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飛燕齋中,身着青紗的女子,懷抱琵琶,盈盈淺唱。
身前一位形容邋遢的中年人,坐在矮榻上端着一杯清酒,搖頭晃腦,神色迷醉。
「數年未聽,青衣的歌喉還是如此美妙。」中年男人由衷的感嘆道。
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和諧的畫面。
無論是男人不修邊幅的容貌,還是他髒兮兮的衣衫,都與這裝飾得別有情調的房間,以及青衣女子美艷動人的模樣格格不入。
錚。
女人在琵琶弦上遊走的指尖忽地停了下來,琵琶弦上發出一聲刺耳的清音。
女人抬起了頭,神色莫名的望向男人。
「那孩子已經入瓮了,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女人如此問道,語氣中帶着不應有的關切與焦慮。
男人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他再次舉起酒杯,朝着女人搖搖一敬。
「祝首座不也入瓮了嗎?你又如何還有閒心在這裏與我閒談?」
女人聞言,臉上的神色一滯,隨即目光陰沉了下來,「看樣子,這些年,我們都經歷了許多對方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男人嘆了一口氣,言道:「青衣,我真的看不透你。」
女人臉上的神色愈發的陰沉,她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眸子中折射出的冰冷光芒,直直的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你明知小寒並非真龍,亦知這龍蛇雙生之法,卻並不與祝賢言說,反倒是一路引誘着他入瓮,你的背後究竟是誰?你究竟想做什麼?」
女人淡淡一笑,再次撥弄起身前的琵琶。
「身在局中都是棋子,不到最後,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局究竟有多大。」
夜色更濃了。
經歷了一夜狂歡,長安城再次陷入了寂靜。
一輛馬車緩緩的行駛在長安城的街道上,木製的車輪壓過長安街道的青石板,發出軲轆的聲線,在靜默長街中迴蕩。
馬車中右臂綁着白布,上身赤裸的少年頹然而坐,他低着頭,神情冷峻,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他的對面一位身着紅袍的老者正襟危坐,雙眸眯起,好似在閉目養神。
「府主的修為進展神速,卻是讓老朽驚詫。」許久的沉默之後,老人忽的出言說道。
少年聞言苦澀一笑,鹿先生的修為幾乎已經觸摸到了仙人之境的邊緣,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對付旁人或許還可一試,但在鹿先生的面前,只能有摧枯拉朽來形容,只是微微接觸他便敗下了陣來。
「真龍究竟是誰?」徐寒想了想,在半晌之後方才沉聲問道。
「真龍是誰,真的重要嗎?」老人抬頭問道。
徐寒一愣,臉上浮出了苦笑。
「所以這一次輪到我了是嗎?」
鹿先生並未有明白少年話里的意思,他想了想,方才由衷的言道:「其實府主大人很不錯,就是夫子在的時候,以如今天策府的處境,也未必會比府主做得更好。」
徐寒聞言,抬起了頭,看向眼前的老人,他說道:「但這些,其實並不重要。對嗎?」
「無論是守下大黃城,還是扳倒顧趙二家,這些都不重要。我究竟做什麼,不做什麼對於你們其實都並無差別,從一開始你們想要的都只是我的命,對嗎?」
少年在那時直直的看着老人,目光那般清澈,尋不到半分老人預想中的憤怒或是憎恨。有的,只是不解,只是困惑。
老人的心在那時被刺痛,他用盡全力偽裝的冰冷在那一瞬有些許被消融的跡象。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夫子會尋到這樣一個少年來做龍蛇雙生之法的棄子,或許徐寒做得肆意一些、放縱一些,此刻老人心頭的愧疚便會消減幾分。
但事實上,徐寒做得太好,好到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好到老人的心裏也難免覺得愧疚。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早已沒了回頭的路。
在太平盛世與蒼生離亂之間,這些犧牲,終究是值得的。
所以老人壓下了心底的柔軟,再次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馬車忽的停了下來。
徐寒透過馬車的縫隙看向窗外,他們來到了天策府的門前,鹿先生並沒有下車的意思,反倒是天策府的府門緩緩被打開,一道身影在諸多天策府軍的簇擁下來到了府門口,夜色太過濃郁,諸人又將之包裹得太緊,所以徐寒並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然後又是一輛馬車緩緩的停靠在了徐寒所坐馬車的身側,然後那人便被送上了馬車。
於是,兩輛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徐寒知道,這次他們去的方向是大周的溥天宮。
這一刻,終於還是要來了。
徐寒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再次看向身旁的老人,問道:「那車裏坐的,便是真龍對嗎?」
老人點了點頭,輕聲回應道:「嗯。」
在這樣簡單的對話之後,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諾大的長安城裏,迴蕩着兩輛馬車強行的輕響。
而與此同時,在那溥天宮的宮門前,一位黑衣老人手持一把猩紅色的長劍,傲然而立。
手握大周軍政的祝賢領着諸人朝着那老人恭恭敬敬的一拜,「此行兇險,天下蒼生皆繫於司空仙人一身。」
那黑衣老人聞言,淡淡的點了點頭。
「首座大人放心,今日之後,這大周天下便姓祝了。」說完這話的老人,目光在諸人身上一陣有力,最後落在了人群中的那位紫袍少年身上。
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並未開口。
他豁然地轉過了身子,不再理會眾人,邁步便朝着那高聳宮門方向走去。
「此乃大周皇宮,擅入者死!」
宮牆上傳來一聲怒喝,如潮水般的禁軍,自宮門中奔涌而出。
獨自向前的黑衣老人,似乎並未聽到這樣的怒喝,他依然不急不緩的邁着自己的肚子。
禁軍的首領,眉頭一皺,只聽哐當一聲脆響,他腰上的長刀出鞘,而身後數百位禁軍將士也在那時拔出了腰上的刀劍。
明晃晃的刀劍在黑夜裏閃着悽厲的寒芒,好似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的雙眸。
那時,黑衣老人的眸中泛起一道滲人的血光。
一隻黑色的惡龍忽的自他體內湧出,呼嘯而去。
於是數百禁軍甲士在那時化為了漫天的血雨,淋淋落下,將這溥天宮外染成了血紅。
老人便踏着這滿地的屍骸,沐浴着這漫天的血雨,邁步走向了大周的皇宮深處。
「玲瓏閣司空白。」
「為平天憤,為救蒼生。」
「請陛下龍馭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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