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人突圍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特別是接下來還有三百多里的逃亡路,如果不計劃周全,就算衝出去也沒用,沒有糧食,人會餓死,沒有草料特別是精料,戰馬會體力大減甚至倒斃。
曹操讓夏侯惇去準備必須必要的糧草物資,讓曹仁率領從東郡帶來的嫡系人馬增援曹洪。東門、南門外就是淯水,被荊州水師控制,西門外就是孫策率領的主力,突圍的方向只能是北門。原本計劃退守內城,為收縮兵力才考慮放棄北門,現在要突圍,北門就不能放棄了,必須堅守。
曹操趕到西門,正看到婁圭轉身看着內城東門方向,臉色蒼白。不過曹操意外的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文聘。他很驚訝,顧不上和婁圭說話,趕到文聘面前,握着他的手。
「仲業,傷好了?」
文聘笑笑,面容有些疲憊。他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不礙事了,多謝將軍關心。」
曹操感覺到了文聘的那絲冷漠,暗自嘆息,順手拍拍文聘的手臂。「若早知仲業無事,我也不用這麼擔心了。這裏就交給仲業?」
文聘很意外。曹操哈哈大笑,取過婁圭手中的令旗,塞到文聘手中,拉着婁圭向一旁走去。婁圭心中不快,卻不敢發作,只得跟着曹操下了城牆,來到內城門外。此時,被第一塊巨石衝撞起的塵埃已經漸漸落定,露出殘破的院牆和倒塌的屋舍。婁圭看得心中一緊,頭皮麻酥酥的。
「子伯,這就是城外剛剛射進來的兩枚石彈之一。你在西門應該聽到聲音了吧?」
婁圭噤若寒蟬,連連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曹操苦笑道:「子伯,宛城怕是守不住了,我想儘快突圍。你是跟我走,還是留下?如果跟我走,就抓緊時間回去和家人道別。如果想留下,我就將內城交給你,保護人質有功,袁公路應該不會為難你。」
婁圭驚駭莫名,瞪着曹操半晌沒說出話來。昨天說得好好的要堅守待援,怎麼一天剛過,曹操就想棄城而走了?他忽然明白了曹操帶他來看那枚石彈的用意,迅速權衡了一下利弊。且不說曹操突圍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他也無法向袁紹交差,與其跟着他冒險,不如留在宛城。獻城有功,再加上那些人質,袁術應該不會為難他,說不定還會重賞他。
「我的家人全在這裏,我不能留下他們。」
曹操嘆了一口氣,不舍地拉着婁圭的手。「本想與子伯一起縱橫天下,天意弄人,孫策兇猛,宛城得而復失。子伯,人各有志,我就不勉強了。你放心,盟主面前,我會一力承擔,絕不連累子伯及宛城諸賢。」
婁圭很慚愧,幾次想改變主意,跟着曹操一起走,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曹操是一個可以相交的朋友,但他的實力太弱了,無法實現他的願望。
曹操將內城交給了婁圭,悄悄調整城防,大軍人人帶十天乾糧,在北門集結,做好了突圍的準備。
北門的戰鬥突然膠着起來,陳瑀苦戰一日,雖然擊破了城門,卻未能攻入城內。
——
夜色降臨,孫策和周瑜換防,回到大營休息。
龐統已經安排好了晚餐,孫策卻沒有立刻吃,他要等黃承彥父女一起用餐。將台雖然比宛城的城牆高,但離得太遠,他看不到城裏的情況,不清楚巨型拋石機的攻擊效果,要等黃承彥來確認一下。
正在等待的時候,蔡邕來了。孫策很意外,卻還是起身迎接。蔡邕邁着方寸進了大帳,聞着飯香,吸了吸鼻子。「打擾將軍了。」
孫策哈哈一笑。「先生,你不就是踩着點進來的嗎?別客氣了,坐吧,待會兒一起吃點。」他一邊說着,一邊將蔡邕讓到左手邊的尊席。蔡邕很滿意,謙虛了兩句便入了座,撫着鬍鬚,很嚴肅地說道:「我聽周公瑾說,你曾和陸季寧討論過天道?」
孫策眉頭微挑。「你剛才在公瑾營里?」
蔡邕點點頭。「閒來無事,聽說周公瑾頗通音律,便與他撫琴論樂,調整了一個《興亡百姓苦》的曲調。小小年紀,便有如此造詣,實在可人。」
孫策知道周瑜的音樂造詣高,甩他八條街不成問題。當初聽到《山坡羊·潼關懷古》,周瑜只是幾句話的功夫就譜好了曲。以他的能力,和蔡邕討論音樂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只是大戰在即,周瑜居然還有這等閒情雅致,實在大出他的意料。
「那先生有何指教?」
「你對張平子很是推崇,想必說的是渾天說吧?」
孫策皺了皺眉。說實話,他現在對討論這個問題沒什麼興趣,一是打嘴炮沒勁,引經據典他也不是蔡邕的對手——連龐山民都被蔡邕虐了,他更不行。二是真沒時間,現在正攻城呢,隨時可能出現意外,兩天一夜沒睡覺,他都不敢休息,哪有興趣坐而論道,說些不着邊際的事。
「勉強算是吧。」
「那你知道渾天說之外,還有兩家學說是什麼嗎?」
孫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中國古代天文學的宇宙模型除了渾天說,還有宣夜說和蓋天說,蓋天說出自《周髀算經》,宣夜說就出自蔡邕本人。與渾天說、蓋天說相比,宣夜說最大的特點是認為日月星辰不是在同一個天球面上,而是懸浮在氣中,也不存在一個固定的天球,而是無限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一點是三種學說中最道家的,也最接近後世科學的。
但是,宣夜說的來歷一直不清楚,就連蔡邕本人也甚了了,內容更是簡略,無法計算,根本無法和其他兩種學說相提並論。
孫策歪着腦袋瞅了蔡邕半晌。「先生既然說到天道,我想先請教一個問題,可以嗎?」
蔡邕胸有成竹地點點頭。
孫策的嘴角挑起一抹壞笑。「先生覺得日月星辰的運行規律可以計算嗎?」
蔡邕不假思索。「當然可以,要不然要曆法何用?」
孫策斜睨着蔡邕,笑而不語。蔡邕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孫策的意思,立刻又說道:「天人合一,政令乖張,則上天示警,這些當然是不可計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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