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倚着新裝了琉璃的窗戶,看着湖岸若有若無的嫩綠,一時出神。清風徐來,吹面不寒,湖面上波光粼粼,幾隻小船正在湖中飄蕩,順風傳來隱約縹緲的歌聲。當值的陸議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動如松。過了年,他十三歲,身體竄了一大截,已經有些少年模樣。正月里回吳郡探親,陸康為他行了冠禮,取字伯言,對他期許甚高。
腳步聲響起,輕快而急促,孫策收回目光,看向樓梯口。諸葛亮為人嚴謹,他很少會走得這麼急促,甚至有些慌亂。看來是出了大事,只是不知道是青州戰場還是潁川戰場。
兩個戰場都很緊張,沈友等人初次上陣,黃忠以寡敵眾,而且他們的對手都不是普通人,一個是後來被稱作河北四庭柱之首的顏良,一個是河北第一名將麴義。
諸葛亮快步來到孫策面前,氣息有些急。「將軍。」
孫策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什麼事?」
「青州戰報。」諸葛亮說着,將戰報遞了過來。戰報內容很多,厚厚的一疊,上面有一枚紙,寫了摘要,是諸葛亮的字跡。諸葛亮的書法很好,和他人一樣,工整簡潔,沒什麼花哨,卻讓人看了很舒服。孫策捻了捻手指,接了過來,先拿起摘要。
不知不覺的,他的心跳有些快。安排沈友出征這件事是他考慮了很久的決定,不僅僅是為了爭奪青州,更有平衡派系的計劃。荊州系、豫州系的實力已經很可觀,如果不把揚州系儘快扶植起來,江東子弟兵的士氣會受影響,他的根基不穩。
可是沈友沒有作戰經驗,他麾下的將領凌操、張允等人也一樣,袁熙不過是中才,顏良卻是一名悍將,沈友等人能不能擊敗他,其實很多人是有疑問的,包括孫策自己在內。雖說從裝備、訓練來看,江東軍都有明顯的優勢,但兩軍交戰,將領的經驗還是很重要的。現在戰報來了,結果是不是如他預期,他心裏沒數。如果沈友慘敗,對揚州系無疑是一個重創,對他的戰略佈局也有難以估量的影響。
孫策平復了一下心情,拿起摘要。
摘要很簡單:沈友率部擊退顏良,救出田楷,斬首兩千餘,張允陣亡,所部損失近半。
「張允陣亡了?」孫策眉頭緊皺。
「張校尉與顏良正面作戰,拖住了顏良,為沈將軍擊退顏良創造了機會。」
孫策沒吭聲,做了兩個吐納,讓自己恢復平靜。將軍難免陣上死,張允陣亡雖然可惜,但沈友畢竟打贏了,不僅穩住了青州,還證明了這些江東軍可用。初次上陣,能取得這樣的戰績,相信沒有人可以說三道四。他將軍報打開,仔細閱讀。軍報是龐統寫的,配了詳細的作戰地圖。孫策將地圖鋪在一旁,一邊看軍報一邊對照地圖,分析其中的得失。這份軍報將來要成為講武堂的教材,龐統是按編教材的體例寫的,從地理到戰前形勢,從雙方優劣到戰前分析,一一寫來,全面而周密,又極有條理。
孫策看完,放下戰報,閉目沉思了片刻。「孔明,聽說顏良也是琅琊人,你怎麼看你這個鄉黨?」
「武功高,膽子大,直覺好,反應快,方面之將,不過不是沈將軍的對手。」
「為何?」
「武功高,膽子大,直覺好,反應快。」諸葛亮露出一絲微笑。「但是不夠謹慎,戰前信息收集不夠,臨陣又不夠果決,不敢破釜沉舟,一決勝負。」他頓了頓,又道:「我想,他應該是捨不得自己的部曲。」
孫策笑了,微微頜首。「如果你是顏良,你會怎麼做?」
諸葛亮抬起手,用尾指撓了撓鬢角。「上策是固守復甑山,下策是孤注一擲,強攻沈將軍部。」
孫策很驚訝地看了諸葛亮一眼。固守復甑山可以理解,這是一個很穩妥的戰法,符合諸葛亮求穩的性格。可是孤注一擲,置兩翼的凌操和張允於不顧,強攻實力最強的沈友部,這可不像諸葛亮的做派。難道是跟着自己,他的性格也有所變化?
「我覺得顏良所用是中策,不如你的上策,卻比你的下策要好一些。不過你有一點說得對,他戰前信息收集不夠,對沈友部的實力估計不足。可是這不是他的責任,他沒有這樣的條件。如果以方面之將的標準要求他,他縱使談不上優秀,也是中上,做沈友的礪石足夠了。」
諸葛亮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顏良雖然最後被沈友擊敗,但他面對兩倍於己的優勢兵力,陣斬張允,又取得幾乎相當的傷亡,不能算敗。龐統只是說擊退顏良,沒有說擊敗顏良,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當然,這也是顏良最接近勝利的一個機會。這次他沒能戰勝沈友,以後也不會有機會了。沈友會越來越強,而顏良受袁熙節制,沒有太多的成長空間,他的出身也無法讓袁熙、逢紀對他言聽計從。雙方身份地位不同,勢不均,自然沒有力敵可言。
「潁川可有消息來?」
「暫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快了。按照時日計算,麴義、荀衍很快就會趕到陽翟,黃將軍應該不會讓他們和黃琬會師。」
孫策笑而不語。諸葛亮看在眼裏,知道孫策有不同意見,張了張嘴,想問,卻又咽了回去。孫策見狀,轉身對陸議說道:「伯言,你覺得呢?」
陸議微微欠身。「我不太清楚黃將軍的戰法,不敢臆測。不過黃琬和麴義會師也沒什麼不好。黃琬所領是洛陽屯田兵,原本是朱公舊部,麴義所領卻是冀州兵,他們之間很難有默契,反倒是有發生衝突的可能。麴義缺糧,又因荀衍阻止,不能就地徵集,他與黃琬會師,自然是想得到洛陽的糧食支援,可洛陽存糧有限,怕是不能滿足麴義的要求。時間久了,衝突在所難免。」
諸葛亮眼神微閃,看了陸議一眼,點頭表示贊同。「伯言說得有理,的確有這個可能。這麼說,黃將軍應該會固守魯陽,以靜制動。再過幾天就熱了,麴義所領冀州未必適應中原的氣候,時間拖得久了,水土不服也是有可能的。」
「沒錯,兵貴勝,不貴久。袁紹千里而來,利在速勝。我軍就地而守,利在持久。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陸議難得多說了幾句。「就像袁紹年過半百,將軍卻剛剛弱冠,差距三十年,我們不用急,着急的應該是袁紹,守得雲開,自然月明。」
看着兩個天才少年,孫策很欣慰。說得好啊,時間在我這一邊。三十年之後,我有這麼多天才可用,袁紹呢?他墳頭的樹都快能做大梁了吧。我着什麼急呢,慢慢耗,也能耗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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