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龍圖,你胡言亂語!」衛仲道目光看着這個帶着稚氣的少年,眸子之中有一抹冷意,有些氣急敗壞的說道:「如此敗壞朝廷風氣,你到底有何居心!」
「此人的居心莫測,當亂棍打出!」
「少年不過十三四而已,譁眾取寵,卻誹謗朝廷,當鎮之!」
「此人太大膽了,居然如此口出狂言,必招惹禍端!」
「……」
台下站立的不少太學生開始叫起來了。
「天下皆可論,莫非朝廷就論不得!」
牧景聳聳肩,昂然無畏,看着眾人之聲,卻一臉正氣凜然:「我輩讀書人,學天下文,明天下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有何說不得,有何論不得!」
「昊明兄,不知道龍圖兄師承何人?」台下的盧恆有些詫異的看着獨自對上無數太學生的牧景居然如此兇猛如虎,他有些敬佩,低聲的問道。
「他啊?」
蔣路聞言,笑眯眯的道:「至今未有師承,若說有之,恐怕也只有他昔日的啟蒙老師,不過這個人你應該是不會想知道的!」
「何人?」盧恆越發好奇。
「昔日南陽黃巾反賊,張曼成!」蔣路低聲的道。
「什麼?」
盧恆大吃一驚,目光栩栩,看着台上的牧景,有些不知所措。
「啪啪啪!」
這時候戲隆站起來了,他對着牧景拍掌叫好:「龍圖兄所言頗為得吾心,不過我今日還真想要聽聽龍圖兄之高見,黃巾之亂,不過只是亂民之亂,為何亂在朝廷之上?」
「大漢之民,民風淳樸,何來之亂,亂在何處!」
牧景侃侃而談,他武藝雖沒有大成,但是築基也頗有成效,中氣十足,聲音洪亮,能讓無數學子都聽到:「古今往來,朝政廉明,自不會亂天下,天下亂,不在民,民不聊生方可亂,黃巾之亂,亂在萬民,萬民何以亂,非張角一人可亂之,乃為生活所迫,為生存所逼也!」
「謬論!」
「太大膽了!」
「如此狂生,當殺!」
這一番言論讓無數讀書人憤怒起來了。
他們的學識之中,向來只有民眾的錯,絕無君主的錯,牧景的這一番言論等於推翻了他們所學,讓他們接受不了。
高台上。
「好鋒利的言辭!」司馬微眯着眼眸,打量這個少年。
「好狂妄的膽魄!」蔡邕皺眉,目光看着少年,有些審閱姿態。
「好一個直率的少年!」
反而是盧植,他的目光帶着一抹欣賞的光芒。
「此子有些猖獗了!」蔡邕低聲的道。
「有何不可!」
盧植沉聲的道:「自從昔日的黨錮之禁侯,士林中人,言語之間都小心翼翼了,我輩讀書人,當有如此膽魄,讓他鬧一鬧,未嘗不可!」
「也行!」
蔡邕想了想,點點頭。
牧景依舊在侃侃而談,他的聲音蹡蹡,堅韌有力:「汝等皆為黃巾之亂,民亂賊亂,汝可知,天下黃巾,皆為漢民,吃不上一口飯,蓋不上一張被子,賣兒賣女過寒冬,如此是何之光景,何之不亂,何之不反也!」
「天下沒有人不想過安樂太平的日子!」
「誰曾想過成為反賊,反朝廷便是亂民,辱沒祖先之過,三輩不可翻身,此乃何等之辱!」
「誰又曾想過在血腥屠戮的戰場上白白丟了自己的性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乃是萬民之嚮往!」
「可當他們吃不飽飯,睡不暖覺,他們還有何來之忠君愛國!」
「錯,誰都有!」
牧景越說越激動,他把自己代入了一種激昂的情緒之中:「天子有錯,錯在政令不通,群臣之錯,錯在權力鬥爭,張角之錯,錯在野心勃勃,萬民有錯,錯在食不果腹……」
「字字警言!」
「一席之話,讓我茅塞頓開!」
「若是黃巾之亂只歸民憤,確是太過於片面了!」
「朝堂若無錯,我煌煌大漢數百年,豈會有黃巾之亂!」
「……」
牧景的激昂之話讓不少士子心中認可起來了,畢竟他們都是讀書人,讀書明理,並非那些不懂道理的人,說的有道理的話,他們終歸是能聽得進去的。
他說的能悸動人心,自然就能得人心。
就好像黃巾之人,食不果腹的悽慘,的確會引起一些士子的反省。
「若論汝之言,豈不是朝廷人人皆錯!」
衛仲道看着牧景,有些咬牙切齒的道。
「誰若無錯!」牧景冷靜下來,笑着說道。
「你好大的膽子,誹謗群臣,誹謗天子,乃是殺頭之罪!」司馬朗勃然而出,怒吼而鳴。
「不知道我何時誹謗天子呢?」
牧景幽幽的道。
「你不是說天子之錯,錯在政令不通嗎?」
「何為政令不通?」牧景反問。
司馬朗聞言,頓時有些啞口無言。
政令不通。
這是一個很狡猾的說法,天子有錯,卻錯不在天子,天子有政,政令不通,變相的在夸天子,卻在諷刺朝廷群臣,架空天子言語之力。
即使衛仲道如此辯駁無雙的人,此時此刻也不敢開口了。
太學眾人,紛紛無言。
這個話題太沉重。
他們能成為太學驕子,自然一個個都是聰明人,如此朝堂之論,他們可不敢惹火燒身,昔日太學生就是因為論朝堂之事,才導致了禍端,今日太學之沒落。
「好高明的手段!」蔡邕沉聲的道。
「一言過,一言回,此子心性縝密,言語之間雖然狂然,卻留有餘地,即使論罪,亦然難以入罪!」盧植微微一笑,說道。
他們都是當朝之上的大臣,見識朝堂之爭的凌厲,所以說話之間謹慎沒錯,可是沒想到一個少年,居然也有這一份心智,讓人不得不佩服。
「某年少輕狂,區區謬論,不過只是個人之論,還請諸位學子斧正!」
牧景鋒芒過後,謙虛的本性出來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諸位學子見諒!」
「學識之爭,本該如此!」
「此少年既有鋒芒之相,也有謙虛之性,頗為難的!」
「……」
台下一眾讀書人互相連忙拱手行禮。
自此一戰,少年牧景名譽士林。
這就是讀書人的風采,只要有機會,在一言之間,便可名譽天下,有了名聲,日後走到哪裏都會受人奉承,就算出仕途也有人會舉薦。
牧景施施然的下台而去。
台上,戲隆,少年陳群等人微微苦笑,本應該是潁川書院挑戰太學生的一場辯論,結果給人嘩啦啦的打臉,頓時待不下去了:「今日之論,某等頗有收穫,日後再請教諸位太學同窗!」
言畢,他們也離開了高台。
「混賬東西!」
「我太學本志在此一戰而重揚天下名,卻被如此匹夫而亂,可惡!」
好幾個太學士子看着牧景的身影頗為怨恨。
「龍圖兄,精彩啊!」盧恆走上來,拱手道賀:「今日之後,何人不識君!」
有時候名氣就是這麼來的。
「呵呵!」
牧景訕訕一笑,拱手回禮,道:「伯玉兄過譽了,諸位學長不過只是看我年幼無知,不與我辯駁而已!」
「在下河東林躍,見過牧兄!」
「上黨展宇,見過牧兄!」
「邯鄲方輝,見過牧兄!」
「……」
不少認可牧景言論的讀書人,紛紛走上前,相互之間行禮,結識。
牧景有些苦惱應對,不過身邊有蔣路這個好幫手,倒是應對的很自如,短短數日之間,已經在不少讀書人之間得到了互相之間聯絡的方式。
這就是名聲的好處啊。
……
傍晚。
太學正院之中的論政已經結束了,不少讀書人開始駕車歸城,趁着天黑,想要快點回城,在太學之中,大概就只剩下一些太學生了。
牧景還在,他在等待。
等待什麼,等待蔡邕的召見,他想要見蔡邕,但是他覺得蔡邕會想見自己。
不過等着等着,他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去求見吧!」
牧景對着蔣路道。
「早該如此了!」蔣路道:「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大儒,他們能在士林之中揚名立萬,必然經歷無數聲名之爭,區區小爭,絕不放在他們眼中!」
「嗯!」
牧景不得不承認,他有些膨脹了。
不過還沒有等到他去求見,一個太學生前來邀請,說蔡邕想要見他,這對他來說倒是一個意外之喜。
傍晚的霞光映照,太學後府,一個書齋之中,蔡邕跪膝而坐。
牧景邁步進來,躬身行禮:「南陽牧景,拜見祭酒大人!」
「坐!」
蔡邕很和善,臉色有一絲絲仁慈的笑容,眸光卻有些淡淡的,仿佛有一種天塌下來而自己都無動於衷的氣質:「你應該是想見我,你的目的就是見我!」
他說的是肯定的語氣。
「祭酒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
牧景心中一慌,很快冷靜下來了,這些讀書讀傻的人其實只是他們的品性,能走到這一步的人,哪一個都是老狐狸,不可小覷啊,他拱手的道:「牧景今日前來,乃是有事相求!」
「求我?」
蔡邕淡淡一笑:「我不過只是一個太學祭酒,有何能求之!」
「不知道祭酒大人可聽聞汝南之戰!」
牧景問道。
「有所耳聞!」
「南陽軍主將張川,乃是吾父!」牧景開門見山,他必須要說服蔡邕。
「張川?他可是黃巾賊寇,所以你也是黃巾餘孽?」
蔡邕乃是太學祭酒,也是士林巨擘,不出京城,可知天下事情,最近朝堂之事,他其可不知,聽到牧景此言,頓時有些事情就想開了。
「吾父的確曾經被黃巾言論所蒙蔽,但是如今已經是改過歸正!」
牧景誠懇的說道:「我今日前來,並非只是為了家父,家父手握十萬雄獅,若不能生存,必是朝廷之患,如此下來,吾等雖然必死無疑,奈何朝廷也傷了元氣!」
「威脅嗎?」蔡邕眸光有一抹冷意。
「並非威脅,我只是闡述事實而已!」
牧景說道:「陛下已經答應了讓吾父改過歸正,奈何朝中有人你,不願意讓吾父成為朝廷棟樑,祭酒大人那你是朝堂忠臣,必然不會看到生靈塗炭的一幕!」
「我為何要助你!」
蔡邕心中有些明了了,應該是天子方面已經出手了,這麼說這就不是簡單的對錯之分,是朝堂之爭,兇險萬分,他倒是不太想要摻合進去!」
「我願以一物,懇求蔡祭酒相助!」
牧景開出一個殺手鐧,這也是他今日敢來說服蔡邕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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