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對32名學生的安危負責任。沒有人敢對他們的生與死負責。
徐申學在矛盾的狀態中,無法反對在場所有人的舉手表決。
嘆口氣:「取消九州物理院吧。收回大禮堂實驗室。收回校方撥款的經費,責令停止研究蒸汽機項目,違背者,扣除學分,記大過。」
說完,徐申學背着手有些意興闌珊的離開了。
他無法反抗校董會所有人的意見。
就像是他也無法擔當32名同學的安危。蒸汽機,被紅字標註,那是一個——危險項目!
就像是徐申學也無法反駁劉副校長的最後一句話:
「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子,在他們這個年齡做好他們該做的事情就是完美。學好現有的知識,記好現有的知識。不需要他們去創新,不需要他們去先驅。古科的大能們,自然會像是外出狩獵的老鷹,噙着獵物回來哺育這群嗷嗷待哺的小鷹。少年要做的,只是好好消化老鷹為他們帶來的食物就好,這是本份。
學校不指望他們發現了不起的事物,九州亦不指望。帝國的依靠是國家科學院,而不是九州物理院。
摸着石頭過河?淹死了怎麼辦?就算僥倖發現了一個現象,又怎麼證明它的對錯?萬一發現的東西是錯的怎麼辦?那豈不是浪費了時間。沒有遠古的鐵證依據,又如何去證明對錯?」
也許,劉副校長說的這番誇張、誇大的話,只是為了決定徐申學決策的籌碼,也許是她故意小事化大,大事化巨的在談論。
可是也由此可見,整體存在的思維之差異。
九州少年想強。
九州不讓少年強。
「只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了。」
柳驚鴻激動的癲狂,在病房裏睜着佈滿紅血絲的眼睛吼道。
這幾天眾人都沒有休息好,回到了在大禮堂中的那種走火入魔狀態。終於在昨晚,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是李真提出的氣閥說。
「在汽缸上設置氣閥,活塞不動時,氣閥處於密閉狀態。活塞往後復位時,活塞上的連杆帶動氣閥,打開氣閥。活塞復位時,汽缸進行排氣減壓。活塞向前時,氣閥自動關閉,汽缸內再次充滿壓力。而活塞復位的同時進行排氣,卻又有效的減少了活塞復位時的阻力,再次提高了飛輪運轉的動力……」
這是李真提出的自動式均衡氣閥說。
這個說法被提出來之後,九州物理院所有人精神一振,連夜開始將這個自動式氣閥的假象完善、圓滿。
終於在今天早上,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這些天,秦恩澤臉上的水泡都被挑破,已經開始結痂了。他不再那麼痛苦了,但是一張臉卻沒法見人了。
挺着一張恐怖的臉,秦恩澤癲狂的蹦跳,哈哈大笑着:「快,儘快改造汽缸……」
柳驚鴻點頭道:「除此之外,鍋爐也需要進行改造。鍋爐上設置一個手動開關的排氣出口,同時內部建立壓力檢測器。當內部壓力過線之時,人工手動打開鍋爐氣栓進行人工減壓。或者在鍋爐上設置自動式減壓,當壓力表過線時,內部機構自動打開氣栓進行放氣。」
「對,驚鴻兄的建議非常完善,雙重保險。」
眾人熱火朝天的討論着,病房門被推開。
劉副校長帶着兩個學生會的同學走了進來,笑着給眾人打招呼問好,然後關心了一下秦恩澤的傷勢。
問候片刻,劉副校長說:「李真。」
「劉校長。」
「進度怎麼樣啦?」
李真不由自主的洋溢起笑容:「我們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只要設置氣閥,就能完美的解決……」
劉副校長笑着打斷道:「是這樣的。校方開會討論,經研究決定。取消九州物理院,收回剩餘經費,責令你等不允許再進行這個項目了。」
「……」
房間裏,眾人面面相覷。
李真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乾笑着說:「劉校長什麼意思?我……」
劉副校長笑着重複:「校方的意思是說:因蒸汽機項目及其危險,為學生安全進行考慮。責令,所有學生立即停止蒸汽機研究項目。退還校方經費。若有學生違背,扣學分,記大過。意思就是說,李真你們必須得停止了,不要再去研究這個了,好好學習吧,你們未來的路還遠,還長。經費還剩多少錢?」
李真滿臉驚愕的坐了下來,吶吶的道:「為什麼會突然停止?我們剛剛取得了進展。」
劉副校長依然溫和的道:「是校方為了各位棟樑的安危着想,校方是為了你們好。」
柳驚鴻瞪着一雙血絲遍佈的眼睛,嘶吼着:
「噢。說讓我們放棄就放棄了?你們知道我們為了這蒸汽學付出了多少麼?你們知道恩澤現在就是為了它而活麼?你們知道我們多少個日日夜夜廢寢忘食麼?你們知道我們有多麼熱愛它麼?你們嘴皮子一動就讓我們放棄了?憑什麼?」
劉副校長有些皺眉:「柳驚鴻同學,校方理解你們的難處,也明白你們的付出和辛苦。但是你們也要理解一下學校的壓力,好麼?」
柳驚鴻的眼淚滾滾而下,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李真緊咬牙關,從懷裏拿出剩餘的四萬五千幣,以及一個花費報銷的賬本:「剩下的經費都在這裏,每一筆都有記賬,我退還校方批准的經費。但是……」
劉副校長將經費揣進兜里:「但是什麼?」
「但是,我們不要這些經費了,錢的事我們自己想辦法。可以不取消麼?」
劉副校長拍拍李真的肩膀,苦笑說:「李真。你為難我了。這是你老師對你下達的文件。」
一張紙遞來。
李真看着那紅字標註的題目「立即廢除九州物理院,立即停止蒸汽機研究」,內容是,立即停止,立即停止,立即停止,如果再繼續研究下去,參與人員扣除學分,記大過處理。
下方,是徐申學親筆簽字。
記大過,是一種極重的懲罰,畢業後,基本也就會與好的工作崗位絕緣了。
看着這份文件,李真的雙手都在顫抖。
秦恩澤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那恐怖的臉在抽搐着,雙眼努力的睜開。左眼沒有任何的神采,右眼卻是無比的渴求,他用卑微的姿態看着劉副校長:
「劉校長……能不能,不要從我生命里剝奪了它。」
「呵呵,恩澤同學說的什麼話。」
「劉校長,校方真的不給任何迴旋餘地麼?」
劉校長笑着搖搖頭,沒有回答:「沒有什麼事的話,我就離開了。」
「留步。」
「還有事麼?」
秦恩澤顫聲說:「我申請退學。」
「恩澤,你……」
方漢顯鐵青着臉:「我也申請退學。」
柳驚鴻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用幾乎咆哮的聲音吼道:「我申請退學!」
「我也申請退學!」
「我申請退學。」
「劉校長,我申請退學。」
「我申請退學。」
「都申請退學?好吧,我也申請退學。主動退學,總比記大過,開除學籍要好的吧?呵呵。」
「申請退學!」
李真深吸一口氣,用全部的決心沉聲說:「我,也申請退學。」
「……」
32人,大滿貫。
站成一排,再也不夾雜任何的一絲哀求、卑微。是一種堅定,還有嚮往。
劉副校長,以及學生會的兩名學生後退幾步,驚愕的看着面前這32人那堅定的模樣,聽着那堅定的聲音。
研究一個危險無比,不確定能百分百成功的蒸汽機,竟然會比光明前途更加重要麼?竟然會比復興大學的畢業證,那輝煌的未來更加重要麼?
是的。
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人能夠在九州物理院這種狂熱的氛圍中,再產生任何其他的心思了。他們是一群信仰相同而聚集起來的人。
九州不讓少年強。
九州少年偏要強!
劉副校長自知事情大了,鬧的太大了。復興大學無法承擔32個學生的安危問題,同樣,也無法承擔32名同學同時退學的後果。那即將是聲譽的掃地,那即將是朝廷的怒火,那即將是民間恐怖的以訛傳訛。那也即將是領導層,那些高端知識分子一輩子的痛。
劉校長几乎是狂奔了回去。
李真關上了病房的門,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朗聲道:「九州物理院,依然成立!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取締,也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們邁過這最後一步的腳步。」
「九州物理院依然成立!」
「九州物理院的項目,依然繼續!」
「走吧,離開吧。」
「恩澤已經結痂了,可以了麼?」
「可以的,離開吧。」
「……」
32人從病房中收拾了所有的東西,大踏步走出了這醫院。卻發現走廊里早就站滿了人,所有的病號,醫護人員都靜默的看着這32個本來前途無量,但是前一刻卻突然集體宣佈退學的少年。
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是替他們惋惜?還是為他們驕傲?
惋惜的是他們的前途。驕傲的是他們的信念。
直到他們全部都走了出去,醫護人員這才搖頭嘆息着:「倔強的一群人。」
「這段日子接觸他們久了,我自己的內心也充滿了活力。」
「這九州有病,他們這群人是藥。可惜了,他們的力量太過渺小,治不好病入膏肓的體制。」
坐在輪椅上沒有雙腿的女孩,眼裏一片明亮之色,喃喃一聲:「這群哥哥們為了那未知的成果,可以放棄他們的一切。這就是活着?有信仰的活着。他們一定會成功的。」
「他們肯定會成功的。」
「什麼都阻擋不了他們,他們絕對會成功的,我相信。」
「……」
這群看客替他們惋惜。
卻對他們無比的信任。
這裏沒人懂他們所討論的那些複雜的原理,但是這裏的人卻莫名的知道,他們肯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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