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氣勢雖好,我卻見她持劍的右手輕微顫抖着,鮮血從手腕流至劍鋒,最終滴在地上。
看着女子樣子,似是在強行壓着傷勢一般。
天空之上,劫雲再次翻湧起來。
「該七十二道了。」
我嘆了口氣。
如今我看這女子樣子,再想起那獨孤凡日後遇見我時的瘋癲樣子,心裏已是差不多明白了七七八八。
這女子,怕是死在了天劫之下。
一陣轟鳴,七十二道劫雷劈下。
女子慘笑一聲,又揮劍迎上。
一時間,整個天地只剩下了雷芒。
雷芒散去時,那女子卻已經跪在了地上,一隻手拄着劍強自撐在那裏。
口中鮮血吐了幾大口。
那一身集聚的輪迴之力,也是即將崩潰。
「小九,你退下。」
獨孤凡聲音自女子懷中響起。
「這天劫乃荒古雷火,是我的死劫,縱使你有一身九世輪迴之力,卻也不能改了我的天命。」
「強自撐下去,你也要死。」
獨孤凡聲音冰冷。
白衣女子面容苦澀,最終緩緩搖頭。
「凡哥你如今是神嬰之體,即便是一點傷害都會害你性命。」
「我又怎能扔下你。」
白衣女子咬着牙撐着劍緩緩站起,身形有些晃悠。
許久,緩緩抬起了劍鋒。
劍鋒指天。
「凡哥,小九也知,天命改不得。」
「但是,凡哥的天命,小九卻偏偏要改。」
「哪怕拼了一身輪迴……」
白衣女子說着,將獨孤凡的神嬰緩緩從懷裏取出,放在了地上。
獨孤凡臉色一肅,已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輕喝一聲:「小九你別亂來。」
然而話音未落,白衣女子已然持劍沖了出去。
無盡劫雲漆黑,其下一襲白衣倩影直衝而上。
那最後的八十一道雷火才剛剛聚攏,便見女子生生沖了進去。
這雷火生於天地洪荒,秉承自在輪迴,乃道之極致。哪怕是位列三清的太上老君這種無上天尊都不敢如此沖將進去,更何況這白衣女子並未歸位,空有一身九世輪迴之力。
當下那白衣女子的一身九世輪迴之力消散了大半,八十一道雷火瞬間吞噬了那白衣身影。
獨孤凡愣愣看着。
最終,八十一道雷火沒有一道落下,全都劈在那漆黑劫雲中的一襲白衣之上。
那白衣碎裂,一道倩影如同亡雁一般從空中直直跌落下來。
我心說那白衣女子怕是已經死了。
不過,這劫也算渡了過去,獨孤凡還是活了下來。
然而下一瞬,我兩眼一愣。
但見那白衣女子在空中止住身形,突出幾口心血便艱難的大口喘着粗氣。
雖身受重傷,但眼下靠着一口氣撐在那裏,倒也勉強活了下來。
我這才明白過來,那九世輪迴之力乃九天玄女九世輪迴積攢,集聚之下可一舉衝破大羅金仙,端的是龐大無比。
雖比這荒古雷火弱上不少,但拼盡全力下,倒也能堪堪抵擋,保住了性命。
獨孤凡神嬰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但看那女子竟還沒死,眼中絕望消散,湧現一片心疼和驚喜。
「小九……」
獨孤凡伸出一隻手,招呼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壓着傷勢,朝着獨孤凡淺淺一笑,緩緩落了下去。
「凡哥……你看……天命這不就改了嗎?」
白衣女子嘴角帶着鮮血,笑着喃喃道。
不多時,白衣女子已距獨孤凡不足百丈。
獨孤凡呆呆的看着白衣女子,也不說話,就在那兒傻笑。
然而就在此時,天上劫雲再次翻滾,我掃了一眼,意識到了什麼。
獨孤凡和白衣女子皆未注意到那還在翻滾的劫雲。
片刻,白衣女子落在了地上,強笑着伸出一隻手揉了揉獨孤凡神嬰的小臉。
「凡哥這個樣子倒是可愛的緊,以後不如一直這樣吧。」
話音剛落,天空中的劫雲之上,傳來霹靂之聲。
一道三丈粗細的暗紅雷火,朝着獨孤凡直直劈下。
饒是我,看到這雷火毀天滅地一般的威能,也是頭皮發麻。
「小九,閃開。」
獨孤凡聽到雷聲,這才注意到白衣女子身後有一道雷火緊隨而來,當下厲喝出聲。
白衣女子搖了搖頭。
我見她臉上一陣慘笑。
「凡哥,這是天命。」
「我改了你的天命,卻逃不出這天命。」
「你我,緣分已盡。」
她眼中閃過一絲無情之色。卻又彎下腰跪在地上,將獨孤凡的神嬰罩在自己身下,兩手緊緊抱住。
我見獨孤凡臉上滿是不願,兩眼之中儘是悲痛。
「你跟我說什麼天命,你的天命是成為大羅金仙。」
「而這本該是我的死劫!」
獨孤凡瘋了一般,怒吼出聲。
最終,他的喊聲被雷聲淹沒。
那一道無盡雷火,吞噬了白衣女子和獨孤凡的身影。
一時間,天地間只剩下這道雷芒。
那雷芒刺目,我雖是虛幻之體,卻也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許久,雷聲散去。
我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
我睜眼看去,但見地面一片漆黑。
白衣女子依舊跪在地上,抱着獨孤凡的神嬰。
一動不動。
那九世輪迴之力,盡皆纏繞在獨孤凡身上。
獨孤凡看着白衣女子臨死前的笑臉,在那兒傻笑了幾聲。
笑着笑着,變成了哭聲。
天空中那無邊無際的劫雲緩緩散去,露出懸崖那頭兒的雲海。
雲海那頭兒的天邊,掛着一處夕陽,但見滿天紅芒如潮水一般,沿着天邊鋪展開來。
金紅色的光芒照在那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身上,很是晃眼。
我嘆了口氣,再也看不下去,轉身自己回了九生府。
由於虛幻之體,不多時我已到了九生府。
我見九生府門前已經多了一塊石碑,想必是那女子之前自己寫的。
「天意自難改,緣盡九生府」
我心說怪不得獨孤凡每次路過,都要撫摸幾下。
…………
我在九生府一個人呆了三天三夜,獨孤凡始終沒露面,也不知去了那裏。
三日三夜後,獨孤凡終於是踉蹌着從空中落下,卻已經凝聚了肉身。
我端詳了下他,發覺此時他已是兵解成了散仙。
那一身仙氣雖說不多,但白衣女子臨死前留下的九世輪迴之力,卻依舊緊緊纏繞在獨孤凡身上。
這輪迴之力能在荒古雷火之下保住獨孤凡,當真是極為可怕。
我心說他那渡劫雖說過程艱難,但也當算是成功,如今怎地又兵解成了不入流的散仙。
這瘋子……
我嘆了口氣。
他不願做仙。
獨孤凡一臉落魄,那一身白衣不知怎麼弄的,其上滿是塵土,已經變成了灰黃色。
一頭長髮散亂,卻正是我初次見到他時的樣子。
他跌跌撞撞的落將下來,懷裏抱着那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已被劈的如焦炭一般。
「小九你堅持住,你堅持住。」
「你不能死,我不做仙了,我不做仙了。」
「我聽你的,我不做仙了。」
獨孤凡兩眼滿是慌亂,自顧自的在那兒自言自語,如同傻了一般。
我見他快步走入洞府,將白衣女子輕柔的放在地上,動作慌亂的在周圍清出一片空地,倒是打碎不少物件。
然後便掏出符紙低頭在那兒擺弄起來。
許久之後,獨孤凡直起身來,又彎腰將白衣女子小心翼翼的抱起來。
我見那白衣女子身上貼了幾處符紙。
「小九,我送你去臥房睡一覺。」
「等你醒了,一睜眼便能看到我。」
「有這些符紙在,你睡多久都沒事兒。」
獨孤凡笑着說道,卻是一邊笑一邊流着淚。
我明白過來,那些符紙乃是保存屍首之用。
我跟在獨孤凡身後,看着他走入臥房,將白衣女子的屍首輕柔的放在臥床上,然後站在那裏許久。
我見他兩眼直直的看着白衣女子,眼中滿是不舍。
然後,獨孤凡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臥房。
只見他手中掐訣,臥房門口崩塌了下去。
不多時,這洞府中只剩下一個大廳,沒了臥房。
獨孤凡看着那空蕩蕩的大廳,苦苦一笑。
「黑子,小九要休息一段時間,以後是照顧不了你了。」
「你若想走,自己便走吧。」獨孤凡轉頭朝着門外的黑驢子慘笑道。
那傻驢子不知懂了沒,抬頭看了獨孤凡一會兒,便悶哼一聲,低頭又在槽子裏吃起草來。
獨孤凡苦笑一下,盤膝坐在了地上,眼中湧現出一抹不甘與瘋狂。
「我都從了這天命,小九卻又以自身性命給我改了。臨死,小九說她逃不出這天命。」
「天命……我以陣法便可推演出一二。只要是天命,便有跡可循。」
「那麼,若我對陣法造詣再高几分,對推演一事再精一些……那麼是否便能推演出如何徹底改了天命。」
獨孤凡臉上一陣瘋狂,從腰間掏出一串符紙。
「改了天命,便能救回小九。」
獨孤凡說着,自顧自的在地上擺着陣法,推演起來。
我看了他三日三夜。
這三日三夜,他始終未合眼。
我卻始終想着白衣女子臨死前,眼中那抹無情之色。
她不想讓獨孤凡再救她。
她想讓獨孤凡放下她。
我想起那陣法中的白衣女子曾對一臉執念的獨孤凡說過,天命不可違。
我忽的明白了,那兩道截然不同的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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