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回京那天謝家便大鬧了一場,當然不是謝夫人鬧,她還是很知書達理的。
她不過是將謝府的大管家給推到了謝宏和謝延面前,同時派人去請了她父親和兩個哥哥前來。
外人不知謝家鬧什麼,林清婉卻從謝夫人寄過來的信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謝府的大管家沒招供讓他給謝夫人下藥的是誰,楊儀和兩個兒子冷笑連連的看着謝家人。
謝宏紅着一雙老臉,硬是頂住了他們的目光沒有繼續審問下去,而是把大管家一家全部打一頓發賣,算是給謝夫人交代。
但這樣的交代怎麼可能讓楊家滿意,謝夫人沒說具體的,但林清婉知道,從謝夫人回京的那一刻起,謝家在她和楊家面前便低了一頭。
他們要保住謝大郎就得把謝夫人供着。
可謝夫人是那麼好供的嗎?
自謝夫人回京城後,謝家的日子便不好過起來。
謝夫人倒也沒有特意針對謝家,,她畢竟是謝家主母,對外還是很大方客氣的,不失為一個合格的主母。
她也並沒有鬧,看見繼子和繼媳婦同樣是笑盈盈的,並不會撒潑辱罵,就是謝延都找不出她的錯處來。
但謝家上下的日子就是不好過。
除了她進京那天的下馬威外她就沒鬧過大動靜,可謝家上下硬是給她折騰得不輕。
謝二郎的死因雙方皆心知肚明,表面再和平,謝延也知道謝夫人並不是一點兒都不介意的。
之前她在江南,他們在京城還能相安無事,現在見到,又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說謝大郎心虛害怕,就是謝延都怕謝夫人哪天想不開給謝大郎下毒。
所以謝夫人一到京城他們就繃緊了神經,可是謝夫人一沒瘋,二沒傻,他們就是想與人分開住都不行。
楊家就在京城呢。
謝延先頭已經被兩個舅兄套了麻袋揍一頓了,他一點兒也不想再嘗試一遍。
何況,謝夫人對謝大郎天生有壓制的身份——她是他繼母!
甭管她是親的,還是繼的,反正謝大郎就得孝順她,一定範圍的事他都得聽她的。
謝大郎尚且如此,何況謝大郎的媳婦李氏?
謝夫人到京城的第二天就要李氏立規矩,每日晨昏定省,婆母的規矩擺的足足的,她也不罵不打,只要她起床時李氏就在床邊伺候,幫忙遞遞毛巾,選選衣服就行。
吃飯時給她夾個菜,喝茶時給她沏壺茶,出入都跟着伺候就行。
李氏哪裏受過這個苦?不到三天就「病倒」了。
她嫁進門時,謝夫人對她還算得上和善,加上她是繼婆婆,不好太過使喚兒媳婦,所以從未讓她立過規矩。
等謝大郎入京求學,她更是直接跟着謝大郎入京,而謝夫人則留在揚州打理家業,兩邊分開住,更是不相干了。
可以說李氏從未受過這樣的罪。
李氏「病倒」了,謝夫人就讓人把她的兩個孩子抱到了跟前,連晚上都沒讓他們回去,理由是怕孩子過了病氣,直接嚇得李氏當天晚上病就好了。
就是謝延都親自出面把兩個孩子領回去交給謝大郎夫婦,生怕兩個孫子折在謝夫人手裏。
謝夫人見了開心,似乎找到了折磨他們的方法,不僅每天都要兩個孩子來給她請安,還隔三差五的把人帶過來一起用飯,日常塞給他們一些點心茶水什麼的。
李氏看着心驚膽戰,特別是看到謝夫人看向她別有意味的目光後總是心底發寒,不到一個月人就瘦了一圈。
到得現在早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與此同時,謝大郎也不好過,謝夫人進京後,不過才出門幾次便暗中有流言在傳,說他不忠不孝不義,縱奴傷人,頂撞母親,調戲民女。
連詩會上做的詩都是人捉刀代寫的。
可這些都只是流言,他若澄清反而會把事情越鬧越大,而他也拿不到證據證明是謝夫人指使人幹的,更不好捅出來,就比如謝夫人不能挑明了說是他害死二郎一樣。
因為這些事,便有人質疑他的人品,又提起謝二郎的死因來。
本來三年前的事都冷了,已經沒多少人記得了,偏因為謝夫人回京,大家又提了起來。
每個人看向他的目光都怪怪的。
已經熬過一次的謝大郎忍受不了這種再次投聚過來的目光,氣得失態了好幾次,讓他的在外的名聲更差了。
謝延也好不到哪裏去,家裏烏煙瘴氣,在外已經忙了一整天,回家還要被各種家事所煩,他都不想回家了。
謝夫人很貼心的給他送了兩個美人。
謝延認定謝夫人不安好心,根本不敢用她送來的人,可那兩個女孩長得實在是美,不免勾起了他一些心思。
所以謝府中近日添了兩個變成通房的丫頭,還有望往姨娘上發展。
謝夫人並不生氣,樂呵呵的提拔她們,轉身繼續折騰謝大郎夫妻。
除了這些,她還很熱衷帶李氏出門做客,只是出去幾次,謝大郎和李氏在京城經營多年的人脈關係便分崩離析,別說威望,連人品都受到了質疑。
謝夫人當然不會說她媳婦的壞話,但她只要點撥幾句就夠人遐想了。
謝宏看不過去,這已經不僅僅是家庭鬥爭,已經涉及到謝氏的未來了。
所以他親自找了謝夫人說話,謝夫人當着這位公公的面謙恭有禮,他說什麼都應下,轉身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
謝宏沒辦法,知道她心中戾氣未消,便只能去找楊儀,誰知楊儀連見都不見他,直接讓下人緊閉大門,在朝中迎面碰見都當看不見,送進楊家的帖子更是直接扔了出來。
謝宏蹙眉,之前楊家的態度明明已經軟和,怎麼此時又變了?
想到謝夫人進京鬧的那一場,謝宏微微一嘆,對大孫子有些恨鐵不成鋼起來。
謝夫人已經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他何必還多此一舉?不知道失去孩子的母親容易發瘋嗎?
他沒把人變得瘋癲,倒是把人激得瘋狂了。
謝宏緊皺着眉頭,想着是不是找個理由讓謝夫人回揚州去,畢竟她總這樣鬧也不行。
雖然無傷大雅,但家裏鬧哄哄的,謝延無心政事,謝逸陽也無心學業,這樣下去怎麼行?
謝宏便開門見山的問她,「老大媳婦,你到底怎樣才肯罷手?」
謝夫人臉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然後壓抑下噴薄而出的怒火,抬頭看向她的公公,笑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怎樣我的兒才能復活,公公,您算當今大儒,您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薄情寡義的心狠之人,他怎麼就忍心對他親弟弟下手?」
謝宏沉默,半響才道:「是他錯了,可二郎已經沒了,總不能讓大郎給你償命……」
「那公公何必問我?」
謝宏皺眉道:「老大媳婦,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我念着兩家情義,之前的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可你別忘了,這是在謝家,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壞謝氏的名聲,謝氏的前途。」
謝夫人嗤笑一聲,道:「父親讓他們送一個孩子給我吧,老大或者老二,我要親自養着。」
她對他挑眉一笑,「讓謝逸陽和李氏親自給我送來。」
謝宏狠狠皺眉,不悅的看向她。
謝夫人就起身道:「父親也可以拒絕,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的。您也別威脅我,如今我楊家是不及你們謝家,可我父兄也不是吃素的,何況我還有五個侄兒呢。」
謝宏想到謝夫人那個五個侄兒,脊背便一彎,沉默半響便點頭應下了。
他看着謝夫人的背影沉默不語,本來謝楊兩家結親結的是兩姓之好,結果如今卻變成了仇人。
謝宏想到這兒便對大兒子生了一股怒氣,都是他教的好兒子,連個孩子都教不好,他還能幹什麼?
謝大郎和李氏親自把二兒子送到了謝夫人手上。
謝夫人樂得笑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還把大哭不止的孩子領回楊家,當着孩子的面,她對兩個嫂子笑出了眼淚,「你們說謝家人是不是蠢,他們竟然就把孩子送給我了!」
楊家兩個嫂子面面相覷,看着縮在一旁的孩子,不知是該憤慨,還是該同情。
看到門口出現的人,倆人立馬站起來叫道:「公公!」
謝夫人也回頭,起身懶懶的行了一禮道:「父親。」
楊儀皺眉看向縮在一旁的孩子,對下人道:「把他抱下去。」
「不許抱!」謝夫人厲聲道:「我事無不可對人言,為什麼要抱下去?」
「胡鬧!」楊儀怒道:「大人犯的錯,你報復在孩子身上幹什麼?」
「誰說我要報復在孩子身上的?」謝夫人笑着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臉,笑道:「父親,我會好好的養着這個孩子的,就像教導二郎一樣教導他,不過他得知道,他的父母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便把他的命舍給了我。」
謝夫人冷笑,「他們謝家不是喜歡禍起蕭牆嗎?我就再給他們培養一個,讓他們好好嘗一嘗這禍起蕭牆的滋味。」
楊儀氣得打了她一巴掌,又傷心又憤怒道:「我教你這麼些年,你便學會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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