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四十二節 雷霆(2)

    太陽漸漸落入天際遠方的山巒之中。

    夕陽最後的餘暉,散落在蒼茫大地上。

    匈奴人已經徹底化為一頭怪獸,不斷的瘋狂的衝擊着烏恆人的陣列。

    已經有方陣,開始崩潰、瓦解。

    然後被匈奴騎兵的馬蹄,踏成爛泥。

    即使是原本還能和匈奴騎兵有來有回,甚至可以在側翼戰場上有所作為的烏恆騎兵。

    現在也陷入了苦戰。

    衛律,志得意滿的看着整個戰場。

    他終於放下心來,一揮手,就下達了命令:「吹號,命令中軍主力,投入戰場!」

    「爭取入夜之前,全部解決當面之敵!」

    「您的意志!」立刻便有貴族領命。

    接着,十幾名號手,吹響了攻擊的號聲。

    嗚……嗚……嗚……

    於是,一直作為預備隊,作為壓陣力量,留在後方的兩千多匈奴騎兵,旋即就開始了進攻!

    隆隆而起的馬蹄聲,就像是催命符,響在了所有的烏恆義從心中。

    讓他們戰慄、顫抖和恐懼!

    甚至已經有人,手腳顫抖,驚懼不安的哭號起來。

    錯非是,很多人都經歷過或者親耳目睹過呼奢部的下場。

    此刻,戰場上的烏恆人,恐怕早就跪地請降了。

    這不能怪他們!

    下午的戰鬥,持續至今,將近一個時辰。

    他們的體力、耐力和戰鬥意志,都已經消耗殆盡。

    雖然,紙面數據比上午的戰鬥要漂亮的多。

    到目前為止,戰損加起來,也不過幾百。

    反觀匈奴騎兵,至少在他們的方陣前,丟下了四五百具屍體。

    交換比,首次達成平衡。

    但情況卻已經比上午要危險數倍!

    特別是當匈奴的中軍主力,也將要來到戰場。

    烏恆義從們,終於陷入了全面崩潰的邊緣。

    他們就像懸崖上的碎石,差的就是一點點微風,也如步履沉重的橐他,只要最後一根稻草放上去,瞬間就會倒下!

    而就在此時,鼓瑟之聲,在戰場的邊緣響了起來。

    接着便是戰鼓聲。

    咚咚咚!

    咚咚咚!

    衛律聞聲,臉色劇變,他循聲看去。

    只見在戰場邊緣的左端,位於夕陽下的地方。

    幾輛漢朝的武剛車上,十餘名赤膊大漢,重重的揮起手中的鼓錘,將牛皮戰鼓敲得響徹天地,聲聞十餘里。

    而在這幾輛武剛車之旁,十幾個穿着便服的漢朝人,騎在馬上,吹奏着手中的樂器。

    彈起的瑟聲悠揚,陶塤之聲,低沉而和,帶着昂揚之氣。

    擺弄着的箜篌,被人撥動着,二十五弦驚艷如雨後彩虹。

    這種場景,出現在戰場上,反襯着慘烈而血腥的戰爭,卻讓人毛骨悚然,只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衛律更是直接尖叫起來:「敵襲!敵襲!敵襲!」

    作為一個前漢朝大臣,接受了完整的中國軍事、文化與政治教育的精英。

    衛律太清楚,這樣的情況,出現在戰場,意味着什麼了?

    那隻代表一件事情——有一支強敵,就窺伺在側!

    因為,只有漢朝的精銳部隊,才有資格配備鼓吹軍樂隊!

    且,不是隨便什麼部隊,都有資格配備鼓吹軍樂隊!

    整個漢朝,有資格隨軍帶上這麼一支樂隊的部隊,十個手指頭就能數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在這支樂隊身後的地平線上。

    一直騎兵,緩緩的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高大的駿馬,強壯而結實。

    載着那些,相對於匈奴人來說,幾乎就像nba球員一樣的漢軍騎士。

    由無數甲片串聯在一起,最終覆蓋了全身的魚鱗甲,更是在夕陽下,反射出知名的色澤。

    他們手中握着的長戟,鋒利而恐怖。

    就像黃泉的使者,也如匈奴人傳說中的死神眷屬。

    他們冷漠、無情,沉默的像雕塑一般。

    而更讓衛律感覺不妙的,還是那個走在最前面的『人』。

    之所以要打引號,是因為衛律這輩子,都未見過這樣的人。

    他穿着一種前所未見的甲具,渾身上下都散逸着漂亮的光澤,仿佛某種神話傳說中的怪物,但卻卻被時間忘卻的惡魔,就像噩夢裏所見過,但卻又被遺忘的夢魘。

    夕陽落在他身上,仿佛層層光暈,在這詭異的甲具周圍散開。

    怪人手裏拿着一柄造型誇張到令人驚懼的長刀!

    僅僅是刀身,恐怕就長達數尺。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那刀身上如同花紋一樣生長蔓延而出的詭異紋理。

    衛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

    「立刻調集人馬,全力狙擊!」他大吼起來:「絕不能讓這些漢騎,鑿穿我們!」

    他太清楚,也太了解漢軍的重甲騎兵的鑿穿能力了!

    哪怕是在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那樣的數十萬的大兵團國戰之中。

    一支可能不足五百人的漢軍重騎兵的迅猛鑿擊,也常常可以鑿穿數千匈奴騎兵的陣列,並將之徹底打散、打潰。

    在戰場上,匈奴騎兵最懼怕的,就是這樣的重騎兵突襲!

    何況現在,他的部隊,已經全面散開在這十餘里長的戰場上,兵力已經被分散,且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集結。

    這樣的情況,對於重騎兵來說,簡直是量身打造的戰場!

    更麻煩的還是,匈奴騎兵的馬力與體力,都已經下降了。

    哪怕是作為生力軍,剛剛加入戰場的預備隊,也已經衝刺了一輪了。

    作為久經陣戰的統帥,衛律現在懊悔不已。

    若是早知道有一支漢軍的重騎兵埋伏在側,他怎麼都不會動用預備隊。

    哪怕拖到明天,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惜,這世界上並沒有後悔藥。

    現實就是他的預備隊,已經被動用了!

    而且,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再組織起來。

    所以,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的親衛隊,以及那些被集中起來,定向爆破的武士們。

    加起來,也不過是六七百人。

    而且,體力都已經消耗嚴重,也就是馬力還算充足。

    …………………………

    張越的眼睛,透過面甲的縫隙,向外觀察。

    視界並不開闊。

    但也足夠,讓他將當前戰場的主要情況收入眼中。

    再配合之前一個時辰的不斷觀察和審視,一副戰場的三維構圖,漸漸在腦海之中成型。

    這使得他知道,這戰場的長度、寬度,以及匈奴騎兵的兵力分佈大概。

    然後逐漸的內心,勾勒出一條科學合理的攻擊路徑。

    不過……

    在入場之前,還有一個障礙!

    張越抬起眼,看向前方。


    數百名匈奴騎兵,已經躍馬而來。

    似乎想要在這裏,遲滯或者說延遲張越和長水重騎的入場。

    從而給匈奴主力,保留重組和應對的時間。

    心中微微算了一下時間,張越便舉起陌刀,然後大步向前,同時高聲下令:「半刻鐘,擊潰當面之敵!然後隨我鑿入敵陣!」

    重騎突襲,速度和時機,是最關鍵的因素。

    這也是天策上將李世民,後來總結自己的戰法時所說的『以弱當強,以強勝弱』的戰法關鍵。

    至於,這眼前的那幾百敵騎?

    張越根本就沒有放在眼中!

    因為,哪怕是在曾經,在過去!

    正面戰場上的無數例子,也清楚的表明了一個事實——匈奴騎兵,根本無力阻擋漢軍重騎兵的突襲!

    何況,現在的長水重騎,還是一支從舊式騎兵,向騎兵全新形態演化的新式騎兵。

    雖然還比不得天策上將的玄甲重騎。

    但,虐一下匈奴騎兵,還是手到擒來的。

    這不是靠意志或者人數就可以決定的事情。

    這是巔峰王者,進了鑽石魚塘。

    一挑九可能還打不過,一挑五卻還是可以嘗試的。

    何況,還有張越本人,作為開瓶器,作為開路機!

    命令一下,張越就已經高速的奔跑起來。

    速度在短短的剎那,就提高到了近乎於後世短跑運動員的水平。

    隨即,長水騎兵也開始加速!

    四百六十餘匹戰馬,同時揚起馬蹄,釘着蹄鐵的馬掌,踐踏在草皮下的岩石與沙礫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嗒嗒嗒!

    重騎在數息之內,漸漸加速,緊緊的跟隨在他們的統帥身後。

    兩翼的輕騎兵,則在隨後加速,向着左右兩側展開、包抄。

    這時,在遠方,隨軍的樂隊中,渾厚的歌聲,已然響起,轟鳴的戰鼓聲,更是猶如雷霆一般。

    「我出我車,於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僕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矣……」

    張越聽着,忍不住一邊奔跑,一邊和了起來:「我出我車,於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

    自宣王以來,多少仁人志士、英雄豪傑,都曾在這戰歌聲中,躍馬四方,抗擊和征服四夷。

    這戰歌,曾響徹在老馬識途的故事中,曾奏響於大啟群蠻的輝煌之世。

    也曾跟隨李牧,鞭笞胡虜於塞外。

    更曾在蒙恬的軍團中,響徹三千里雲與路。

    它是管仲低吟的宣言前奏,是楚國數代國君,篳路藍縷,開拓進取時的隆隆而來腳步。

    也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開拓邊塞時發出的吶喊之聲。

    更是李牧、蒙恬,兩位大將,出塞時的戰鼓。

    在這戰歌聲中,張越感覺自己的渾身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抬起眼帘,看向那前方,已經編隊,並迎上來的匈奴騎兵。

    張越不屑的冷笑了一聲:「不識時務!」

    雙手握緊手中的陌刀,雙腳蹬地,如同閃電一般,他率先沖向了敵人。

    身後,長水重騎,組成了一個密集的陣列,緊隨其後。

    這是他在這數日以來,對這些精銳的要求。

    現在看來,他們做的非常出色。

    雖然沒有經過什麼太多訓練和磨合,但組成的騎兵陣列,卻已經多多少少有些後世的牆式騎兵衝鋒的味道。

    數百柄長戟,都已經端平。

    戰馬則在催促下,緩慢而持續的加速。

    並漸漸抵達頂端。

    而遠方的匈奴騎兵,在此刻也是嚎叫着、吶喊着,揮舞着他們的武器,沖了過來。

    很顯然,他們企圖,用自己作為屏障,將漢軍重騎兵的衝鋒勢頭,阻滯在這一帶,並糾纏住這一次的突襲。

    算盤,確實是打的很好。

    可惜……

    張越嘴角微微一笑,手中的陌刀,高高舉起來,然後躍上半空。

    鋒利的陌刀,在空中劃出一條美妙的弧線。

    伴隨着風聲,迎着衝來的匈奴騎兵,迎頭斬下。

    這一刀斬下,宛如黑夜中划過天空的閃電。

    那匈奴騎兵根本無法躲避,更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徑直斬開了身體,連人帶馬,一起劈開!

    鮮血,立刻噴涌而出,像彩虹一樣,濺落大地。

    而張越則迎着這血雨,直接沖入了敵騎陣列。

    就和猛虎沖入羊群一般。

    厚重米蘭甲,幾乎可以免疫任何匈奴人的武器傷害。

    不管是青銅鋌、環首刀,還是其他什麼。

    碰在甲具上,就和打在山陵的巨石上一般,只能聽個響。

    而他手裏的陌刀,卻堪比死神鐮刀一般,不斷收割着生命。

    短短的數息時間,他便已經鑿穿了這支匈奴騎兵的陣列。

    他身後,血流如注,殘屍斷肢,灑落了一地。

    在遠方觀戰的衛律以及衛律身邊的貴族眼中看來,他就像是地獄爬出來的魔鬼一樣,散發着令人心悸和恐怖的氣息。

    讓他們忍不住雙腿戰慄,渾身發毛。

    而更讓衛律等人驚懼的,還是緊隨而來的漢軍重騎!

    蝟集在一起的漢軍重騎,組成了一堵高速堅固鋒利的騎兵衝鋒牆。

    他們跟隨着前方開路的怪人,像狂風一樣,直接鑿入了匈奴騎兵的陣列之中。

    他們手裏平端着的長戟,在高速下,帶着巨大的動能,徑直的撞了過去,沿着那怪人鑿開的路線,轟隆隆的前進!

    在他們前進的路上,匈奴的騎兵,像牧草一樣,脆弱、無能。

    衛律等人甚至都還沒有來得及看明白。

    這些重騎兵就已經徹底的鑿開了他們當面之敵的陣列。

    數百名匈奴騎兵,瞬間就像一塊被人切開的奶酪,一下子就分崩離析、支離破碎!

    而兩翼的輕騎兵,則呼嘯而來,從他們的兩側掠過,根本就沒有理會已經徹底破碎的匈奴騎兵。

    衛律傻兮兮的看着這一切,根本不敢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這就是匈奴與漢朝的真正差距嗎?」他喃喃自語着:「不應該啊!」

    哪怕是那兩個男人的巔峰時期,漢匈騎兵的差距,也不可能有這麼大啊!

    即使當年的驃姚校尉,也沒有在戰場上表現出如此碾壓性的優勢。

    況且,這些年來,匈奴一直在努力的學習和進步!

    他的部下,雖然沒有姑衍萬騎那樣全員漢械和漢法訓練。

    但多多少少,也採用和學習了漢騎的訓練與編組之法。

    可結果……

    卻還是在漢朝最精銳的重騎兵面前,和草一樣脆,與羔羊一樣無力!

    「為什麼?!」衛律不敢相信的問着自己和他身邊的人:「為什麼?」

    「漢朝為何會有這樣的騎兵和這樣的人物?」

    他哪裏知道,馬蹄鐵、馬鐙、馬鞍,給騎兵帶來的全新意義與全新詮釋呢?

    又如何知曉,牆式衝鋒,這種重騎兵的終極形態的毀滅性力量呢?

    哪怕長水騎兵,其實根本遠遠未進化完全。

    其作戰方法與裝備,也未達到騎兵的巔峰形態。

    但虐一下匈奴人,還是很輕鬆,很簡單的。

    這就好比,後世隨便一架三代機,哪怕是三哥的輝煌戰機,就算卸掉導彈,放棄信息化的電子設備,放到二戰,也都能睥睨天下,縱橫全球。

    旁的不說,就是用機炮轟,都可以轟掉一切對手!

    這是就是代差!

    這就是文明與系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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