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迎戰關羽,孫策派上了兩名久經沙場的宿將:左翼是郭暾,右翼是林風。
這兩人名不見經傳,卻是最早跟着他的人,也是最早接受他練兵之法的將領,經過幾年外放,有獨立統兵經驗,這次召回來就是發揮他們的優勢,必要的時候分兵作戰,指揮兩千人結陣而戰對他們來說是太輕鬆了,根本沒有什麼難度,一道道命令發出,弓弩手連番上陣,輪流射擊,一陣陣箭雨傾泄而出,間雜着一聲聲悶響,長矛一般的弩射呼嘯而去,牢牢地壓制住了中山軍。
在吳軍輕重結合、全面覆蓋與重點打擊兼顧的箭陣面前,中山軍遇到了大麻煩。有親衛貼身保護的校尉、都尉暫時還沒有什麼危險,沒有親衛保護的軍侯、都伯就慘了,沖在前面的兩名曲軍侯很快被射殺,剛剛頂上去的假軍侯還沒來得及穩住陣型,又被重箭射傷,幾名都伯也先後中箭,或死或傷。
中山軍的前陣失去指揮,出現了混亂,只能就地反擊,無法再前進。雖然校尉、都尉接連下令,卻無濟於事,連響應命令的人都沒有。虧得打頭陣的隊率、什長都是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兵,還能勉強維持住陣型,換作差一點的,只怕現在就崩潰了。
即使如此,這也是他們的極限了,只能結成盾陣,在密集的箭雨下苦苦支撐,指望他們再前進也不太現實,勉強向前也不太現實。雙方實力差距明顯,勉強衝上去也是徒增傷亡,讓吳軍刀盾手、長矛手活動筋骨。兩個校尉不約而同的做出了選擇,下令請示中軍,要求就地立陣,與吳軍對射,等待機會。
初一交手,吳軍便輕鬆勝了一合,一點懸念也沒有。
見兩翼突破先後受阻,完全被吳軍壓制,關羽知道勉強無益,接受了兩翼的請求,下令中軍向前突。孫策的中軍最為單薄,只有許褚、典韋率領的兩營,總數不到千人,擺明了就是要和關羽對決。
這個陣,原本就是為關羽本人而設。他的部下雖然精練,卻不足以孫策的中軍相提並論。
關羽很清楚這一點。
鐵矟前指,戰鼓隆隆,中軍向前壓去,關羽坐在赤菟背上,眼神複雜的看着身前的將士。這些都是他的部曲,隨他出生入死的悍卒,可是這一次,他們怕是有死無生。他們也知道這一點,卻沒有一個人畏懼,依然平靜地隨着鼓點向前,和往常沒什麼兩樣。
一通鼓罷,兩軍相距兩百步,中山軍暫時停下,調整陣型。關羽握着手中的鐵矟,掌心全是汗。再往前進,中軍就要面臨兩翼剛剛遇到的困境,在不利形勢下與許褚、典韋所領的吳軍精銳對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對方的箭下,或者說,從現在開始,向前的每一個人都有去無回。
這和我親手殺死他們有什麼區別?關羽心中遲疑,手中的鐵矟也似乎有千鈞重,重得連他都舉不起來,前進的命令堵在喉嚨口,怎麼也出不來。
孫策遠遠地看見,忍不住笑了一聲:「關羽這是臨陣而怯,還是婦人之仁?」
劉曄沉吟片刻。「或許是自知必死,不肯讓部下跟着枉死吧。畢竟雙方實力懸殊,勝負不難判斷。大王,關羽恃勇,大宛馬又快,以必死之心,逞一時之勇,為禍不小。」
孫策連連點頭,讓人擊鼓,提醒許褚、典韋小心,防止關羽單騎突擊。許褚、典韋都是步戰,真要被關羽突襲,還真是說不準的事。不管是兩敗俱傷,還是一命換一命,他都吃虧。
鼓聲一起,前面的許褚、典韋就給出了回應,下令弓弩手持滿,只要關羽有沖陣的打算,就用亂箭射死他,又命刀盾手、長矛手結陣備戰,再加上前面的兩排拒馬,就算關羽的赤菟馬再好,突陣也不太現實。
這時,許褚陣中又響起戰鼓聲,許褚主動請求出戰。孫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點頭答應了。他心裏清楚,許褚、典韋雖然和關羽相處時間不長,卻惺惺相惜,不願意看着關羽這麼戰死,如果有機會救他,哪怕是讓他死得體面些,他們都會盡力爭取。關羽是傲氣,甚至傲氣得討厭,但他並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相反,他和很多人處得都不錯,只要這人有實力,是他看得起的人。
許褚,典韋,還有徐晃,都是這樣的人。
孫策答應了許褚的請求,命令許褚上前邀戰。這本來也是計劃之一,只不過是改混戰為挑戰。
戰鼓聲響起,許褚左手提盾,右手提千軍破,上前數步,舉起千軍破,指向關羽,揚聲道:「關雲長,別來無恙?」
這一聲洪亮如鍾,穿透力極強,就連雙方連綿不絕的戰鼓聲都掩蓋不住,字字清晰入耳。孫策聽得真切,不由得一驚。許褚話不多,為人謹慎,平時除了當值就是習武。他的修為究竟有多深,連孫策都不太清楚,此刻聽他在陣前一聲喊,孫策才意識到許褚這幾年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他已經站在了這個時代的巔峰,能和他比肩的人寥寥無幾,甚至可能一個也沒有。面對這樣的高手,而且是曾經的朋友,以關羽的脾氣,不挑戰一下,就算死了也不能瞑目。
孫策抬起頭,看向遠處的關羽。
關羽不知道孫策在想什麼,但他的心情正如孫策猜測。聽到許褚這一聲問侯,他吃驚不小。兩人相距兩百餘步,又有戰鼓聲和兩翼的箭陣對射,許褚的聲音居然還能如此清晰的傳到他的耳中,這份實力就連他都做不到,也許只有天生嗓門大的張飛勉強能比。
許褚的境界比幾年前更精深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浩然之氣嗎?
關羽驚訝的同時,心裏有些酸。許褚的運氣太好了,天賦本來就高,跟了孫策之後,諸事不問,潛心練武,又有典韋這樣的對手做陪練,境界當然提升得快。反觀自己,這幾年戎馬倥傯,軍務繁忙,練武只能抽時間,平時也沒旗鼓相當的對手,能保持狀態不落就不錯了,哪能指望再進一步。
這樣也好,能死在許褚這樣的高手手裏,不枉此生。
關羽用力一戳,鐵矟深入泥土兩尺,穩穩的立住。他伸手示意將士們保持陣勢,不要輕舉妄動,又命兩翼的將士後撤,脫離接觸,自己輕踢馬腹,出了戰陣,緩緩來到許褚面前,翻身下馬,拱手施禮。
「仲康勇猛精進,如夫子登東山而小魯,傲視天下英雄,可喜可賀。」
許褚平靜如淵,看不出什麼喜怒。「天下英雄,多如繁星,褚何人,豈敢如此。雲長,豫州一別數年,如今重逢,卻是戰場,可一戰否?」
關羽揚揚眉,放聲大笑。「能與仲康這樣的高手一搏,乃人生快事,豈能不戰。」一邊說着,一邊從腰間拔出戰刀,曲輕指彈。刀作龍鳴,久久不絕。關羽得意的說道:「這是我請幽州名匠打造的萬人敵,製成之後未逢對手,能與仲康一戰,也是它的運氣。」
許褚打量了關羽手中的長刀片刻,搖搖頭。也不見他如何作勢,手臂輕振,將千軍破插在地上,千軍破的刀鋒輕顫,聲音雖不如萬人敵響亮,悠長卻更勝一籌。
「吳王常道,最好的兵器不是刀劍,而是身體。今日你我不比刀法,比拳腳。」
關羽沉下了臉,盯着許褚。「仲康是有意相讓嗎?」他是愛刀之人,一聽千軍破的聲音,就知道他手裏這口重金打造的萬人敵遠遠不及,許褚棄刀而比拳腳,是不想占他的便宜。但許褚身高八尺,他卻身高九尺,比拳腳,他是要佔許褚不少便宜。雖說他未必就能因此戰勝許褚,卻還是覺得不舒服。
許褚不動聲色。「若雲長能在拳腳上勝了我,再用刀不遲。」說着,又將盾牌掛在千軍破上,橫行數步,雙足微分,不丁不八,兩手負於身後,目視關羽。關羽頓時感受到無形的壓力,幾乎有些喘不上氣來,吃了一驚,隨即豪氣暴漲。
「好,我就先領教仲康的拳腳,再領教仲康的刀法。」說着,還刀入鞘,一起扔在一旁,雙手一錯,擺開了進擊的架勢。「仲康,請!」
「請!」許褚後退半步,身體微躬,左手前伸,右手隱於腰側,變換了一個手勢。關羽看到了這個手勢,卻不知道其中的用意,只當是什麼起手勢。不遠處的典韋卻看得清楚,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關羽下令兩翼將士後撤,與吳軍脫離接觸的那一刻,中山軍將士就知道這場大戰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只是關羽一個人的戰鬥。雙方實力懸殊,他們根本沒有取勝的希望,只能希望關羽憑藉他強大的過人能力戰勝許褚,贏回一點臉色。
「仲康,看招!」關羽虎吼一聲,猛地向前邁出一大步,握緊缽一般的拳頭,向許褚的面門砸去。
許褚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搶入關羽門戶,左手攔開關羽的拳頭,右拳擊出。關羽早有準備,立刻變招,扭身揮拳,右拳帶着風聲擊出。「呯!」兩拳相交,一聲悶響,兩人同時向後退了兩步,四目相對,又同時喝了一聲「好」,再次向前,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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