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空蕩蕩的宮殿之中,有一抹冷寂的氣息在流轉。
天子一襲錦袍,高居於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手握一柄長劍,頭髮散落,披頭散髮的樣子,少了幾分皇者之氣,反而多了幾分的瘋狂。
他的眸子冷漠的盯着門口。
這時候,大殿門口,沉重的鐵門被推開了,一道身影,披甲戴盔,手握着腰間佩劍的劍柄,一步步的走進來了。
孤身一人,無所畏懼。
這是曹操。
執掌朝廷的一代權臣,爵魏王。
他一人,卻如同千軍萬馬。
「臣,曹操,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曹操踏步走進來,徑直上前,行禮於天子,畢恭畢敬。
「魏王此番,不是應該把劍架在朕的脖子上嗎?」
天子聲音冷漠,他倒是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除了冷子之外,只有十餘的內侍,連皇陵軍殘餘的死士都從秘門走了。
「為何?」
曹操抬頭,目光平靜,安靜的看着天子。
此時此刻的天子,讓他有一種的非常陌生的感覺,失去了鬥志,仿佛如同一隻鬥敗的大公雞。
「曹孟德,成王敗寇,朕熟了,朕認命了,大漢終於朕這一代,是朕對不起列祖列宗,他日朕於地下之後,給列祖列宗賠罪便是了!」
天子緩緩的站起來了,身軀修長,手中長劍染着鮮血,冷冽的聲音帶着一絲絲的倔強,這是他作為一個天子最後的尊嚴:「但是朕絕不會在你面前搖尾乞憐,朕是天子,汝等皆逆臣,朕既死,亦給汝等留下弒帝之名,讓你們永世不得翻身!」
「弒帝?」
曹操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諷刺:「陛下,所謂的弒帝,的確是千古罵名,但是歷朝歷代以來,弒帝之人,還少嗎,王莽如果能讓新朝取而代之,那麼所謂的弒帝,不過只是被他一筆拉過去而已,你是不是有點異想天開了!」
天子聞言,面容鐵青。
帝,自古乃是天子。
上天之子。
何等尊貴。
可卻在曹操的言語之中,如此的輕蔑。
「你果真是一個亂臣賊子!」天子恨恨的說道:「可惜,朕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陛下,臣是不是亂臣賊子,並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以為,殺了臣,就能讓天下太平了嗎?」曹操淡然的問。
「若非汝把持朝政,天下何人不臣服朝廷也!」天子揮舞長劍,劍指曹操,竭斯底里的叫。
曹操聞言,只是笑了笑,然後一步步的從下面走下來了,從台階上走上去,天子忽然有幾分的恐懼,越是靠近,越是恐懼。
「你想要幹什麼?」
天子怒瞪。
哪怕他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了,可人都是怕死了,他恐懼了,面對曹操,他非常的恐懼。
「陛下,你有心殺臣,可為什麼就看不明白這天下呢!」
曹操走上台階上,突然拔劍,出劍很快,一劍劃破了虛空上的一個掛繩,突然一副懸掛在殿堂橫樑上的畫卷落下來了。
「陛下可知道,這是什麼?」
曹操問。
「輿圖?」
天子凝視了一眼。
「這就是天下,大漢的江山!」曹操並不畏懼天子身邊的人,眸子有些冷漠,掃過一張張面孔,蕭冷的聲音有幾分的陰沉:「陛下只認為臣在把持朝政,臣在控制陛下,可陛下知道,若非臣在鎮守豫,兗,青,徐中原四州之地,大漢的江山,早已經被顛覆了!」
他看着天子的眼神,有一抹蔑視:「陛下自以為城府深厚,魄力過人,可陛下卻從來沒有想過怎麼去管理這江山,去安撫這百姓吧!」
曹操不是要殺劉協,他要誅心,殺人莫過於誅心,主要誅心成功,劉協就廢掉了,以後只能是一個傀儡了。
「你胡說八道!」
天子竭斯底里的吶喊着。
「你一直都在深宮之中,在被陰謀籠罩,也在經營陰謀,你只是想要得到權力,卻永遠不知道權力的背後要有什麼樣的責任!」
曹操繼續說道:「你誅殺先帝,你自以為是為了大漢江山,其實不過也只是為了你自己的生死存亡,為了你的權力罷了,董卓亂政,你無可奈何,忍辱負重,殺了董卓,可有能怎麼樣,你能掌控得了局面嗎,多少人為你而死,皇甫嵩,司馬防,王允,他們不是忠臣嗎,可最後又能怎麼樣!」
「你胡說,胡說!」
天子瘋了,他快步走進,疾步突進,直劈長劍,想要把曹操給劈死。
「鐺!」
曹操拔劍,輕而易舉就擋住了天子的劍,然後再次開口,繼續刺激:「陛下,是你以為自己還活着幾十年前的大漢江山時代,以為除掉了朝廷上的權臣,就能掌控朝政,你想的太簡單了!」
他的聲音變得高昂起來了。
「當今的天下,早已經是亂世了,你認的宗室,賜予皇叔之命劉玄德盤踞北方幽州,他若有心效忠朝廷,主力在已經南下了,不會徘徊在并州一帶,河北袁紹反心明顯,他早已經不把你這天子放在眼中,江東孫氏,孫文台當年也是鐵錚錚的一個忠臣武將,可他早已經被這個世道給逼瘋了,他建立江東吳國,是因為他對朝廷的不滿,對天下的不滿,早在少帝被你們殺了之後,他就已經不在效忠朝廷了!」
曹操一句話一句話的聲音,如同刀子一樣,扎進了天子的心窩裏面,讓他很難受。
天子是一個很複雜性格的人。
他不是不懂當今亂世,只是他一直在逃避而已,一直把自己當成天子最至尊的人,他甚至學會騙自己,天真的以為,天下還是大漢的。
所以的他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朝廷,也不願意放眼天下。
當年除掉董卓,如今除掉曹操,那都是為了親政,都是為了延續大漢江山的國祚。
可是今日,曹操卻把血淋淋的一切都撕開了。
他,就感覺自己的好像一個小丑,一直在蹦躂,卻只是給人看戲而已,他什麼也做不了,這天下,也早已經不是大漢的江山了。
「好!」
曹操繼續,他今天不把天子說崩了,他就白演這一齣戲碼了:「就算這些諸侯,全都臣服在陛下的龍威之下,陛下振臂一呼,他們無所不從,可西南呢,陛下可曾想過,若非臣在陛下征戰,恐怕西南早就已經打過來了,陛下是守得住中原,還是守得住朝廷,或許陛下從來沒想過這些吧!」
「即使牧龍圖來了,朕也無懼!」
天子在強調,但是雙手卻在顫抖。
明軍若是殺進來……
他不敢想像,或許自己將會成為一個亡國之君了,牧景絕非曹操,曹操需要挾持自己,但是牧景是不需要的。
「畏懼也好,無懼也罷,臣只是要告訴陛下一件很真的事實!」曹操的劍緩緩地鬆開,立身很正,目光很銳利,看着天子,道:「陛下離不開臣!」
天子抬頭,看着曹操,眸子閃爍了一下,心中在掙扎,天人交加。
咻!
曹操突然出劍,速度很快,快如閃電。
咔嚓!
一劍穿透了天子身邊的內侍宮冷,宮冷在感覺長劍貫通自己的身體的那一刻,都還不敢置信,曹操不殺天子,卻殺自己。
「陛下!」宮冷從小就侍從劉協,生命最後一刻,他並沒有太多的怨恨,反而是不舍,不舍天子一個人,無人照顧,但是留戀的眼神,最後只能緩緩的閉上了。
「曹孟德,你!!!!」
天子頓時怒目圓瞪,整個人都憤怒起來了。
「陛下,你受到小人的教唆,做錯了事情,自然要付出代價,臣不敢犯上作亂,亦不敢傷陛下分毫,但是陛下身邊你的小人,臣得為陛下清理了!」
曹操收劍,輕輕的抹去劍刃上的血跡,一雙平靜如水的眼睛,靜靜的看着天子。
他輕輕的抬頭。
咻咻咻!!!!!!!
突兀而來,一陣箭矢,把天子身邊,所有的內侍給射殺了,一道道身影倒下去,天子身邊,最後連一個人都不在了。
天子忽然感受到一陣很冷很冷的氣息,從背脊升起來了,仿佛自己墮落在了萬丈了冰庫之中。
他害怕了。
曾幾何時,他覺得董卓害怕,但是董卓只能讓他感受到生命的威脅,大不了一死,在此面對他的時候,就沒有這麼多的恐懼了。
眼前的曹操,卻讓他打從心底裏面,有一種恐懼,無法壓制的恐懼。
劃拉!
虛空之中,長劍閃現。
「王老,你還是安心當一個教頭吧,堂堂燕山劍聖,如果這樣死了,太過於冤枉了!」曹操面不改色,直面劍光:「有些東西,你想要守護,那你就好好守護,孤不想殺人,就算是孤想要殺人,你也擋不住,是不是!」
劍光停止了。
一道黑影出現。
燕山劍聖,王越。
他是遊俠之王,武功出神入化,劍術造化乾坤,號天下最強的武者之一,他自始至終都在,但是卻一直不顯露身影,這一劍,他刺出又收回,因為他不敢。
「陛下,夜深了,你好好養着!」曹操還劍於劍鞘之中,他沒有看王越,只是看着天子,淡然的說道:「明日早朝,陛下別遲到了!」
言畢,他轉身離開。
「王老!」
天子抬頭,血腥的眼神,求於王越,他想要王越出手,王越的功夫是他所見的最強。
「陛下,老夫守不住你,普天之下,能守得住你的,只有他魏王了!」王越輕輕的說道:「不能殺,也殺不了!」
放眼天下諸侯,也只有曹操,能守得住天子,這一點,王越很清楚。
「朕,還是天子嗎!」
天子看着一地的屍體,看着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宮冷的屍體,看着這些內侍的屍體,他有些癲狂的笑起來了。
自即從帝位開始,他一生既為傀儡,曾無數次的想要掙扎,卻無數次的失敗。
這一次,應該是他敗的最慘烈的一次。
他輸了,不僅僅輸了自己的皇后,輸的自己保皇黨所有的力量,輸了掌控所有的兵力,輸了大漢所有的忠臣。
連從小一起長大,曾陪伴自己歷經無數危險的冷子,也輸掉了。
最後的爆發。
不過只是一無所有而已。
他知道,自曹操走出這一個宮殿開始,他劉協,這輩子,也只能當一個傀儡天子,他可以死,想要死,誰也擋不住,可卻又不甘心……
…………
人有人道,鼠有鼠道。
趙夜率領皇陵軍僅存不足三十餘的精銳死士,從慌亂的皇宮暗道之中走出來了,他並沒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而是一種恥辱感。
「諸位,我們走吧,連夜出城!」趙夜深呼吸一口氣,對着這些死士說:「我們是皇陵軍,保存大漢江山,是我們的責任,陛下只要活着,我們就還有希望,自此之後,大家蟄伏一陣,沒有我的詔令,不許冒頭!」
「是!」
眾人點頭。
「夜,你準備去哪裏啊?」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在這幽冷的長街之中迴蕩。
如同驚弓之鳥的數十人,頓時惶恐的戒備起來了。
「趙信?」
趙夜的瞳孔在微微變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想必,趙信也不會的隨隨便便的就出現在這裏的。
「你要做什麼?」趙夜拳頭攥緊。
「沒什麼,就是想要送你最後一程!」趙信從幽暗的夜幕之中走出來了,龐大的斗笠戴在頭上,他的聲音很清冷:「皇陵軍,自今夜開始,不復存在!」
「你敢!」
「殺!」
趙信雷厲風行,不給他們任何的準備。
上百好手猛烈的殺出來了,都是景武司最強大的力量,每一個都是刺客之中的刺客。
一刻鐘的時間,戰鬥結束。
趙夜被趙信和史阿夾擊,擋不住三十回合,被兩柄長劍,一前一後,貫通全身,氣絕身亡,殘存的三十二皇陵軍死士,全部戰死。
「準備撤吧!」
趙信幽幽的看了一眼的死不瞑目的趙夜,皇陵軍自此而滅亡了,他心裏面,有點感概,畢竟說到底,他也是皇陵軍出身。
「怎麼撤!」
史阿問。
「分散出城,記住,分散之後,能出城就出城,出不來城,就在城中蟄伏下來,只記住一點,誰也不要去相信,我們在城中的所有據點,都會被掃蕩,還能活下來的人,不是叛徒,就是魚餌!」趙信低沉的道。
「是!」
眾人點頭,然後一鬨而散,有秩序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
荀府。
「家主,其他所有的探子都掃清楚了,幽州的,河北的,江東的,都殺的乾乾淨淨了,而且我們找到景武司的蹤跡了!」
荀溟拱手稟報。
「怎麼找到的?」荀彧問。
其他的探子,不成氣候,但是景武司,確是心腹大患。
「之前有些蹤跡了,但是不太敢確定,但是今夜皇陵軍殘餘的死士逃出了皇城,景武司出手格殺,我們跟着他們的蹤跡,把他們城中一些據點,都翻出來了!」荀溟道:「現在怎麼辦,要不要交給夜樓處理!」
「不需要,殺吧,一個不留!」
荀彧的聲音殺意沖天。
今夜這一亂,至此,他已經不需要站隊了,曹操已經把隊伍整理好了,朝廷以後只能剩下一個聲音,那就是曹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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