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山一路緊緊抓着武安侯,余定遠一路緊緊跟着徐文山,他們已經出了縣衙,又出了城,沿着城外官道走了許久,徐文山卻一直沒有放人的意思。
余定遠走了多少路,就擦了多少汗。他很想告訴徐文山,自己根本就不是武安侯的人,自己更不是世子的人。
他自己就是他自己,誰的人都不是。他只想要把沙縣好好地坐下去,坐到老。
沒得這座城之前,他還覺得男兒就該列土封疆。他雖得了個子爵的爵位,但封地只有名義上那麼一小撮,每年該交的稅還是得交。
但沙縣就不同了。他真正執掌了沙縣,才知道這裏面有多少油水。每季軍糧他都可以提些點,往這裏過的軍餉他可以沾一點火耗,下級官員還得給時不時給他一點供奉。才管了沙縣一個月不到,他就已經賺到了上半輩子也沒賺到的錢,他非常滿足。
他不貪什麼抬駕之功,也不追求國公垂青,他就想安安穩穩當個小城主,滋滋潤潤地過下半輩子。
他和武安侯談的,也無非是淺嘗輒止的一些合作,這些合作微不足道,即使武安侯成了國公,也不會念他的情;即使武安侯被世子打敗了,他也不會被追究。
可是他怎麼能讓武安侯死在自己這裏啊!若是武安侯真的在自己這裏死了,自己再長一張嘴也說不清,就算世子還沒獎他,國公也得先弄死他。
他固然可以不站武安侯或世子的隊,但國公的隊他卻不得不站。因為那是他的恩主。
「朱大俠,你就放了武安侯吧,我保證不追究你任何責任……」余定遠跟着徐文山,一路低聲下氣地好生相勸,但徐文山始終不為所動。
「我說是三十里,少一步都不叫三十里。」徐文山道。
余定遠苦笑道:「朱大俠,你也太小心謹慎了,憑您的身手,我們就算來了千軍萬馬也抓不住您啊!」
徐文山笑了笑。儘管余定遠看似敦厚老實,實則早就吩咐下去,讓城裏的戍衛軍傾城而出,從周圍撒開,在他們這些人看不見的地方包了個大圓,同時徐文山回根據地的路也被切斷了,兩千餘名士兵排開,不惜一切代價堵住這個所謂的蜘蛛大俠的去路。
余定遠放徐文山進城時,就已經下定了除掉徐文山的決心,現在,他更加不能讓徐文山活着回去,而且他還想親手撕了他。
只是徐文山進城,也不是為了自投羅網。
「看,城裏好像有點不對!」
不知是從哪個士兵開始,戍衛軍傳出了竊竊私語,很快這些竊竊私語醞釀成了一層漂浮在士兵頭上的恐怖氣氛。
「起火了!」「真的起火了!」
沙縣縣城上方的天空好像太陽的餘暉還留了一塊忘了褪,灰濛濛的,而縣城好似燈火通明一般,遠處看也覺得城牆內亮堂堂的,仔細一看,才覺得這亮得分外反常。
縣城裏真的起火了。
徐文山滿意地笑了。他本來帶着李大壯雷老虎的一百個兵,又不是為了去秋遊的。
他本來打算帶十幾個人去正兒八經的談判,談判途中把人撒出去放火,再想辦法挾持一下余定遠什麼的,可是沒想到那牙將使了個心眼兒,破壞了他的計劃,不過看來,自己的手下也不是無能之輩,很懂得抓住機會。
余定遠的軍隊在沙縣進進出出的,大部隊都派了出去,城防空虛,這才給了鹿鶴溝的部隊可趁之機。這支小部隊打着復仇的名號,在城內放了一把火,這把火把縣衙和幾個原縣官的府邸都燒成了灰燼,吳參將醉酒中還差點被燒死了。
這個時代又沒有消防隊,起火了只能靠缸里的水潑。可這火勢大起來後,潑水就杯水車薪了,整個駐防城內的戍衛軍都炸了營,說什麼的都有,最終被鹿鶴護衛隊一一擊破。
在這場突然襲擊中,只有餘定遠保持了冷靜,他約束部隊,耐着性子跟徐文山耗,一直耗到武安侯的體力快支撐不住了,兩條腿的腿肚子發顫,徐文山才放掉武安侯,自己跑路。
放走徐文山後,余定遠一陣長嘆,徹底熄了安安穩穩當沙縣城主的念頭,重新整頓部隊,從周圍村落的兵站里搜集了能夠支撐手中部隊過三天的糧食,打算對沙縣發動破釜沉舟的一擊。
這個時候,龐興又來到了余定遠的軍中,提出了徐文山的要求:再次要求議和。
以他手下的這沒有重武器的兩千人,攻城有些困難。而以徐文山手下這一百來號人,守住這個城也勉強。
但是無疑,現在議和才是最好的出路。
面對着龐興微胖而又緊張的臉,余定遠一聲長嘆,一封公文發到了蔡國公手上。
兩天後,看着沙縣發來的急報,蔡國公沉默了。
蔡國公沉默,整個蔡國朝廷也都沉默了。
「一個小小的民間匪徒,癬疥之疾,居然攻下了我國邊陲重鎮,這話說出去,誰能信?」
蔡國公揚起手中的公文,在空中揮動,而下面站着的各個文官,心中各有伎倆。
雲侯雲翼揚此時也在朝堂上,他鬍子有些花白,精神卻依然矍鑠,挺直了腰杆,朝他下首的一個文官看了一眼,那文官馬上會意,拱手站出來道:
「臣以為,應該免去余定遠的所有官職,削了他的爵位,把他押回都城治罪。」
余定遠不願加入雲侯的勢力,此時落水了,自然應該往死里打。那文官是這樣想的。
蔡國公乜斜那官一眼,道:「真巧,余定遠也是這麼想的。他這公文後面已經附了一份請辭狀,校尉的職務都給他副手在做呢!」
那文官微微張嘴,摸不透蔡國公的意思,有些說不出話。
雲侯一陣失望。這個文官是他的人,不過畢竟視野過於狹窄。余定遠固然不是他的人,但也並不徹底是武安侯的人,把他往死里打,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蔡國公道:「余定遠怎麼處理,倒可放在一邊,只是這個……這個蜘蛛大俠,究竟該怎麼處理?」
廳內頓時議論紛紛,每個官員口中都在低語:「蜘蛛大俠。」
「什麼蜘蛛大俠?我怎麼聽說是朱大俠?」
「我也聽說是朱大俠。」
「不是朱大俠,他從來沒承認過他是朱大俠。」
「那為什麼叫蜘蛛大俠?」
廳內一時議論紛紛,蔡國公打住道:「夠了。」
「朱大俠也好,蜘蛛大俠也好,他現在可說,是我們國內最大的禍患。你們看這個公文。」
蔡國公又抓起一片絹帛,道:「這是魏卿的急報,他還在催寡人給他發餉呢!」
朝中的官員頓時議論紛紛:「軍餉不是已經被蜘蛛大俠劫了嗎?」
「魏侯居然會不知道這事?」
其實蔡國朝廷也是在近幾天才知道軍餉被劫的。軍餉被劫的消息是和雲侯的丫頭失蹤一起傳到國都的。
徐文山把雲裳和軍餉一併劫了,卻只告訴余定遠軍餉的事,又只告訴魏先勇雲裳的事。他們兩個都不知道雲裳和軍餉是同時被劫的,因此對這件事的嚴重性大大低估。只有雲侯知道此事,在世子告訴他雲裳沒有準時到達時,他就開始心臟疼了。
管軍餉糧餉的,是世子。軍餉被劫這事,世子自然一定是知道的。可是魏先勇現在不知道……那麼問題出在哪,自然不言而喻。
「想不到這個蠢貨居然在這麼大的事上,還玩勾心鬥角。」蔡國公痛罵道,「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飯桶。」
蔡國公罵的誰,群臣心中都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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