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毛錢就像兩個巨大的巴掌,狠狠箍在楊泉臉上,在曲颯還沒走之前氣喘吁吁道:「回去告訴劉桃花,老子從來沒稀罕過她的錢!」說着,把那兩毛錢扔給曲颯,「還有,我明明白白告訴你,過年的時候你們曲家的錢財,我沒見過,更沒得過!是,前幾年她是托人往這裏送過東西,給了一點兒錢,可也沒像你說的,花了你家多少多少,等我刑滿釋放,找到活計,一定如數奉還!」
「沒見過?」曲颯挑眉,瞬間明白何故,不過面上仍道:「這可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沒見過就是沒見過!」楊泉再三賭誓,而後看向獄警,「這裏的同志可以幫我作證。」
那獄警沒有猶豫,點點頭。
這點,楊泉確實沒有撒謊,別說今年了,就是去年,也沒人來探望他,更沒人給他送東西。
曲颯怔愣的表情楊泉十分滿意,又理直氣壯道:「回去告訴劉桃花,她如何我不管,可嘯天是我親兒子,我斷不會容忍自己的兒子一輩子叫別人爹,將來給別人養老送終!」
聽了這話,曲颯再滿意不過,果然她猜的沒錯,曲嘯天是楊泉的親生子無疑,且楊泉是知道的。經她這樣一挑撥,劉桃花很快就會變成熱鍋上的螞蟻。
猶豫一番,她回道:「這些話我會一字不落的幫你傳達。」
……
回到項歌一中,天已經完全黑了,曲颯憑着感覺抹黑回到宿舍,裏面同樣黑咕隆咚。曲颯累到極點,爬床上倒頭就睡。
第二天,日上三竿時才起來。現在是周末,儘管學校宿舍還能住,但是食堂是沒飯的。曲颯只好在外面的小攤上買了一張死貴死貴的雞蛋餅,花了五毛錢。
昨天的車費,以及今天的早餐,花的都是她的學費。
入學第三天,班主任老李頭兒幾次欲言又止,想催她學費,然而每一次曲颯都裝傻充愣不往學費上面扯,老李頭兒有些難以啟齒便幾次放棄。順理成章的,她這才有資本坐汽車去茂城老城那麼遠的地方。
站在馬路牙子上吃完雞蛋餅,曲颯用手抹抹嘴,騎上破自行車出發。她要去一趟子集鎮,也就是劉神婆的大女兒王金蕊嫁的地方。
根據劉神婆和劉桃花的說法,以及昨天楊泉的口吻,曲颯判斷,這些年劉桃花托王金蕊的丈夫孫虎往監獄送的錢和東西,大都落在他們兩口子手裏。
他們曲家的錢就是這麼好掙的?曲颯決定速戰速決,今天就去會會那一家子。
當她騎着咯吱咯吱響的破自行車來到子集鎮,日頭已經正南。此時,家家戶戶都在吃午飯,王金蕊家也不例外。
曲颯進門時,王金蕊和孩子們正圍着方桌吃飯,卻沒見孫虎的影子。
「你是……」王金蕊站起來相迎,覺得眼前的丫頭熟悉,卻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也難怪,王金蕊出嫁時曲颯才上三年級。
那時,在上學的路上,曲颯常常碰見到處給牛扯草的王金蕊。但一晃數年過去,曲颯自上了初中便不常在家,後來王金蕊嫁到子集鎮,倆人更不曾單獨碰過面。
只是有一次王金蕊有事找劉桃花登上曲家門,見了正在讀高一的曲颯。
「我叫曲颯,柳家堡的,劉桃花家的……」曲颯自報家門,王金蕊當即反應過來,連忙熱情萬分的把曲颯往屋裏請,又問她吃過飯沒,沒等曲颯回答,便快走到廚房盛了一碗雜麵條兒遞給曲颯。
「蕊姨您不用忙,我吃過了。這個時候過來實在是因為有件事不得不告訴您,昨天我去了一趟茂城區老城監獄,在裏面見到了我媽的乾哥楊泉。」
曲颯的聲音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僵硬住的還有王金蕊臉上的笑以及手裏的碗。
說起來,這也是曲颯的風格,她說什麼做什麼不太喜歡打太極,都是直奔關鍵詞和最主體,常常把對手打的措手不及,根本不知如何接茬。
只此一句,王金蕊已經飛了半個魂,儘管腦子凌亂,卻仍在飛速運轉,思考着這丫頭到底什麼意思,背後究竟發生了何事。
「呵呵……這,這怎麼說?」她在耐心的等曲颯的下文,可是曲颯卻閉口不言,王金蕊只好訕訕笑笑,說了這麼一句囫圇不清的話。
曲颯便一本正經的繼續道:「楊泉是我媽的乾哥哥吧?聽我媽說,她還很小的時候便認了楊泉的父母做乾爹乾娘,只是後來楊泉的媽死了,爸也跟人家跑了,兩家這才不怎麼來往。」
「是,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兒,沒了長輩,這乾親自然就斷了,不知你媽好端端的又提這個幹啥……」王金蕊說一句想三秒,並不敢多說。
曲颯順着她的話道:「倒不是我媽主動提起的,是有一天,一個陌生的電話打到我們村支書那裏,點名讓我媽去接,結果那天我媽不在家,我和二姐去的。結果對方說他是茂城監獄的獄警……我和二姐這才知道,原來我媽沒出嫁前還有個乾哥,這乾哥因為和人打架進了監獄,已經蹲了好幾年。那獄警說,楊泉的日子非常不好過,希望我乾媽有空能去看看,順便送點兒東西……回來我就把這些話一字不落的說給我媽聽了,熟料她當時反應特別,特別強烈,起初我們以為那楊泉根本就是個騙子,但是後來我媽說,那獄警說的都是真的,只是有一點……」
說到關鍵處,曲颯照例停頓,王金蕊的心又是一緊,等好幾秒曲颯才繼續道:「我媽說,自打她乾哥進了監獄,她便一直暗中幫襯,為的是還她死去的乾娘的恩情。她說自己小時候特別調皮,有一次下河摸魚差點兒被淹死,是她乾娘不顧一切的從河裏把她撈出來的,又說什麼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的大恩等等,說了一堆。後來俺爸問她為何不早說,她說自己乾哥畢竟犯了事兒,還進了監獄,說出來特別丟人,就沒敢說。再說,她又怕我爸不准她給楊泉送東西,我爸說,我是那樣的人麼?又說了一堆,才提到蕊姨和姨夫……」
「她咋說?」因為緊張,王金蕊的聲音都變了。
「我媽說,每年年初或者年尾,都會托人往監獄裏給她乾哥送衣物,吃的,還有錢,托的人就是蕊姨夫,說實話,她自認為送的不少,怎麼還會缺?我媽有心來問問,又怕是她乾哥扯謊,平白無故質疑自己的表姐,白白傷了和氣。加上過年的時候她里里外外太忙沒注意身體,一下子病倒,到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這件事也就擱下。恰巧昨天是星期天,我住在茂城的一個同學聽說我不打算回家,便邀請我去她家裏玩,我心裏記掛着我媽的乾哥,便往老城監獄走了一趟,這一走,還真見到了她乾哥……他面色很不好,穿的也很邋遢,借了別人好多錢又還不起,後來獄警作證,已經有兩年多沒人去探過他的監了。」
到此,曲颯把編扯的故事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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