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平行線 第二十-二十一章 逐草蒼茫際

    readx;    第二十-二十一章 逐草蒼茫際

    「范恆安!」

    溫諒有點吃驚的看着她,身為青州人你可以不知道市長和書記,但有兩個人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位是青河集團的顧時同,一位就是范恆安。

    顧時同80年代初辭去青州師院講師的工作,毅然南下,在改革開放的第一波浪潮里如魚得水,僅僅用了五年時間就積累了上千萬的財富,然後強勢回歸,以青州為根基經營全省,十年間就發展成一個龐然大物,旗下的青河集團涉及餐飲、房產、服裝、酒店、日化、機械製造等多個行業,是青州最大的民營企業和利稅大戶,在整個江東省的區域經濟中舉足輕重,本人又是省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關係網絡輻射江東的各個領域,幾乎不可撼動。青州人提起顧時同,無論羨慕、崇拜、嫉妒還是不屑,都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締造奇蹟的天才!

    而范恆安卻有着根本的不同,此人原名范紅星,小學畢業,地痞流氓出身,涉嫌強姦、搶劫、聚眾鬥毆的案子就有十數起,雖然都沒有真正定罪,但他在青州市井裏的名聲可以讓小兒止啼、處女、寡婦改嫁,1983年全國嚴打時逃離青州出去避了幾年風頭,在中俄邊界倒騰物資發了大財,80年代末回到青州後改名范恆安,以讓人瞠目的速度迅速成了青州社會的體面人,機遇之離奇,發家之迅速,寫成一本書來肯定大賣。

    青州600多萬人口,有這樣兩個人,也只有這樣兩個人,溫諒想不知道都難。

    「范恆安?」溫諒詫異的不是這個人的身份,而是他一個商人怎麼會跟左雨溪有這樣大的仇恨,竟然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自古民不與官斗,在左敬這樣身居高位的人眼裏,范恆安不過土雞瓦狗一般,他怎麼有這樣的膽子?

    「他之所以能在青州迅速站住腳跟,是因為方明堂……」

    溫諒恍然大悟,以范恆安的出身,縱然有些小錢,可要在幾年內就混到現在的地位實在是痴人說夢。青州是沒有貴族,也沒有世家,可像范恆安這樣著名的地痞流氓,要沒有強力人物的支撐,想崛起於草莽之間,展翅於九霄之上,比起顧時同要難上十倍。

    方明堂作為青州市長,跟時任市委書記的左敬政鬥正酣,黨領導一切的原則讓他在大勢上先天不足,只好從外圍迂迴構建自己的圈子,扶植勢力,安插心腹,收買人心,范恆安就是在這個機緣下結識了方明堂,並迅速成為了他的心腹。年前換屆選舉,左敬和方明堂為了靈陽的位置大打出手,在省市兩級攪起了翻天巨浪,范恆安作為方明堂的經濟支柱,自然受到了左敬無情的打擊,僅以偷稅漏稅的名義被勒令停產整頓的下屬子公司就有十數家,直接損失達千萬之巨,間接損失數以千萬計,公司資金鍊幾乎斷裂,十五年心血差點就煙消雲散。

    要不是後來戰局明朗,左敬勝券在握放了他一馬,身價數億的上流人物范恆安,說不定就又變回那個一名不文的小混混范紅星。

    「不錯!此恨,不可謂不大!」

    一轉念間,溫諒就想通了這裏面的前因後果,作為市委大院裏長大的孩子,哪怕再懵懂,也對圈子裏的這點事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更何況如今兩世為人,結合前後很容易就觸摸到事實的真相。

    左雨溪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明白了,心裏不由有些震驚,僅僅從一句話就能抽絲剝繭洞悉這一切,溫諒果然沒讓自己失望。她猛的一捶方向盤,恨恨的說:「斬草不除根,徒留後患!」

    溫諒從沒把左雨溪當成不諳世事的乖寶寶,也從不覺得漂亮的女人就應該很柔弱,尤其從她處理豬腰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此女心智堅毅,處事果斷,手段毒辣,可仍然被她這時的表情嚇到了。

    他沉吟片刻,低聲說:「這不怪左書記!方明堂既然沒有下馬,而是去了人大,說明上面也不願意做的過火,更讓方明堂一系的周遠庭接任青州市長,安慰平衡之意十分明顯。左書記既然上位,就不能揪着青州這攤子不放,否則會讓人覺得心胸狹隘,以公器為私仇……」

    「我明白!」左雨溪深吸一口氣,手指下意識的在方向盤上敲了起來,「現在關鍵是……」

    溫諒接過話頭:「關鍵是那一晚,周遠庭究竟是無意,還是故意?」

    不錯,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

    那晚的應酬,本是周遠庭視察青一中後的工作餐,也是左雨溪第一次喝醉酒。周遠庭一反常態沒有制止下面人敬左雨溪酒,雖然事後提到派人送一下,被左雨溪拒絕後也沒有堅持。要是沒有豬腰那檔子事,左雨溪自然明白這只是為自己幾年來的傲氣還債,可到了現在,誰敢說周遠庭是無意的?

    周遠庭身後,還有一個方明堂!方明堂的政治前途雖然畫上了句號,可他在青州紮下的根仍然深深埋在這片土地里,尤其上面對犧牲他不無愧疚之意,有時候說起話來甚至比當市長時還管用。

    這根本是個死局!

    如果僅僅是范恆安一個人,那他真的是找死了,別看表面上風風光光,交遊廣闊,可左敬真要一門心思置他於死地,范恆安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可是,要是有周遠庭,方明堂呢?

    不管從那方面講,左敬都不好再與方明堂為難,一旦給上面留下了不知進退、咄咄逼人的印象,對未來的發展是個致命傷。可對方使出了這樣狠毒的手段,再不反擊,要這權勢何用,要這經營何用?

    但這一切還都是猜測,范恆安小混混出身,魚死網破下做出什麼事來都不稀奇,可方明堂會同意他這麼做,或者說授意他這麼做嗎?

    誰也不敢確定!

    溫諒知道左雨溪在猶豫什麼,在忌憚什麼!但此事干係太大,一不小心就是身死家滅的下場,他皺着眉頭,沒有冒然說話。

    「我還瞞着我父親……」

    溫諒這次是真真正正的呆住了,不管左雨溪性子多麼決斷,可她畢竟還是一個女人,在經歷了女人最怕的那種慘事後,午夜夢回之時,說不定有多麼的害怕和惶恐。但她依然自己扛住了這一切,不願為了自己的安危陷左敬於一個危險的境地,這份心思殊為可敬,卻也讓人感嘆萬千。

    高位之上,權名之下,究竟幾許榮耀,幾許彷徨?

    左雨溪一下軟倒在靠背上,似乎精氣神在剎那間脫離了軀體,整個人黯淡下來,往日的靈動和嫵媚消失不見,呈現在溫諒眼中的,唯有蒼白的臉,微紅的唇,和那道蜿蜒起伏的曲線。


    「此局,其實可以破……」

    左雨溪猛然坐起,臉上的驚喜似乎要從眉間飛出來一般,一把抓住溫諒的胳臂,道:「你有法子?」

    溫諒想,其實沒那麼為難,方明堂,周遠庭,范恆安一體不一心,只要能在青州找個奧援,以左敬的勢力,青州的大局彈指間可定!

    既然知道了范恆安與方明堂的關係,許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首先是周遠庭,他在青化廠問題上態度強硬,政治上顯得十分幼稚。要知道政治學是一門極其複雜的綜合學問,尤其在國內,更是涉及政體、經濟、心理、社會、人文、哲學、世情等多個領域,周遠庭新官上任,方系又損失慘重,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應該在青化廠這樣的重大問題上輕易決斷,可周遠庭竟然在許復延明確表態反對後,仍舊一意孤行推動青化廠的破產程序,將自己置身於進退兩難的境地。這種行為,要麼是他腦袋被驢踢了,要麼是別有用心。

    周市長的腦袋會被驢踢嗎?

    智商在五歲以上的人都明白,這絕對不是個問題!所以周遠庭在青化廠一事上,肯定另有他意。

    其次是范恆安,他在方明堂身上壓下重注,卻賠的幾乎不能翻身,生死關頭,他不僅怕再次墜入社會的最底層,更怕的是被方明堂隨手拋棄,甚至於成為某種政治妥協下的犧牲品。所以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要想辦法將自己跟方明堂和周元庭死死的捆綁在一起。

    在這個時候,能強行將三人揉合在一起的東西有什麼?一是足夠的利益,二是共同的敵人。

    知道了這些,一聽左雨溪點透范恆安和方明堂的關係,加上左敬與方明堂的政鬥,溫諒立刻想明白了整件事的緣由。范恆安在左敬的打擊下損失慘重,周遠庭繼任市長後,自然要按照方明堂的意思給范恆安以補償。而聰明人總是所見略同,在國企改革這份大蛋糕的誘惑下,全國各地不知流失了多少國有資產,像青化廠這樣資本雄厚卻舉步維艱的大廠自然是他們看中的不二之選。

    有錢不賺王八蛋啊!可這錢就那麼好撈嗎?

    溫諒臉上浮上一絲獰笑,對左雨溪說了三個字:「許復延!」

    不錯,就是許復延!

    許復延能在左敬和方明堂的苦鬥中從省城空降青州,主政一方,在省里的關係自不必說。更微妙的是,周遠庭和方明堂視青州為禁臠,對這位名義上的一把手殊為不敬,不僅不支持他開展工作,更是多方為難,肆無忌憚,勢必引起許復延的強烈反彈。

    現在的局勢是,左敬苦於遠在靈陽,空有漫天的勢力,卻很難用上全力;而許復延苦於在青州缺乏根基,沒有足夠的影響力來控制局面。一個有勢無權,一個有權無勢,理論上絕對有聯手的可能性。

    但官場之事,詭譎多變,玄妙莫測,兩人分屬不同派系,素無往來,信任上就要大打折扣。另外兩人互不知道對方的困境和決心,合作起來難免疑神疑鬼,而針對周遠庭和方明堂這樣的敵人,一招不甚就萬劫不復。

    這種情況下,就需要一個極好的契機來做為兩者間溝通和磨合的紐帶。

    青化廠,正是這個契機所在,也是溫諒破此死局的最佳切入點。而溫諒本人,就是這個紐帶!

    左雨溪呆了一呆,反問道:「許復延?」說着她搖了搖頭,「舉手書記許復延,早已是青州官場的笑話了,根本不足以為憑藉……」

    「左姐,你錯了!」溫諒眼中閃爍這智慧的光芒,渾不似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着和冷靜,「許復延被省里寄予厚望空降青州,意圖在極端的時間內穩定住因左方之爭動盪不安的局勢。這樣的人,豈能是看上去那麼簡單?以我看來,許復延能屈能伸,堅忍不拔,舉手書記的稱呼正好說明此人心機深沉,城府險峻,一旦有了機會,必定獠牙必露一鳴驚人。不過此事不急,你忍耐一時,周遠庭跋扈過度,我料定不久必有變化……」

    左雨溪心中苦悶,背負極大的壓力無處發泄,才想起跟溫諒這個唯一的知情人訴說心事,本沒有奢望他弱冠少年能有什麼見識和計謀。不料自己僅僅提了幾句,他就敏銳的把握到問題的核心所在,梳理思路之清晰,窺測人心之精準,無不讓人驚嘆甚至驚駭。左雨溪靜靜的看着溫諒的側臉,聽他將整件事情娓娓道來,突然想起從初見到今日的種種,一時間心神搖盪,不知所以,起伏在腦海的念頭竟然是兩句詩: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自己還是看走了眼,溫諒何止是有點不同?簡直已超出這個年紀所能達到的極限,左雨溪點點頭,緊皺的眉頭說明她並沒有聽進溫諒的話。這也可以理解,溫諒不好再多說什麼,安慰了幾句就要離開。

    左雨溪突然想起什麼,一把拉住溫諒,纖細柔軟的手掌和溫諒的皮膚一觸,如同觸電般的酥麻。

    「那件事先不提了,最近實在太忙,我都忘了問你,現在的新班主任怎麼樣?」

    溫諒一頭霧水,道:「不錯啊,挺好一個人。」

    左雨溪臉上浮現溫柔的神色,盯着溫諒輕聲說:「溫諒,如果有機會,幫我照顧好她,要是在學校有人難為她,一定要來告訴我。」

    溫諒沒有說話,靜等她的理由,左雨溪卻扭過頭去一言不發。有那麼一瞬間,這個時而嬌柔嬉戲,時而果敢決絕的美麗女人,竟然脆弱的如同一尊精緻的青花瓷,輕輕一觸,就支離破碎。

    溫諒點點頭,坐回車內雙手合攏,將左雨溪的小手包在掌心,輕聲道:「你放心,我會留意。不過左姐,你一定不要輕率的做什麼,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我一定會讓你看到事情的轉機,相信我,好嗎?」

    溫諒知道她跟道上一個叫老九的人關係緊密,說不定會衝動下做傻事。雖然按常理說可能性不大,但溫諒不得不防,左雨溪性格千變,真要是覺得官場的路子走不通,走別的路也不是不可能。重生以來,對青州官場的了解僅僅稍微深入了一點,就讓人大跌眼鏡,大家做起事來肆無忌憚,真mb的不講究,彪悍的一塌糊塗。

    溫諒一邊說着等一個月,一邊在左雨溪掌心畫了「=」的符號。想起兩人相識以來僅這個暗號就用了數次,饒是左雨溪滿腹心事,忍不住撲哧一笑,嬌俏的白了他一眼,曲起食指在他掌心回了個「ok」。

    溫諒鬆了口氣,下車告辭而去。

    方明堂在青州經營十年,根子早已深深的盤繞在青州的血肉里,許復延態度不明,實力也隱藏極深,就算跟他聯手,能不能扭轉青州的局勢尚在兩可之間。左雨溪遙望着溫諒的背影消失在7號院大門口,又枯坐良久,末了長嘆一聲,掉頭離開。

    這一戰勝算極低,可此仇卻不能不報,

    唯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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