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衍顧忌袁譚的態度,不敢輕易改換門庭,劉備卻沒這個顧慮。天子要拜他為左將軍,他當然求之不得。至於以後會不會與孫策狹路相逢,相逢之後又要不要決一死戰,那是以後的事,現在不用考慮。
當然,最重要的倒不是左將軍這個官職,而是天子那句「為朝廷左臂」。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天子最大的敵人自然是孫策,關中居中,冀州、益州為左右兩翼,但大家都清楚,袁譚向朝廷臣服的可能性不大,擊敗孫策之後,袁譚隨時可能和朝廷翻臉,朝廷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幽州代替冀州成為左翼就成了朝廷唯一的選擇。
當然,這都是後話,如果不能擊敗孫策,一切都沒有意義。在這個目標上,大家的利益是一致的,所以天子命呂布率領騎兵協助荀衍,加強兗州方面的攻勢,同時也沒有放棄對河南的壓力。他向劉備、逢紀請計,看看如何攻取沙洲。
劉備答應回去考慮一下,然後再給天子答覆。
天子很滿意,和劉備聊了好一陣,又饒有興趣的問起劉備的家族源流。劉備既興奮又尷尬,天子問他的家譜,自然是暗示重入宗籍的可能,但他實在沒印象,他只記得大父劉雄和父親劉弘兩輩人,再往上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對普通百姓吹吹牛也就罷了,在天子面前可不能亂說,這涉及到輩份問題,影響很大,萬一到時候有人不服,要看證據,他又拿不出來,豈不難堪。
況且要入籍,先要立下大功,否則無從談起。
劉備非常謹慎,說要回去問問族中老人。天子點頭答應。兩人把酒言歡,說到半夜,劉備喝得半醉,這才與逢紀等人一起離開天子的中軍,返回大營。
出了大營,劉備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逢紀聽得清楚,問道:「將軍有心思?」
劉備側身,看了一眼遠處的大營,又看看逢紀。「元圖,你不覺得天子的信心嚴重不足嗎?他根本沒有指望擊敗孫策。洛陽就在眼前,他卻連河都不敢過。」
逢紀點了點頭。「將軍,這正是天子聖明之處。」
劉備驚訝地看着逢紀,親手將逢紀扶上馬,自己也上了馬,與逢紀並肩而行。「元圖,說來聽聽。」
逢紀也不謙虛,淡淡地說道:「用兵之道,未算勝,先算敗。若是進不能勝,退又無堅可守,必然狼狽。天子從關中而來,原本當經函關道,如今弘農落在魯肅手中,天子只能借道河東,這本來就是冒險。董越是董卓的族人,之所以向天子稱臣,只是形勢所迫,未必真心。如果天子進攻河南受挫,損兵折將,無力鉗制董越,他還能安然退回關中嗎?」
劉備深有同感地嘆了一口氣。「元圖,你這話說得對啊。豈止是天子,我也是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大意。」他頓了頓,忽然有所領悟。「這麼說,天子留下我,是希望我能牽制董越?」
「應該有這個意思。呂布率部離開之後,天子身邊只剩下四千餘騎,其中董越有近三千人。正常情況下,他未必敢輕舉妄動,畢竟天子身邊的羽林騎雖然人數略少,軍械卻是最好的,戰力不弱。正面作戰,董越沒什麼勝算。當然,有將軍在側,董越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
劉備思考着眼前的形勢,連連點頭。還是逢紀考慮得周密,說得有理。他本來以為天子是膽怯,現在卻覺得天子雖然年輕,眼光卻長遠。他也許已經做好了袁譚進攻豫州不利的準備,在謀劃退路。
「元圖,你接着說。」
「傾巢而動,原本應該全力以赴,速戰速決。如今速勝無望,天子又不肯就此退守關中,他就要解決糧草的供應問題。他從荀衍手中得到河內,但只有河內遠遠不夠,他必然會將河東、上黨、太原三郡整合在一起,以四郡錢糧支撐大軍。這其中河東最為關鍵。河東有鹽鐵,這些年一直沒有戰事,由賈詡主持,民生穩定,戶口也與河內相當。若能控制得當,對天子大有助益。」
劉備慢慢地轉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逢紀。他聽懂了逢紀的意思,天子不是鉗制董越這麼簡單,天子是要徹底掌控河東。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天子有可能主動挑起事端,甚至可能幹掉董越。這種事,天子當然不願意親自動手,借刀殺人才能置身事外,自己也許就是天子想借的那把刀。
劉備後背涼嗖嗖的。他一直覺得天子笑容可掏,平易近人,卻沒想到那溫和的笑容後面藏着如此狠辣的手段。他沉吟了片刻。「那我……該怎麼辦,要拒絕天子嗎?」
「拒絕他什麼?不讓牽招、趙雲隨荀衍出征?」
劉備眼神閃爍,沉吟不語。逢紀說得沒錯,這只是他們的猜測,天子並沒有明說,他自然也無從拒絕起。剛剛答應的事轉身就反悔,到時候對他有意見的不僅是天子,還有荀衍。
「那我該如何應對?」
「將軍,這是交易,不是命令。既然是交易,不妨先看看條件再說。」逢紀輕笑了一聲:「刀在將軍手中,將軍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將軍不妨想想應該要些什麼,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劉備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中快慰。他打量着逢紀,心中歡喜不禁。這次南下最大的收穫就是逢紀,他終於有了謀士。現在他想的不是別的,而是如何留下逢紀,讓他真正脫離袁氏兄弟。
如果袁譚這次出征慘敗,逢紀無處可去,也許就容易多了。
回到大營,劉備命人召集牽招、趙雲、張飛三人議事。他將天子的計劃告訴他們,同時宣佈了自己的計劃。牽招、趙雲固然沒什麼意見,張飛也樂得不用和江東軍對陣,順利取得一致意見。
劉備又關照牽招、趙雲,這次與荀衍、呂布並肩作戰,關係複雜,一定要小心處理,千萬不要發生無謂的衝突。此外,中原的形勢也河北不同,對騎兵的限制更多,你們要留心地形,及時調整戰術,不要犯匈奴人當年犯的錯誤。
牽招、趙雲拱手應諾。他們都是謹慎的人,劉備對他們比較放心,也就沒有多說什麼,將重點放在解說豫州地形上。他當年作為豫州刺史府的兵曹從事,在豫州境內執行公務,對豫州的地理並不陌生,一一說給牽招、趙雲聽,並繪製了草圖,讓他們隨身帶着,隨時參考。
安排完戰事,劉備裝出一副隨意閒聊的樣子,說道:「子經,你覺得此戰能得到什麼樣的結果?」
牽招稍作思綜,不緊不慢地說道:「最好的結果,袁冀州佔領淮水以北,天子取南陽,隔漢水與孫策對峙,天下三分。」
「最壞的結果呢?」
牽招咂咂嘴,苦笑。「天子退守關中,袁冀州退回河北,孫策得兗州,飲馬黃河,水陸並進,南北夾擊冀州。」
劉備加了一句。「那幽州也保不住了。」
牽招沒有說話。這個結果沒什麼好猜的,太史慈已經佔據了半個幽州,如果這次圍攻沒能達到預期目的,袁譚元氣大傷,孫策必然會趁勝進擊,先取冀州。至於幽州,能擋住太史慈的進攻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有餘力支援冀州,況且就算聯起手來,他們也不是孫策的對手。最大的可能是孫策在取冀州之前,先全取幽州,然後南北夾擊冀州。
「所以,這次作戰不僅要求勝,還要求穩。」劉備凌厲的目光掃過牽招和趙雲的臉。「如果能兼得,那當然更好,萬一不可兼得,那就先求穩,再求勝,千萬不能折損過大,為人作刀。」
牽招和趙雲相互看了一眼,躬身應喏。
安排完戰事,劉備又分析了一下形勢,如果戰事不順利,結果是最壞的那個,幽州就非常危險。他只有半個幽州,草原上又沒什麼險要地形可守,太史慈隨時可能從東向西,一路掃蕩,截斷他的後路。要想與孫策對峙,必須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拓展地盤,準備後路。
牽招沉默不語。他聽懂了劉備的意思,但他不太好說。劉備只有半個幽州,他要拓展空間,又無力與太史慈爭雄,只有向西或者向南。向南是冀北,向西是并州北部的雁門、雲中諸郡。匈奴人被打殘了,鮮卑人最近也有些消沉,取雁門、雲中並不難,可是這樣一來,就形成了對冀北的優勢。
劉備的目標是冀州。他想趁火打劫,至少要在太行山東麓據有立足之地,以便長期和孫策對峙。就形勢而言,未雨綢繆,他這麼想無可厚非,可是對牽招來說,他的處境未免尷尬。
劉備沒有逼着牽招做選擇,他只是事先給他打個招呼,也給趙雲提個醒,讓他看着牽招,不要做出不惜代價、強行進攻的傻事來。趙雲是名義上的幽州刺史,他有節制牽招的權力。
面對劉備凝視的目光,趙雲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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