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忍不住笑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名醫張仲景也不例外。由他的授業恩師張伯祖出任本草堂第一任祭酒,他不僅可以獲得尊師重道的好名聲,還能讓本草堂擁有更多的人力資源,一下子蓋過木學堂、講武堂的風頭。他自己騰出手來,去洛陽拜訪胡醫,將來融合漢胡,醫術大成,這第二任祭酒鐵定是他的。
名利雙收啊。
不過孫策從來沒什麼道德潔癖,更何況張仲景的想法也不算過份,是個人都有私心。
講武堂、木學堂已經小有規模,走上了正軌,本草堂又敲定了,大事已定,他就算暫時離開南陽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倒是還有些事想做,比如算學和農學,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而且一口氣做了這麼多事,荷包已經空了,只能暫時放一放。
事要一件件的做,飯要一口口的吃,急不來。
歸根到底,一是缺錢,二是缺人。現在用的錢基本是搶來的,木學堂勉強能夠自負贏虧,講武堂雖然是在賠錢,但要養的人不多,還可以應付,本草堂卻是個無底洞,孫策現在還估算不出來要填多少錢進去。再加上大量難民要返鄉,僅是沿途的糧食供應就是一個沉重的負擔,孫策的荷包已經在慘叫。
可是這件事必須做,一是出於人道主義,不能坐視難民餓死在路上,二是收買人心。孫家沒有家世,父子殺人狂的惡名在外,不抓住這個機會收買人心,改變世人對孫家的惡劣印象,以後憑什麼爭霸天下?這件事做成了,就算有人要罵孫家,至少有人會出來為孫家說句公道話。
這些都是需要花錢的,經濟是基礎啊。
但蔡邕不關心錢的事,他汲汲不忘的是有了木學堂、講武堂,現在又有了本草堂,怎麼能忘了最重要的學問——經學?經學才是真正的經國之大業,孫策年輕不懂事,他不能不提醒。
孫策拍拍口袋。我沒錢了,要不把為你著史準備的資金挪用一下?
「你敢這麼做,我就去長安!」蔡邕大怒,拂袖而去,跑得比誰都快,一點也不像年過花甲的老人。
閻象、周瑜忍俊不禁,笑了一陣,又搖搖頭。
「開軍市吧。」周瑜提醒道:「將士們手中有大量的戰利品可以交換,放在手裏也未必用得上,開軍市,助流通,順便搜集一些市租,增加一些收入。」
閻象撫着鬍鬚。「將軍,是時候讓諸家入股了。該殺的殺得差不多了,該打的也打得夠了,該給他們一點好處了。逆取而順守,一味用強並非長久之計。」
孫策點頭同意。「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二位去做吧。」
「我們?」閻象和周瑜驚愕不已,特別是周瑜。這等施恩的事通常都由主君來做,閻象是特意留給孫策的,孫策卻把這個機會交給他們?
「總要有人當惡人,我習慣當惡人。有我這個惡人鎮着,他們不敢太放肆,你們的事也好做一些。況且……」孫策微微一笑。「我這個惡人還沒做完呢,只是暫時緩一緩,讓他們暫時喘口氣。」
閻象明白了,點頭答應。又說了幾句,起身告辭。
堂上只剩下周瑜。他張開口,正要說話,孫策抬手打斷了他。「感謝的話不用說,我留下蔡先生,可不僅僅是為了你。」
周瑜說道:「至少有一部分是為了我。」
「這倒也是。公瑾,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蔡先生父女留在南陽嗎?」
「除了著史,還有其他的目的?」
「是的。蔡先生著史,是總結前幾百年的經驗教訓,是着眼於過去。還有一件事,我想着眼於未來。」
周瑜眉心微蹙,沉吟片刻。「你想移風易俗,讓女子任事?」
孫策挑起大拇指。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麼簡單,一點就通,而且能舉一反三。孫家父子名聲不好,願意依附他們的人才有限,他那麼誠懇,杜襲還是不肯留下,可以想像,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會處於缺人的窘境,必須對現有的人才充分利用。
女子就是一個潛藏的金礦。
後世人常說女子能頂半邊天,女性已經是社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漢代還沒有做到這些。漢代女子的地位雖然比後世高很多,普通人家甚至已經實現女子當家作主,但出身好的貴族女子卻沒有出來做事的,最多只是賢內助。如果把這些人中的人才挑選出來做事,那也是一個不小的資源。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馮宛、秦羅等人,她們研究織機的進展一點也不差。但她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意義,甚至她們本人也只是當個消遣,並沒有真心想把這事當成一個事業,像秦羅現在就一心一意侍候黃忠,準備為黃家傳宗接代去了。如果馮宛再隨馮方返鄉,剩下張子夫一人,織機的研究隨時可能停滯。
要移風易俗,蔡琰是個最好的標杆。論家世,她比馮宛等人強太多。論學問,她可以秒殺九成以上的男子。如果她肯拋頭露面,出任公職,就算遇到一些困難也不會中途而廢。
但這件事不能由他去說,蔡邕能不能答應?周瑜能不能答應?這都是必須考慮的問題。一個是蔡琰的父親,一個是蔡琰未來的丈夫,只有一個有不同意,孫策這個想法就會胎死腹中。他和周瑜先說,就是希望周瑜能出面說服蔡邕,然後再說服蔡琰。
周瑜明顯有些猶豫,遲遲沒有表態。
孫策沒有逼他。他知道這件事不容易,否則也不會如此慎重。周瑜畢竟是世家子弟,世家的驕傲和矜持讓他不太可能同意妻子拋頭露面,與庸夫雜役共伍。雖說漢代沒有男女大防這種觀念,但男女有別還是根深蒂固的。
「我和蔡先生商量一下,再給你答覆?」
「你先不要和蔡先生商量。」孫策笑笑,以周瑜現在的態度去和蔡邕商量只會有一個結果。「你可以先和蔡夫人商量商量。」
「這……這怎麼行?」
「如果這都不行,你就不要商量了。」孫策起身走到周瑜面前,按着他的肩膀,促狹的擠擠眼睛。「公瑾,你是怕她吧?怕說不過她,丟人現眼,還是怕她將來成就比你高,夫綱不振?」
「除了激將,還有沒有新招?」周瑜挑挑眉,不屑一顧。他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地走了。「嘿,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臉上有墨。」
孫策摸摸臉,看着指尖的墨跡,再次抬起眼皮時,周瑜已經不見了。他嘆了一口氣。
「有種你別跑這麼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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