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在皇宮長大,姜皇后把她當親閨女養。
剛剛過了五歲,姜皇后便從聖人那兒給她求了顯新縣君的誥封。
可以,姜清雖然不是公主,但在宮裏,卻比那些不受寵的公主還要有體面。
趙福輕易不敢得罪。
他心翼翼的回道:「好叫縣君知道,這位便是王驃騎的孫女兒。」
想了想,他還是補了一句,「從跟着夫人長大。」
沒有特指是哪位夫人,但在皇宮裏,大家都知道,能在聖人面前稱夫人的也就只有懿德夫人一人。
姜清生得一雙單眼皮兒,眼睛細長,聽了趙福的話,眸光閃爍了一下。
雖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但口氣已經緩和了許多:「哦,竟是阿婆親自教養的,難怪身上的泥土味兒少了許多。」
她背後站着姜皇后和太子,可以瞧不上粗鄙的王鼐,但絕不能輕視趙氏。
否則,慢聖人會發火,單是姜皇后也不會饒了她。
唐宓嘴角抽了抽,什麼叫「泥土味兒少了些」,乾脆她是泥腿子出身的農家女算了。
唐宓年紀,懂得卻不少,且家族榮譽感很強。
如今走在外面,她就代表着唐家和王家,若輕易讓人嘲笑了,也會連累家族。
只見她頂着一張無比可愛的胖臉,脆生生的:「見過顯新縣君。女姓唐名宓,家祖父是驃騎將軍,家外祖父是前朝太府寺卿。」
唐宓特意加重了「唐」字的讀音,明明白白的告訴姜清:本娘子姓「唐」,乃蘭陵唐氏的嫡系傳人。
和你姜清一樣,都是名門望族之後。
而且吧,相較於唐氏,姜氏早就沒落了。
姜氏的沒落還跟唐氏不同,唐氏是遭遇兵禍,一下子被人連鍋端了。但在兵禍之前,唐家依然顯赫,是響噹噹的一等門閥。
而姜家,早在二百多年前就開始沒落,到了姜皇后這一輩上,只剩下了他們這一房。
姜家的沒落很奇特,他們家不是因為戰亂或是子孫不肖,而是因為子嗣不旺。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詛咒,兩百多年前,姜家的男丁忽然開始變少。即使沒有到了九代單傳的地步,但每一代也只有堪堪的個位數。
作為一個大家族,人是根本。
沒有人,哪來的興旺?
沒有足夠的男丁,又怎麼培養出人才?要知道,人才也是有概率的,基數太,出人才的幾率就更。
幾代下來,朝堂上再也沒了姜家人的身影。
到了姜皇后父親那一輩,族中最高的官職,也只是個六品京官。
何為世家?
世卿世祿之家。
世家之所以被人推崇,不是因為家族歷史有多長。
若族中沒有人在朝庭里擔任高官,你家的歷史哪怕上了千年,也算不得世家。
所謂世家,每一代都有人在朝中高居高位,要麼宰相,要麼大將軍,再不濟也是九卿。
如此幾代傳承下來,積累個一二百年,才能堪堪擠入世家的行列。
三四百年的,約莫能入個二等。
唯有沿襲五六百年乃至千年的,才能稱之為甲等。
唐家便是甲等,而姜家,如今已被擠到了末等的邊緣。
若不是出了個姜皇后,家族漸漸有了中興的跡象,這才沒有徹底跌落出世家的行列。
就是姜氏,能成為皇后,也是一個意外。
當年鄭宥在京城為質子,到了親事的年紀時,前朝的統治已經風雨飄搖。
農民起義不斷,數位統兵大將趁機謀反,硝煙滾滾,直逼長安。
在這樣危急的關頭,前朝戾帝不好好安撫那些沒有謀反的封疆大吏、統兵大將,反而變本加厲的揉搓、逼迫。
鄭宥的親事,便是戾帝壓制、乃至羞辱鄭家的一個手段。
鄭家與前朝皇族有姻親關係,按照輩分,鄭宥要稱呼戾帝一聲「表叔」。
戾帝就打着長輩的旗號,給鄭宥定了門表面風光、實則不堪的婚事。
天水姜氏,近千年的名門望族,乍一聽名號,真是高貴無比。
配鄭氏這樣的寒門土鱉,絕對是低嫁中的低嫁。
而事實上呢,整個姜家,只有不到三十口人,其中入仕的男子寥寥三四人。
官職最高的就是姜氏的父親,姜家的家主,也只是個將作監的官,毫無實權可言。
在那樣一個亂世將至的時刻,似姜家的這樣的姻親,有還不如沒有。
奈何戾帝逼得緊,鄭家又不敢在關鍵時候與皇帝為敵,只得咬牙認下了這門親事。
所幸姜家雖然沒落了,但姜氏的教養很不錯,至少能擔得起家族主母的重任。
十幾年夫妻相處下來,鄭宥對姜氏很敬重,連帶着對姜家也高看幾眼。
任由姜皇后將姜清養在宮裏,也大方的給了誥封。
姜清背靠姜皇后,在後宮不是橫着走吧,卻也無人敢輕易招惹。
養得她的性子有些驕縱。
今天還是她第一次被人當眾打臉,姜清更氣的是,她還無法辯駁。
因為是她先用姓氏鄙視唐宓,現在被唐宓鄙視回來,她根本無話可。
怎麼?難道讓一向看重姓氏的姜清什麼「不以姓氏論英雄」嗎?那豈不是更打臉?
「你~~」姜清氣得俏臉通紅,死死的瞪着唐宓。
唐宓卻無所畏懼,睜着烏溜溜的大眼,與姜清對視。
「哼~」姜清敗下陣來,用力一甩袖子,噔噔噔的跑進了甘露殿。
唐宓無辜的嘟嘟嘴,扭頭對趙福:「姜縣君好像生氣了!」
趙福無語,這丫頭看着甜糯糯的,怎麼話這麼不留情面?
最要緊的是,這丫頭才三歲啊,竟把比她大四歲的姜清氣得落荒而逃,真不愧是夫人教養出來的「神童」!
趙福心裏嘀咕着,臉上卻堆着笑,「三娘,咱們也進去吧。聖人和娘子還等着呢。」
唐宓很乖很天真的點頭,全然沒有剛才懟姜清的犀利,「好!」
趙福望着唐宓乖巧可人的模樣,嘴角再次抽動,這麼好看的糰子,居然有熊孩子的潛質。唉~~
大殿上,聖人鄭宥高坐主席上,姜皇后跪坐在下首,姜清已經向帝後見了禮,文靜的跪坐在姜皇后身側。
趙福引着唐宓走進來,唐宓按照阿婆和阿娘的教導,規規矩矩的走到近前,屈膝行禮,「女唐宓,拜見聖人,拜見娘子!」
彼時君臣之間的規矩還沒有變態到動輒下跪的地步。
除了正式的大朝會,或是封賞之類的禮儀,臣子會下跪外,其它時候,都很隨意。
後宮之中更是如此。
聖人細細端詳了唐宓一番,見丫頭果然生得白嫩可愛,一雙大眼更是無比靈動,再加上她養在趙氏身邊,他不禁生出幾分喜愛。
「起來吧,」聖人語氣和緩,衝着唐宓招招手,「來,到近前來,讓朕好好瞧瞧。」
唐宓沒有猶豫,噠噠的走到御座前。隔着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
「聽你能解開魯班鎖?」聖人半邊身子靠在憑几上,饒有興趣的問道。
「吹牛!」姜清撇嘴,輕不可聞的嘟噥了一聲。
聲音很,只有坐在她身側的姜皇后隱約聽到了。
姜皇后不禁眉頭微蹙,眼角的餘光掃了姜清一記,正好看到姜清臉上的不屑、不甘以及隱隱的嫉妒。
這孩子,怎麼跟王家的娘子槓上了?
姜皇后對王家沒什麼畏懼,她怕的是寸心堂那位。
本來她還想讓姜清和唐宓交好,藉此拉近和懿德夫人的關係呢。
現在看來,別交好了,別交惡就不錯了!
姜皇后思緒翻滾,她身側的姜清卻已經想着如何「反擊」唐宓了。
「對了,還有楊家那個傻子呢,讓他去教訓唐宓……」
看着聖人和唐宓一問一答相處得很是融洽的畫面,姜清咬牙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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