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零五十三節 獻策

    急急忙忙回到長安,張越發現一切都已經亂套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輪台的快速失陷,導致一系列連鎖反應。

    其中最重要的一個點便是——漢軍在西域的支點沒有了。

    沒有輪台的支撐,李廣利的大軍便失去了在西域圍殲匈奴主力的可能。

    因為對方已經沒有了束縛,戰爭的主動權,回到了對手手裏。

    現在,可以選擇戰場的人變成了匈奴!

    他們可以在輪台開戰,也可以在天山開戰,甚至可以選擇與漢軍會獵於西域的某個王國,還可以選擇撤退。

    而李廣利則必須賭匈奴人的主力的方位了。

    賭錯了,不僅僅會白費力氣,還可能露出破綻,讓匈奴有機可乘!

    而賭博這種東西,素來需要運氣。

    賭錯了就滿盤皆輸!

    故而,丞相府已經亂成一團。

    朝野上下也都是一片驚慌。

    建章宮裏,更是充斥着浮躁的氣息。

    文官就是這樣,聽風就是雨,最喜歡腦補和自己嚇自己。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

    輪台一戰,李廣利若敗,甚至只是吃了點小虧,上上下下,參與戰爭的人都將吃不了兜着走!

    天子問責,可不會僅僅只問李廣利,而是所有相關方!

    就像上次天山會戰,李陵兵團覆滅,板子打下去,與李陵走的近的人,全部有罪!

    太史令司馬遷只是給李陵分辨了一句,便被打入監牢,判了死刑,最後自請腐刑才免死!

    故而,當張越回到建章宮,無數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哪怕是貳師系的官僚,現在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無數人隔着老遠,就對張越喊話:「鷹揚!張鷹揚,救救河西吧!」

    「請鷹楊將軍為河西大軍上下士卒着想……」

    「如今天下能救河西者,鷹揚也!請鷹揚出師!」

    對於這些話,張越充耳不聞,一路前行,來到溫室殿,這裏已經聚集了大量貴族、文官、武將。

    他們聚集在一起,滿臉愁容的討論着前線的事情。

    見到劉進和張越到來,這些人連忙上前行禮:「臣等拜見太孫殿下、見過鷹揚將軍!」

    「免禮!」劉進道:「皇祖父現在在哪裏?」

    「啟奏殿下,陛下正在殿中與丞相等議事!」一位貴族上前答道。

    ……………………

    溫室殿內。

    軍事會議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夜,直到如今,依然沒有散會。

    天子紅着眼睛,看着他面前的群臣,心中怒火如同火山口內噴薄欲出的熔岩!

    「事前,爾等一個一個都拍着胸膛向朕保證,匈奴已是喪家之犬,不足為懼,況其王庭主力遠在漠北,而羌胡更不過是螳臂當車之螻蟻,遣一都尉可平之!」

    「現在呢?!」

    所有人,包括丞相劉屈氂在內,都只能趴在地上,將腦袋深深的貼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如今的局勢,已經在向着極端不利漢軍的方向發展。

    戰前的計劃,現在更是全面崩塌。

    在原本的設想之中,輪台城高牆堅,匈奴人別說幾天了,便是幾十天、幾百天也未必可以攻陷!

    哪成想,不過數日,輪台城便被匈奴人用炮車與不惜代價的輪番進攻而打破。

    守將李晟戰死,只有兩千餘殘兵突圍而出。

    剩下的守軍,不是被俘,就是已經戰死。

    輪台之陷,創造了漢軍自李陵兵團覆滅以來最嚴重的失敗,成為了漢軍歷史上排名前五的慘痛失敗!

    這還不算。

    輪台一陷,漢軍的河西戰略立刻就陷入僵局。

    雙線作戰的劣勢與弊端,立刻凸顯無疑!

    因為兩線作戰,導致了朝堂需要向河西輸送雙倍的物資、人員、軍械,需要保持兩套後勤力量。

    而且,雙線作戰,分散了河西的資源與力量。

    哪怕再怎麼調集物資,集中兵力,用於西域方向的力量,也將大打折扣。

    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當一個人需要面對兩個人的時候,哪怕那兩個人比自己小很多,瘦很多,自身的注意力與力量也會不可避免被分散,所以民間有一句諺語:雙拳難敵四手!

    可惜,在那個時候,根本沒有人cut這個。

    有也被無視了。

    上至天子,下至群臣,乃至於前線的將軍校尉們,都不覺得同時打匈奴與羌胡有什麼問題!

    匈奴?

    剛剛才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按在地上摩擦,連其龍城也被漢軍佔領,並在其中舉行盛大的閱兵與祭奠儀式,連其聖山也為漢軍攻佔,再次成為了漢軍炫耀武功的場所。

    其母閼氏夾着尾巴逃入燕然山,右賢王被俘,整個漠北左翼幾乎為漢軍一掃而光。

    最後,漢軍更是帶着戰利品和俘虜,在匈奴主力騎兵面前,全身而退。

    匈奴人甚至不敢追擊,還得乖乖的送還歷來被俘、被擄以及被扣押的漢使、漢軍、漢商、漢民。

    大漢帝國的鐵蹄,將匈奴人的大纛徹底踏碎!

    現在,漢軍以精銳之師,舉天下精銳,打匈奴一個西域部分,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至於羌胡?

    那就更簡單了。

    很多人甚至覺得,只消數天,至多半個月便可以砍光這些廢物的腦袋!

    但事實卻是,直到三天前,令居方面依然在激戰。

    護羌校尉范明友甚至多次派人回京狀告武威將軍趙新弟,指責後者避戰,坐視羌胡攻城。

    於是,雙線作戰,成為了噩夢。

    不止是後勤上,更是正治上的噩夢!


    因為,當今天子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秋風算賬!

    現在也是一般!

    此刻,這位暴怒的君王,就像一頭好鬥的野牛一樣,握着他的天子劍,一個一個的開始點草起來:「丞相,朕早先曾下詔命貳師將軍謹遵朕命,遣使告羌胡,懸賞以取反漢者首級,何故朕聞河西四郡監御史及涼州刺史報曰:貳師未命人告羌胡?」

    劉屈氂聽着瑟瑟發抖,脫帽謝罪,拜道:「陛下,臣以為此乃誣告!貳師將軍素來忠心耿耿,安能做此賊臣之事?必是有小人陷害,還望陛下明察之!」

    「哼!」天子冷哼一聲,這個事情,其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是個什麼情況?

    貳師將軍李廣利想着拿羌人、月氏人的腦袋來換軍功,而河西四郡的附庸、義從們,則虎視眈眈於月氏人所佔的湟水流域,想要取而代之。

    朝堂上的大臣,則覺得這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情。

    若非是并州刺史,一直是他親自委派的人。

    而且,少府和太僕在河西有着官吏,恐怕連他這個天子也會被蒙在鼓裏。

    先前不捅破這個事情,是因為其實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如今將它拿出來,則是為了敲打一下劉屈氂,其實也是在甩鍋!

    將責任與問題,全部甩給下面的人。

    乃是君王的本能,更是統治者的天賦。

    別說是君王這種毒菜者了,便是後世一個公司里的小領導都是這樣。

    功勞我來,背鍋你去!

    劉屈氂卻是被嚇得渾身發抖,緊張的手腳都在哆嗦。

    「還有你們!」天子掃了一眼劉屈氂後,瞪着眼睛,看向其他人:「爾等身為國家九卿,兩千石、列侯,卻不能佐朕以明軍國之事……」

    「臣等死罪!」滿殿大臣,立刻脫帽叩首。

    大部分人早已經習慣了今天這樣的場面,跪舔和認錯的速度堪稱光速。

    「哼!」天子一揮手,坐回御座,然後道:「朕算是白養你們了!」

    內心之中,這位陛下滿心都是怒意。

    只覺得面前這些大臣,全部是酒囊飯袋!

    居然沒有一個能事前將問題與可能發生的弊端告訴他!

    這算什麼大臣?

    讓他不得不懷疑這些人的忠誠到底有多少?

    就在這時,謁者令郭穰走進來,恭身拜道:「陛下,太孫殿下與鷹楊將軍在殿外求見!」

    天子聞言,神色馬上就變得溫和起來,道:「宣!」

    片刻後,張越就跟在劉進身後,走進這殿中。

    一入殿內,他便馬上看到了趴滿整個殿堂的大臣們。

    丞相劉屈氂帶頭,少府、太僕、太常、衛尉、大鴻臚……

    三公九卿們,全部都趴在地上,冠帽放在一旁,頭都不敢抬的樣子。

    張越就知道,天子又發怒了。

    劉進也明白這個情況,所以小心翼翼的拜道:「孫臣恭問大人安!」

    張越緊隨其後,拜道:「臣毅恭問吾皇,吾皇萬壽無疆!」

    「免禮……」天子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吩咐道:「給太孫和鷹楊將軍賜座!」

    「諾!」郭穰連忙上前,帶着人給劉進和張越收拾好地方,再將兩人請過去坐下來。

    「鷹楊將軍!」天子還未待張越屁股落下來,就問道:「輪台失陷的事情,將軍想必已經知道了,朕想問問將軍,如今,還有何補救之策?」

    張越聞言,想了想,拜道:「啟稟陛下,臣未知西域地理,不明前線之事,本不該枉加議論,不過既然陛下垂詢,那臣斗膽建議——如今上策莫如立刻撤兵!」

    任何玩過rts遊戲的玩家都知道,當有一個基地被敵人的主力摧毀,而且敵人正佔據着有利地形,隱藏在戰爭迷霧後的時候,明智的選手都會忘記那個損失的基地,將自己的主力撤回來,趕緊搶佔新的資源點。

    而在現實中,就更是如此了。

    一時一地的得失,根本算不得什麼。

    保存我軍的有生力量,保存我軍的戰爭潛力,才是關鍵。

    天子聽着,卻是搖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輪台失陷,朕的子民落於胡虜之手,朕若見死不救,有何面目居於天下萬國萬民之上,有何顏面去向高帝、太宗、先帝交代?」

    「自古君子復仇,若有能力,必當場還報!」

    張越聽着,心裏早就知道是這個樣子。

    畢竟,人類不是機器,不可能永遠保持理智。

    而當今天子更是如此。

    輪台的陷落,讓他必須做點什麼,來找回場子!

    好在,在回來的路上,張越已經想好了對策,於是他上前拜道:「既然如此,那臣斗膽建議,陛下與匈奴兌子!」

    「兌子?」天子奇了:「怎麼個兌法?」

    「陛下,輪台遠離邊牆,雖置於西域要道之上,但於我朝,其實作用不大……」張越恭身說道。

    這是事實!

    輪台要塞,遠離漢土,位於計示水流域,距離玉門一千多里。

    其戰略作用,其實更多的是噁心匈奴。

    至少在現在來說是這樣的。

    對漢室而言,維繫一個這樣的飛地,其實損耗巨大。

    張越抬起頭來,看着天子,道:「臣建議,貳師大軍立刻轉向,揮師白龍堆,取匈奴車師地,攻入蒲類諸國,於此屯田,甚至建立郡縣,修建邊牆,將整個蒲昌海納入我朝控制!」

    「如此,我朝將控扼匈奴進出西域北道的戰略要地,若將來有機會,奪下天山北麓,甚至可以掐斷匈奴漠北與西域之間的聯繫!」

    「而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匈奴主力盡在天山南麓,與蒲昌海,相距一千餘里,而我軍主力則已出玉門、居延,若貳師此時選擇放棄向天山南麓進軍,轉而選擇蒲昌海地區,以奪取白龍堆,攻佔車師、蒲類諸國為戰略目標,則匈奴受到的打擊,將比我朝失陷輪台還要劇烈!」

    蒲昌海,就是後世的羅布泊。

    在這個塔里木河沒有改道,依舊通過其南河支流不斷注入羅布泊的時代,整個蒲昌海周圍數百里,是西域的綠洲與農業繁榮之地。

    因蒲昌海的緣故,後世荒蕪的戈壁與沙漠,現在亦是生命繁榮的樂園。

    匈奴人就是通過蒲昌海以及其身後的蒲類諸國,從漠北進入天山南麓,然後控制天山南北,統治西域的。

    漢軍若是拿下這一地區,對於匈奴來說,等若其生命線被漢軍所威脅。

    從此以後,他們再想隨意的進出西域,那就要受到漢軍的打擊與監視了。

    甚至可以這麼說——若蒲昌海與天山南麓腳下的蒲類諸國為漢軍控制,則匈奴將可能會被分割為兩個部分——西域匈奴與漠北匈奴。

    天子聽着,目光灼灼,顯然大為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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