那依然匍匐在地的老太監言道:「走吧,別讓我這位舅舅等得太久了。」
老太監聞言,在那時趕忙站起了身子,但腦袋卻依然恭恭敬敬的低着,然後他轉身便要引路。
可就在陳玄機就要邁步而出之時,這位生得一頭白髮的男人卻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麼,他的腳步在半空中停住,然後轉過了頭,看向身後。
那張雕龍砌鳳的華貴床榻上,一位生得嬌柔似水的女子尚且還在安睡。
陳玄機見着這番情形,他笑了笑,湊身上前,在那女子的額頭上輕輕一吻,這才轉身離去。
床榻上女子的雙眸依然緊閉,只是那長長的睫毛,卻似乎在男人離開後,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
長樂宮中。
陳玄機盯着台下身着甲冑,腰間配有長刀的男子,面色沉寂,默不作聲。
男人亦在那時仰頭看着他,同樣的面色沉寂,同樣的默不作聲。
陳玄機身後的老太監亦低着腦袋,模樣怯懦,似乎唯恐動上半分,那衣袖拂過的細微聲響便會打破這樣的寂靜。
良久之後。
陳玄機眉宇間的冰雪忽的消融,他展顏一笑,甚是關切的言道:「舅舅辛苦了。」
男人恭敬拱手,旋即回道:「能為陛下分憂,乃是微臣之幸。」
中氣十足的聲音猶如雷霆,在空蕩蕩的長樂宮中來回作響,數息之後方才停歇。
「舅舅舟車勞頓,回來當好生修養,何必急着面聖?若是累壞了身子,以後這群狼環視的天下,寡人又該依仗誰呢?」陳玄機如此言道,臉上的笑容和煦,長樂宮中一派明君賢臣的和睦氣象。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臣已年邁,終有故去的一天,陛下始終得學會靠自己。」蒙克輕聲回道,臉上的神色靜默,看不出悲喜。
陳玄機的臉上頓時浮出了惶恐與擔憂之色,他急切的言道:「舅舅這是什麼話,這大陳是我的大陳,也是舅舅的。若是沒有舅舅,何來今日的玄機啊。」
說這話時,陳玄機無論是吐字的語氣,亦或是臉上的神情,都一派誠惶誠恐又情真意切的模樣,卻是讓人難以挑出半分的毛病。
但聞言的蒙克只是淡淡的瞥了陳玄機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同時也收回了再與陳玄機虛與委蛇的架勢。
他邁步上前,走到了那龍椅的台階之下,又一拱手,方才言道:「臣此次前來,實有一事相問。」
早有預料的陳玄機臉上的笑意不曾消減半分,他笑道:「何事?舅舅直言無妨。」
那好似沒有絲毫防備,近乎由心露於外的笑意,落在蒙克的眼中,面色沉寂如古井一般的男人,眸中竟起了微微的波動,但很快卻又消失不見。
「微臣於長武關迎擊外敵時,曾發現後方谷籠道一干區域有大量甲士巡邏的痕跡,邱盡平退兵之後,我派士卒探查,足足尋到了二十萬我大陳軍隊的痕跡,不知陛下可知道此事?據我所知,大陳可沒有這麼多其他軍伍了。」蒙克如此問道,他的腦袋在那時再次抬起,目光猶如利箭一般直直的落在了陳玄機的臉上,似乎是想要從這位年輕的帝王身上看出些什麼端倪。
但令他失望的是,聽聞此言的陳玄機只是露出了一瞬不到的錯愕神情,隨後便一臉恍然的笑道:「舅舅說的是這事啊...」
「大夏賊心不死,舅舅孤身抗敵,我心憂舅舅安危,方才命人徵調軍伍,堪堪湊夠了二十萬大軍,正要派來馳援舅舅,卻不想舅舅神威,已然敗退了敵軍。」
「陛下好本事啊,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便可募集到二十萬大軍...」蒙克沉聲感嘆道。
「只是些未經訓練的新兵,倉促啟用,算不得什麼,更比不上舅舅手中的虎狼騎。」陳玄機面有愧色的回應道。
蒙克說道:「那陛下可要好生訓練這支軍隊了,往後咱們大陳的麻煩還多着呢。」
只是這話出口,還不待陳玄機應允下來,蒙克的聲音便再次響起:「不知陛下看過沒有我派人送來的奏摺。」
這一次,陳玄機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抹異色,但很快他又笑了笑說道:「舅舅說的是閻家仗勢斂財,毀辱我皇族名聲之事嗎?」
蒙克聞言,卻並不回應,只是沉着目光盯着陳玄機。
陳玄機臉上的笑容在這樣的目光下漸漸變得有些不自然,但他還是在數息之後,沉聲言道:「此事茲事體大...」
蒙克卻根本不給陳玄機說完此言的機會,他的音調忽的提高了數分,於那時朗聲言道:「陛下國事繁忙,既然要調查此事,想來也沒有時間監管訓練軍伍之事,微臣常年征戰,對於此事倒是有些心得。加上如今陳國周圍群敵環視,訓練軍伍之事刻不容緩,不若就將此事交給微臣。」
這話說得當然是慷慨激昂,一副忠君為國的忠烈模樣。但就是那位陳玄機身後的老太監聞言之時,也不免身子一個哆嗦,他都聽得明白,這分明就是明搶兵權。所謂大逆不道,不外如是。
可奇怪的是,在聽聞此言之後,陳玄機臉上那分明就要僵住的笑容卻忽的再次燦爛了下來,他低下了腦袋,盈盈言道:「舅舅誤會了,我說的是此事我已經調查清清楚楚,至於結果嘛...」
說到這裏,陳玄機轉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監。
名為阿奴的老人在那時會意的點了點頭,去到內屋拿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木匣,走到了蒙克的面前。
陳玄機臉上的笑意更甚,他盯着蒙克,意味深長的言道:「都在這木匣中了,還請舅舅過目。」
......
東宮鳳欒殿中閻燕燕焦急的在殿門中來回踱步。
陳玄機去與蒙克會面了,雖然她不斷的安慰着陳玄機,但她的心底卻清楚得很,蒙克不是易於之輩,此行兇險到了極致。
她當然希望幫到陳玄機,可她一介女流,這般朝堂大事哪是她可以左右的。她只能一早便派出親信出宮,去給自家父親通風報信,希望通過自己父親在陳國的力量來解決此事。只是陳玄機久去未歸,那親信亦久去未歸。
這樣等待無疑是最難熬的。
「不好了!」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過去,殿外卻忽的傳來一聲驚呼。
閻燕燕心頭一驚,聽出了這聲音是她派出的那位親信的聲音,她趕忙快步走出殿門,便見那親信一臉急色的沖入殿中。
「怎麼了?」閻燕燕趕忙問道。
「主人,閻...」那親信方才要說些什麼,可宮外卻傳來一聲尖銳的鴨公嗓。
「皇上駕到!」
此音一落,只見一襲皇袍頭生白髮,面容卻俊朗無比的陳玄機便於那時出現在了宮門口。
見着心上人的閻燕燕快步上前,一臉喜色的言道:「陛下回來了?那蒙克未有為難陛下吧?」
閻燕燕滿心都想着心上人的安危,卻未有發現,那時那位於她錯身而過的親信在聽聞陳玄機到來時頓時臉色煞白,面如死灰。
歸來的陳玄機並未在第一時間回應閻燕燕的關心,他的目光在周遭一掃,輕聲言道:「你們先退下吧。」
周遭的奴僕聞言自然不敢忤逆,在應了一聲是後,紛紛退下,而那位親信雖然有心朝着閻燕燕使出眼色,可這是的閻燕燕眼裏心裏都只有眼前的人兒,哪裏能估計到他?
待到諸人退去,閻燕燕這才再次問道:「陛下,究竟怎麼回事?」
「無礙,事情已經解決了,燕兒不必擔心。」陳玄機笑着說道。
聽聞這話的閻燕燕那顆懸着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她長舒了一口氣,又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言道:「可擔心壞臣妾了,沒事就好,我就說陛下洪福齊天,定能化險為夷的。」
說罷這話,她卻並未看見陳玄機眸中忽的陰沉下來的目光,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言道:「陛下今日一早便去處理此事,想來此刻還未來得及吃飯吧?臣妾早就為陛下準備好了早飯,都是陛下愛吃的東西。」
說着女子渾然不覺的轉過了身子,走到了一旁的案台前,就要從那食盒中拿出些什麼,而嘴裏依然自顧自的言道:「燕燕也沒有什麼大本事,幫不了陛下什麼,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東西 ...」
「不。」
「燕兒已經幫了我很多了,不過現在還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煩燕兒。」陳玄機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什麼?」不覺有它的女子從食盒中端出了以往尚且還熱騰騰的餛飩,轉身便要想問。
但話才出口,她的身子便如受重創一般忽的一震。
手中的金碗頓時脫落,落地處湯汁餛飩散落一地,而她卻只是瞪大了眼珠子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向眼前那位離他不過一寸之遙的臉,那張她夢裏憧憬過無數次的臉。
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裏此刻正插着一把長劍,她伸出了手,想要去撫摸眼前那個人兒,她想要知道這一切究竟是一場噩夢,還是...
只是她的手還未來及伸到那處,她便失去了渾身的力氣,腦袋一沉,帶着不可置信的恐懼,栽倒了下來。
陳玄機在那時又上前了一步,一把抱住了女孩傾倒的身軀。
他撫摸着她關懷的背脊,就像是在安撫熟睡的戀人,然後他輕輕的湊到了她的耳畔,雙唇微啟,輕聲吐出了兩個字眼。
他說:「去死。」
......
蒙克走出長樂宮時,方才還晴空萬里的天際忽的電閃雷鳴。
暴雨沒有絲毫預兆的在那時傾盆而下。
秦王殿下並未撐起自己的真元屏障,而是任由那雨水打在他的甲冑上。
它們沖刷着一個月來未有離身的甲冑上的塵埃,也沖刷着蒙克心底的某些東西。
他忽的在離那座巍峨的宮門十丈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他將那方抱在懷裏的木匣放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後伸出手將那木匣輕輕打開。
那裏一顆尚有餘溫的頭顱正瞪大的眼珠子看着他,眸子寫滿了憤怒與不甘。
它叫閻宇明。
是閻家的家主,是閻燕燕的父親。
那自然是極為可怖的場景,可這對早已見慣了生死的蒙克顯然並未有半點的衝擊力可言。
但他還是駐足看了良久,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了一抹笑意,眸子竟有欣慰之色浮現。
數息之後,他又將那木匣合上,然後邁着步子走入了磅礴的暴雨之中。
恍惚間,一道呢喃傳來。
「你學得很快...」
「但還不夠快。」
「再快些吧...」
「我能教你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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