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金陵城,長樂宮。
一襲金色龍袍的陳玄機高座於大殿之上。
殿下,文武百官分立兩側。唯有一人身着紫袍,坐於右側首位,低眸垂眉,神色倨傲。
「這消息可否屬實?」陳玄機看了看跪拜在殿中的少年,沉聲問道。
「此乃末將兄長性命換來的消息,豈能有假?李榆林狼子野心,誓要吞併我大陳,還請陛下早作部署,莫要給了賊人可乘之機。」那跪拜於朝中的少年身形狼狽,顯然是方才抵達此處,此刻言語之中語調悲切,令人生憐。
男子姓陳。
陳國的陳,陳玄機的陳。
單名一個偃字。
他口中那位為了傳遞這個消息死在了報信路上的兄長,叫做陳淵。
他們的爹,喚作陳平。
陳玄機的叔叔,先帝陳庭柱的兄長。
陳平因為蒙克的引兵不發,獨自枯守長武關,連同手中十萬大軍盡數殉國。只留下這這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兩兄弟,落於這虎狼環視的金陵城。
若是兄弟二人,只想榮華富貴,陳玄機當然可以保下他們,畢竟只頂着一個王爺的虛名,手中的兵將早已戰死,這樣的王爺對於蒙克來說,可有可無。
可偏偏兩兄弟卻自小受陳平的教導,一心想着捨身報國,當然也想着為自己父親報仇,所以不顧旁人的勸阻潛入了夏軍軍營,一來是想着為陳國刺探軍情,二來是為了立下功勞,東山再起。夏朝準備再次動武的消息對於陳國自然至關重要,這功勞不小,可兄弟之中的兄長卻已經再也回不來。
想到這裏。
不知是因為手中能夠信賴的人越來越少,還是因為單純的悲傷於陳淵的死訊,又或者二者皆有之。
陳玄機的臉色在那時變得極為難看。
「愛卿,起來吧。你且退下好生休息,養好自己身上的傷勢。朕與大陳子民還等着你為大陳保家衛國,開疆拓土。」
但面上,陳玄機還是如此寬慰道。
那陳偃心底雖然悲傷於自己兄長的犧牲,但他卻也是識得大體之輩,於那時點了點頭,正要應聲退下。
可就在這時,那位一直靜坐在寬大木椅上的紫袍男人忽的站起了身子。
「陛下說得不錯,小王爺確實應該好生修養身體,但這行軍打仗的事情,我看還是不要再參與了。」
能在這朝堂之上,能在這文武百官面前,甚至能在這皇帝已經下了旨意之後,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卻又沒有任何人出言反駁。
放眼陳國開國以來兩百餘年,也只有這位秦王蒙克能夠做到了。
陳玄機的臉色於那時變得極為難看,台下那位陳偃的臉色同樣也極為難看。
「大夏要對我陳國動武的消息,我手下的探子早就得到了消息,兩位小王爺非要以身犯險,卻不知這一腔熱血固然是好,但也對用對地方,只是送了自己性命尚且可以落下個忠烈之名,可若是如某位王爺一般,不知輕重,非要固守長武關,險些毀我大陳根基,屆時落下個遺臭千年,可就不好了。」可蒙克卻好似沒有看到諸人那難看的臉色一般,依然自顧自的言道。
&bp;這話雖然未有指名道姓,但就是三歲孩童也聽得出來,他話中所指的卻是那位為國捐軀,死在長武關的奉興王——陳平。
被人如此拐彎抹角的侮辱亡父,饒是泥菩薩恐怕都得生出勃然大怒,更何況是自小被陳平帶在軍營之中耳濡目染的陳偃?
當下,陳偃的臉色便被憋得通紅,他的雙眸充血,站起身子就要喝罵。
「皇兄。」可陳玄機的聲音卻在那時響起。「陳國社稷,寡人多處還需仰仗兄長,還望快些回去好生修養,早日痊癒,與寡人分憂。」
陳玄機將這話說得極為隱晦,他希望陳偃能夠聽明白,此刻他們不是蒙克的對手,若是他自古一腔怒火,蒙克大可以此為由治了他的罪。不用懷疑,現在一人手握大陳軍政的蒙克絕對有這個實力。
陳偃自然不是愚笨之輩,他聽出了陳玄機話中有話,他在那時臉色一陣變化,最後終是咬着牙鬆開緊握的拳頭。
而後,他朝着陳玄機拱了拱手,便直直的出了殿門。
他不敢停留,他害怕再聽見些辱罵之言,自己便壓不住這心底滿腔怒火。
而確如陳玄機所言,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必須咽下這口惡氣。
「怎麼陛下還沒有用膳嗎?」
夜幕籠罩下的長樂宮下起了小雨,一身皇袍鳳冠的閻燕燕來到了長樂殿的殿門前,她看了看誠惶誠恐立在門前的內侍,輕言問道。
那年輕的太監見着了閻燕燕就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趕忙上前言道:「是啊,皇后娘娘,菜都熱了三次了陛下還是不肯吃,你說這要是餓出個好歹,賤奴怎麼擔當得起?」
「好了,這裏有我在,你退下吧。」&bp;閻燕燕笑着言道,從那太監身後的奴僕手中接過了騰騰的飯菜,這才走入長樂宮中。
那裏的高台之上,生得一頭白髮的帝王正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陛下。」直到閻燕燕腳步輕盈的走到他的跟前,將那飯菜放到案台上,嘴裏輕喚一聲,陳玄機方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是皇后啊。」
在看清來者模樣之後,他的臉上擠出一抹笑意,如此言道。
「陛下。」閻燕燕嬌責的看了他一眼,將飯菜中的一碗肉羹拿起,放到了他的跟前:「臣妾與陛下說過多少次了,無論多忙,這該吃飯的時候,怎麼也得抽出時間,吃上一些,否則若是累壞了身子,那陳國百姓當依仗誰來主持大局呢?」
本來臉上還帶着些許笑意的陳玄機在聽聞此言之後,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他沉着聲音言道:「這陳國有無我陳玄機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那位蒙王爺,不就好了嗎?」
見此狀,閻燕燕也臉色一暗,放下了手中的肉羹,神情沮喪的言道:「今日朝堂之事,臣妾也有所耳聞。蒙王爺的行徑着實有失體面,但越是如此,陛下就越得愛惜身子。陛下本就天資卓絕,登臨仙境只是遲早的問題。那木刻如今雖然權勢滔天,但畢竟已經年過半百,他還能有多少時日可活?」
「陛下要做的只是安心等待,等到你修成仙人,又或者蒙克老死,屆時這陳國不還是陛下的陳國。」
只是這本是好意的一番勸解之言,換來的卻是陳玄機的一聲冷哼:「哼!」
「只恐怕,我等不到那日,就先死在了我這個好舅舅的刀下。」
「陛下這是何話?陛下乃是天命之子,百姓翹首以望,文武心之所歸,那蒙克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傷陛下一根毫毛!」
「他不僅敢動,而且」陳玄機臉上的神情愈發的幽深,他咬着牙,用一種近乎沙啞的語調言道:「他已經這麼做了!」
「嗯?陛下這時何意?」閻燕燕臉色一變,嘴裏如此問道。
「陳偃的兄長用命換來了大夏已經開始調兵遣將,準備再次兵臨長武關的消息,而這個消息他蒙克早就知曉卻隱瞞不報你以為他存的什麼心思?」陳玄機似笑非笑的轉頭看向閻燕燕。
當然他並未期望閻燕燕回答這個問題,在說完這話之後他微微一頓便言道:「如今陳國境內還有握在我皇族手中的兵馬便就是那長武關上,由龍固國所帶領的三萬守軍。他隱瞞此事不報,想的便是將那害死奉興王的戲碼故技重施,再來演上一遭。讓不知情況的龍固國戰死長武關,而後他再領着他手下的虎狼騎迎戰大夏兵馬,這驅虎吞狼之計,他蒙克當真是用得爐火純青。」
「只要帶到龍固國一死,這大陳境內便再無任何寡人可用之兵,屆時寡人這個皇帝,是留是廢,還不是他蒙克一句話的事情。」
說着這些的陳玄機,眉宇間的煞氣愈發濃重,他的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一抹猩紅之色漫上雙眸,此刻的他,看上去再無了當年,那玲瓏閣大弟子卓絕風姿,反倒像極了一頭被逼得窮途末路,退無可退的惡狼。
閻燕燕心思聰慧,在陳玄機說到一半的時候,她便領悟到了其中暗藏的殺機。
「那陛下準備如何做?」閻燕燕皺着眉頭問道。
聽聞此言的陳玄機臉上的煞氣忽然盡數消退,他換上了一臉柔情,伸手將閻燕燕那雙潔白如玉的手握在了手中,輕聲言道:「寡人現在能夠依靠的就只有你啦。」
閻燕燕一愣,很快便醒悟過來,她朝着陳玄機一拱手,便言道:「陛下莫要擔心,臣妾現在就出宮去尋父親,想來以父親的手段,必然能想到辦法,為陛下集結出一支百戰之師!」
聽聞此言的陳玄機展顏一笑:「那便辛苦皇后了。」
閻燕燕搖了搖頭:「能為陛下分憂乃是燕燕的榮幸。」
說罷此言,她轉過身子便要離去,可就在這時陳尋機卻忽的將之喚住:「皇后且幫我傳一道密旨,宣陳偃晚些時候避開耳目,入宮見我。」
聽聞此言的閻燕燕微微一愣,但很快還是點了點頭,這才形色匆匆離去。
待到閻燕燕走遠,那長樂宮中,一頭白髮的陳玄機靠坐在那金色龍椅上,他伸手撫摸着扶手上那金色的龍頭,臉上的神色一陣變幻,最後陰沉目光,喃喃言道:「驅虎吞狼」
「舅舅你教侄兒的好手段,侄兒就只有好生受用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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